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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剑气荡寒秋——评《七剑下天山》
笑江湖浪迹十年游,空负少年头。对铜驼巷陌,吟情渺渺,心事悠悠!酒冷诗残梦断,南国正清秋。把剑凄然望,无处招归舟。明日天涯路远,问谁留楚佩,弄影中洲?数英雄儿女,俯仰古今愁。难消受灯昏罗帐,怅昙花一现恨难休!飘零惯,金戈铁马,拼葬荒丘!
——调寄八声甘州

《七剑下天山》是梁羽生最出名的作品之一。在一定程度上,它可与《白发魔女传》《萍踪侠影录》和《云海玉弓缘》组成梁羽生的四大“名”著(这里的名是出名的意思)。

照理说,如此著名的书,口碑应该相当出色——

然而无论是梁圈内还是梁圈外,七剑都没有获得像另外三本那么高的评价(在梁圈内的梁书排名里基本进不去前五)。甚至我一度要看这本书,都看的脑壳痛,直到之前某天实在无聊,于是就一口气看完了,于是才有了这篇书评。

好了,那我们现在进正题。

《七剑下天山》原著共30回,可分为10个部分。

第一部分即楔子,讲述纳兰明慧与多铎江南杭州大婚前夕,杨云骢潜入将军府,期望明慧和他出走,但明慧不能负累家族,杨云骢一气之下由她手中抢走女儿,在钱塘江畔与纽枯鲁同归于尽。奄奄一息之时,正遇见被刘郁芳误会叛敌,含冤莫白,正要投江自尽的少年梁穆郎,杨云骢于是将女儿托付给穆郎带去天山,顺便找自己的师傅晦明禅师拜师学艺。这部分可称为“杭州大婚”篇。

第二部分从第1回至第3回,讲述五台山群雄聚会,打算刺杀多铎,结果没想到轿子里坐着的是纳兰明慧,半途还杀出来一个易兰珠保护纳兰明慧,这导致抗清名将张煌言之子张华昭负伤被擒。同时,傅青主和徒弟冒浣莲无意中发现五台山老和尚就是顺治。康熙为保皇位,暗杀亲父。冒浣莲等以此秘密要挟康熙,放群雄下山。这部分为“五台山”篇。

第三部分从第3回至第5回,讲述易兰珠独自前往京城营救张华昭,而凌未风(穆郎)因易兰珠事件,与曾经的恋人刘郁芳重逢。二人和天地会副舵主韩志邦共上京城。旅途之中,适逢清廷卫士抢劫西藏佛门圣物“舍利子”,凌未风仗义制止,力败不肖师兄楚昭南,自己亦被大内卫士暗器烧伤。刘郁芳对凌未风关怀备至,韩志邦见此情景,黯然神伤,自行离去,却在失望之中无意学得了上乘武功——达摩心法。这部分称为“舍利子”篇。

第四部分从第6回至12回,讲述在云南境内,凌未风、刘郁芳结识李闯王的后人李思永,会合傅青主与冒浣莲,加上来自昆明的少年桂仲明形成五剑。桂武功奇高,却因自以为杀死生父而神经错乱,由傅青主指点冒浣莲以爱心和耐心将他治愈,两人成为爱侣。众人成功寻得李定国留下的的宝藏后,傅青主和凌未风前往李来亨军中,而桂仲明和和冒浣莲前往京城。这段可称为“云南”篇。

第五部分从13回至16回,讲述桂仲明和冒浣莲一路抵达京城,在纳兰性德府上见到了张华昭。纳兰明慧则认出了易兰珠是自己的女儿,故恳求多铎不要伤害易兰珠。此时多铎即将出征,被易兰珠刺杀,易兰珠随后为士兵擒获。这段称为“行刺”篇。

第六部分从17回至19回,讲述纳兰明慧与易兰珠母女相认,纳兰明慧在与女儿几次争端之后心力憔悴,在飞红巾面前自杀,凌未风大闹天牢也无功而返。深爱着张华昭的三公主为了让易兰珠脱险,也牺牲了自己。最终,在飞红巾、凌未风等人的努力下,众人成功救出了易兰珠,但易兰珠为飞红巾带走。这段称为“救珠”篇。

第八部分从20回至22回,讲述众人前往天山寻找易兰珠,期间还遇到了卓一航的徒弟辛龙子,获得了能让头发变黑的优昙花,得知了白发魔女与卓一航的故事。随后,众人见到了凌未风的师傅晦明禅师。晦明禅师交代了一些事情后便坐化,张华昭则去找白发魔女,将优昙花带给了她,完成了卓一航的遗命,不过白发魔女并不要优昙花。随后,张华昭点醒了飞红巾,白发魔女的弟子武琼瑶遇到了李自成的侄孙李思永,并与其相恋,这段称为“天山”篇。

第九部分从23回至26回,讲述清兵入侵,凌未风带领众人和楚昭南等清廷高山一番恶斗,最终凌未风突发痉挛症,被楚昭南所擒。卓一航弟子辛龙子虽然一度被楚昭南蛊惑,为虎作伥,但最终悔悟,也在此役力战而死。冒浣莲和傅青主随后通过纳兰性德进入了清军中打探消息,又在纳兰性德的帮助下逃出,冒浣莲与纳兰性德诀别,这段称为“清廷入侵”篇。

第十部分从27回至30回,讲述楚昭南为迫使凌未风交出晦明禅师遗下的拳经剑谱,将凌未风关押,百般折磨。凌未风越狱不成,自度将死,便设法带出血书一封,向刘郁芳承认自己便是那“死去”多年的少年穆郎。见刘郁芳悲痛欲绝,韩志邦铤而走险,化妆将凌未风救出,自己则假扮凌未风留在迷宫中。后被楚昭南发现,韩志邦不敌身死。傅青主、刘郁芳等率众杀入迷宫,楚昭南最终不敌众人自杀。此后,“天山七剑”便以天山为家,光大天山剑派,并经常下山仗义行侠。这段称为“营救”篇。

《七剑下天山》的剧情非常丰富,在短短三十回里插入了这么多故事,尤其是前十二回看起来颇为杂乱,令许多闻名而来的读者弃书,这主要是因为这十二回的叙事手法比较令人迷惑。一方面是拿凌未风、易兰珠、冒浣莲三个角色所在的三条线玩起了“伪多线叙事”(之所以是伪,因为老梁确实同时只写了一条,但几条线都是在发展的),另一方面是在“伪多线叙事”的同时插入大段插叙来进行回忆,打乱了原本就有点乱的剧情节奏,这才导致读者看的懵逼。不过幸而从十三回冒浣莲等前往京城开始,老梁开始规规矩矩的叙事了,《七剑》的阅读体验也好了不少。之后就没什么特别好说的了,梁羽生的正常发挥,能熬过前十二回的话应该会感觉后面读起来很舒服,尤其是中期众人在京城刺杀多铎和营救易兰珠这段故事,堪称《七剑》最精彩的部分,后期的故事则逊于中期颇多。总的来说,《七剑》除了前1/3写的有点乱,之后的剧情还是不错的,观看性也可以,主要的问题是戏份比较散,导致了本书在人物塑造方面的不足。

虽然看名字会觉得《七剑下天山》是群像戏,但其实更贴切点的说它应该是伪群像,因为凌未风很明显地占据了最核心的位置,戏份也是最多,只不过出场的角色还是很多,这导致了凌未风的戏份还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了挤压,尤其是易兰珠、刘郁芳和韩志邦都因为戏份不够多而塑造并不成功,而这几位都是要协助塑造凌未风的,这些因素导致了凌未风在书中虽然拿着最多的戏份,但人物形象并不算很深刻(除了战斗力比较强),无论是与刘郁芳的爱情,还是与易兰珠的“父女情”,都没有得到很好地展现,韩志邦是用来牺牲的工具人,基本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并通过他的牺牲导致了凌未风与刘郁芳的爱情并没有获得正果,这种悲剧的结尾倒是为凌未风的塑造留下了一些可圈可点之处,但也仅限于此了。

易兰珠按实际定位应当是本书女主角,而且此角色与男主凌未风一同源自《牛虻》的主角亚瑟,但较之凌未风的戏份,易兰珠的显得酱油的多,至少在我看来给人的记忆点并不如冒浣莲强。易兰珠与凌未风的“父女情”受限于二人的塑造都算不上很成功,而并不是很值得说,至于她和母亲纳兰明慧的关系嘛…不知为何,梁老在写她们俩的几次争端时,文风忽然不似武侠了,反而带着一股很浓的民国言情风味,令人读来有些出戏。总的来说,受限于和易兰珠相关的凌未风、张华昭的人物塑造基本都算不上成功,这个角色也就很难有什么可以说的,纳兰明慧的问题我们稍微等等再说。

刘郁芳作为凌未风的女朋友,承载着凌未风的爱情线,但是受制于她实在没有几次出场,给人的印象就只有开场扇了凌未风一巴掌了。二人相认后,又因为韩志邦的牺牲,二人只能相忘于江湖。这个角色实际上是非常值得展开来说的,但是由于七剑的戏份太散,她捎带着凌未风也都没有更往深挖掘的空间了,只能说是值得回味吧。

张华昭,这个角色……恕我直言,塑造失败了。我反应了挺久,还是想不起来这个角色有什么特质。作为卓一航的传人吗?可是辛龙子甚至是韩志邦都比他写的成功。作为易兰珠的夫君抑或是纳兰性德的书童么?但这两位也都比他成功啊。和他相关的最重要的事莫过于与易兰珠和与三公主的爱情,但是,这个角色的塑造失败,也就导致同是为了爱情的牺牲,《萍踪侠影录》的脱不花就能令人唏嘘,本书中的韩志邦也能令人感慨,而三公主给人的更多是……“哦”。

桂仲明。如果要让我说七剑前期为什么会写的那么乱,这个家伙就是罪恶之源!梁老插了那么大段的回忆,其实就是为了讲明白桂仲明的身世而已。但是呢,这个角色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他的存在就是为了塑造冒浣莲,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其实他倒是很好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的。哦对,他有一个儿子叫桂华生,桂华生生了一个女儿,叫桂冰娥,就是《冰川天女传》的男主角唐经天的妻子。

冒浣莲可以说是《七剑》里给人印象最为深刻的主要角色之一,不仅是因为她的身世(董小宛之女),还因为她与桂仲明的爱情以及与纳兰性德的知己情愫。她与桂仲明的爱情有点像是姐姐保护着弟弟,而与纳兰可谓一见如故,但她最终在爱情上选择了桂仲明,这或许是因为她和纳兰的身份差距太大,或许是因为冒浣莲知道纳兰无法忘却曾经深爱的妻子,不过这些都不是很重要,她和纳兰的情感最终还是停留在了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在本书中,同样是篇幅不够多的感情线,相较于凌未风、刘郁芳和韩志邦生离死别的三角恋,梁老似乎是更擅长写这种平淡之中蕴含着回苦的情感。大结局中,在冒浣莲的洞房之夜,纳兰性德对月怀人,又岂不是比凌未风的爱情悲剧更能勾起读者的情绪呢?硬要说这个角色有什么问题的话,可能是这个名字起的有失老梁水准,拗口还不好听,读着感觉像莫换脸或魔幻脸,再不识字的还可能会读成冒挽联……

飞红巾、纳兰明慧。这两个角色存在共性,就是她们至少一半的人物塑造是需要《塞外奇侠传》的,所以倘若读者没有读过《塞外》,恐怕会觉得这两个角色矫情,尤其是纳兰明慧。当老梁在书里让纳兰明慧各种感慨18年的时候,不知道是否想过没有读过《塞外》的读者是很难有什么共情的,而读过《塞外》的读者有相当一部分在看完楔子以后就弃书了。飞红巾则在本书里成为了要依靠着杨云骢的女儿而活的存在,但随后被张华昭点醒,又成为了《塞外》里的那位巾帼女英雄,只是头发白了。总体上,这两位角色的人设都没有超出《塞外》的表现多少,只是更丰富了一些,那就不急着在这说了,以后写《塞外》书评再补吧。

武琼瑶、李思永,武琼瑶基本有点冯琳1.0的感觉,出场太晚戏份太少写成这样差不多吧,李思永情况类似,甚至连战死都只是在旁白里提了一句。不过李思永的儿子李治后来在《江湖三女侠》里娶了冯琳,好吧,虽然他在那本书里存在感也不算很强。

纳兰性德,在冒浣莲那说的差不多了,差不多你让纳兰性德别丧偶,武力提高点,就是张丹枫了,梁老不愧是纳兰粉头子。

傅青主,中规中矩的老年打手+配角,《白发魔女传》铁飞龙、《冰河洗剑录》华天风都是类似角色。

辛龙子,游走于亦正亦邪间的配角,卓一航的徒弟,凭借不多的戏份倒是确实做到了拥有记忆点,不过靠的也是所谓的“浪子回头”,属于有可圈可点之处,能让人记住,但确实是没什么深挖空间的角色…尤其是他在《白发》里戏份也不多,就真没什么好说的了。

楚昭南,凭借电影及电视剧以及起了个好名字而在本书中拥有最强存在感的角色。实际上只是个脸谱化反派打手,没什么人物塑造,肯定是不如《联剑风云录》的乔北溟的。其他的以前写过,直接上传送门了。

传送门如何评价《七剑下天山》里的楚昭南这一角色?

杨云骢,以后写《塞外》书评再说。

OK,角色基本就这么多。

《七剑下天山》是梁羽生的第三部作品(之前是《龙虎斗京华》和《草莽龙蛇传》),也是其真正确立江湖地位的书。只要熬过了前1/3后,其实还是蛮好看的,不仅故事可以,人物方面也算是可圈可点吧。就是倘若梁羽生在短短三十回里讲完这个故事,还是稍显急促,篇幅可以再长一点,以及确实应该解决一下《塞外奇侠传》读者大概率在《七剑》楔子弃书的问题。

相对来说,《七剑》最大的价值其实并不在于书本身,而在于其构建了梁羽生“天山系列”的世界观基础——

《白发魔女传》和《塞外奇侠传》的故事,在本书中已经基本铺设好了大纲。

《白发魔女传》里又铺垫了晦明禅师的师父天都居士(霍天都)的故事,又在《散花女侠》《联剑风云录》中与《萍踪侠影录》的张丹枫一连接,就彻底串联了明代和清代的故事。

梁老之后再拿着易兰珠和武琼瑶她们的徒弟和后人做文章,这便是《江湖三女侠》的唐晓澜、冯瑛、李治。

桂仲明的儿子桂华生后来在尼泊尔的奇遇,就是《冰魄寒光剑》。

桂华生的女儿,就是《冰川天女传》的女主角桂冰娥,她的丈夫就是唐晓澜之子唐经天。

到这里,一个以天山派为核心的系列故事已经形成。

再之后的《云海玉弓缘》《冰河洗剑录》《风雷震九州》《侠骨丹心》则是以《冰川》的配角金世遗及其传人为核心。

而无论金家的故事怎么兜兜转转,导致天山派退居二线,最后也还是绕不开——直到《牧野流星》,张丹枫的隔世弟子、金世遗的孙女婿孟华又将这一切串了起来,只能说你梁老不愧是你梁老(滑稽)。

最后小小吐个槽,《七剑下天山》实际上讲的是“七剑上天山”的故事,不过这个书名应当参考自民国武侠小说作家郑证因的《七剑下辽东》。郑证因写的是东北,所以梁老就搞到了西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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