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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养老院护士的自白——应该给养老机构更多支撑和理解


看到有人问在养老院里工作是什么感受,我曾经在养老院里做过护士,时间不长,六年,应该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吧。我敢说,在未来十五年内,从事这个行业的人都不会很舒服。

首先,在养老院工作的人得不到社会的认同,养老院的工作真是太累了,而工资真的是很低。我在一个二线城市,一年的收入大概是五万多(所有的),离职的时候要加工资了,大概是六万左右,但我还是毅然决然的辞职了。这些工资是我白班工作十个小时,夜班工作十四个小时换来的。在工作时间,白班只有中午吃饭的时候可以休息一会,但在吃饭的时候,老人出了任何问题都要停下来处理,等处理完了,才能接着吃冷下来的饭菜。你们在电视里看到的,那种护士推着白发老人晒太阳那种事情我工作几年是一次都没有的。我对工作的印象就是冗长的走廊、处理不完的大小便和领导不断的检查。

还有和护工们一起工作真是很不开心,她(他)们普遍都在四十五岁以上,跟我们这代人简直就不是一个星球的。护工们大多都是农村出来的,家庭条件稍微好一点谁都不会来受这个罪,我承认他们的工作是养老院里最底层最辛苦的,但人性也是最卑微的。他们干活总是挑三拣四,对领导也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一些护工变着法的从老人和家属那里要钱,如果要不到就变相的虐待老人,比如不给老人喂饭或者不让老人上厕所。我们表面维持了工作关系上的和气,但是我从那里辞职后一点都不想跟她们联系。


第二,在养老院当领导的还不如底下的护理员和护士自在,他们也难受。首先来自员工的麻烦,手下的护理员和护士,一个当医生的人来管理,他一天护理也没干过,根本不懂得真正的养老护理工作,给出的命令和要求脱离实际临床工作。

其次来自上级检查的麻烦,养老院好像每天都有人来检查,有市里的、区里的、街道的,有安全的、卫生的、民政的,领导每天的工作就是不停的陪检查组,然后布置我们按照检查的标准工作,但是他自己也清楚,这样的人员配比是绝对做不到那样的要求。

第三来自家属的麻烦,大多数的家属还是比较通情达理的,但蛮不讲理的也真不少见,他们觉得他们交了那么多钱,老人的一举一动都应该由养老院管着,要知道我们一个护理员要面对六七个老人,就是把屎把尿、洗澡换衣、喂饭喂药这些日常都要花一天时间,哪有时间看着老人防止磕了碰了。有的老人住进来以后心情不好,为了回家甚至扭曲事实给家属告状,有的家属信以为真分分钟给养老院贴上丧尽天良的标签满世界宣扬。

看到网上那些视频,讲护理员虐待老人的,你们觉得很过分,那些人简直不是人。其实换位思考,有的老人耳朵失聪须要大声说话他才听的见;有的老人不配合工作甚至自残或者有暴力倾向,必须要用一点力气制住老人;有的老人情绪波动很大,经常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对护理人员破口大骂;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当一个人心情极度压抑,身体极度疲乏或者来大姨妈的情况下,干出的事情也会超出自己的想象。要问我本人有没有这种行为,在我几年的工作经历中确实有过一次。照看的那个老人不知为什么把床头柜、床上、护栏上、地上,她自己的衣服上脸上手上,甚至墙上都糊上了她自己接的粪便。我去给她量血压的时候,她突然发疯了一样朝我冲了过来,我当时真是害怕极了,下意识的推了她一把,把她推倒在地上,然后赶紧去叫护工。所幸,没有造成大的灾难,但每次想到她发疯的那个场景都让我很害怕。


第三,养老院的投资方也很难受。一是因为开养老院其实利润很低的,大概只有百分之五到六的利润。这不是院长忽悠我们的,因为总收入其实很好算,有多少老人乘以平均的收费,而总支出呢,有多少员工,大多数员工工资多少我在那呆了几年了都大致清楚,我算了一下真的只有这么多。投资一个养老院其实挺花钱的,以我们养老院为例,一百多的床位,听说都花了几百万,平均要达到六到七成的入住率才能保本,但是私立养老院真的很多时候都达不到,大家都还是不放心把老人送进来,或者送进来会被亲戚骂不孝顺。我听前辈说,十几年前的养老院长们真是穷的不行,每天等菜场收摊了去捡那些看起来好一点的菜叶子回来。那时候还没有大型的洗衣机,老人大小便的衣服,都是护理员自己洗,遇上天气不好的时候,简直无法想象,现在的养老院的条件比十几年前已经强很多了。

二是养老院的员工确实很难招。我工作六年已经算是那家养老院工龄最久的护士之一了,刚入职四千块的工资只能招到卫校刚毕业又找不到工作的小姑娘,稍微有点能力的女孩要不到大医院要不到私人医院,至少要比这里收入高或者劳动强度小一些。那些工作最累的护工都是从家政公司招过来的,有的比照顾的老人年龄都大,有的是在家里没事过来打工,但都是没啥技术只能干脏活累活,要不干月嫂或者保姆比这挣钱多了还省心。当初和我一批入职的现在没剩下几个人了,同事也是年年换新人,什么事都要重新教。


第四,我觉得老人也难受。一是对老人施加暴力其实在规模大的养老院根本不可能发生,但是冷暴力或者忽视肯定避免不了,因为护理员真的都很累了顾及不了老人那些小情绪,只能提供生活起居的基本照顾,何况很多老人的要求已经超出了护理范围,不满足他们就各种不高兴各种难听话,你想想你得罪了护理员,护理员还能好好照顾你吗。二是心情肯定很压抑。我们院算是绿化的很好的了,但是我上班时每次走就大楼就感觉心情很压抑,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我想在这里入住的老人应该更压抑。而且这里的老人基本每周都有“走”的,你想想前几天还一起聊天的同伴突然就见不着了,除了伤感可能更多的是恐惧,我在这里工作时间长了也会想当自己老了或者死了会是什么样,心里也会感觉很恐惧,对死亡和疾病的恐惧。

三是思念家人。我在养老院里见到的是,老人入住的时候越长家人来看望的次数越少,想想也是,送到养老院的家庭要不就是很忙,要不就是不愿意接受养老的这个负担。大部分老人,工作日都感觉度日如年一样,掰着手指在算还有几天到周末,只有到周末家人过来探望的时候才会开开心心,会提前换干净衣服,提前打扮打扮,然后周末过了又开始煎熬。反正我觉得我老了肯定不会去养老院,就算是躺床上不会动了,每天下班能看女儿一眼也满足了,死也死自家床上。


写在最后,我离职是因为我在体力上、精神上都受不了如此折磨了,再干下去无法保证我的工作质量,所以我选择辞职,现在一家医药公司做销售,无论心情还是收入都比养老院有很大的提升。我对这份工作只会打六十分,写这些只是希望有更多的人了解养老护理这个行业,也算是对我以前工作的回忆和总结。养老这个行业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希望二十年我父母老的时候这个行业可以发展的更加成熟,老人真的可以住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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