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中年人的半坡危机”又被反复提了上来。
职场中不敢倦怠，90后新人气势汹汹；家庭的负担更加一层。人到中年，哪有安全感可言。
年轻的时候，以为赚到多少钱，搬到怎样的房子里，做一份令人充满热情的工作，找到如何合意的爱人......就是认清了“自我”，就是成熟。
一路羡慕着，努力着，人就到了中年。实现了，成就了，危机又开始了。
这世上，哪有一劳永逸可言。
1
一个朋友曾经非常喜欢漫威超级英雄电影，他迷恋每到高潮部分英雄们的“顿悟时刻”：比如一个毫无背景的穷小子，经历社会不公后决定一心一意打击罪犯，或是一位只求活在当下的资本家，在地球遭遇恶势力袭击时，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使命……
超级英雄的故事总是充满安抚人心的作用，在经历一番惊涛骇浪后，他们突然明白了如何去爱与合作，如何去行使自己的使命。他们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社会角色，度过了有价值的一生。
朋友羡慕，这种一瞬间长大成熟，找到自我的感觉，真的太棒了。
2
他换过两次工作，似乎总是差了一点。
毕业的时候，同学们焦虑地四处投简历、跑面试，他在父母的安排下进了国企，这对他当时不能不说是一种幸运，但很快更大的焦虑包围了他：身边都是30岁以上的半中年人，习惯了每天重复的工作，而他的朋友们各自忙碌，工作似乎开始风生水起。
他意识到，原本以为自己会满足于安逸的生活，但忍受孤独是比忍受忙碌更难的一件事。
理解了自己性格中“躁动”的因素，他进入一间以共享出行而知名的公司，担任运营类的工作，他与团队一起，通宵做方案，策划一个又一个营销活动，谈下一个又一个广告位，杀入一个又一个城市……
某一次活动中，物料组突然跳票，而距离开始不到24个小时。他迅速联系了淘宝上距离最近的卖家，坐上长途汽车赶到工厂，跟老板磨了几个小时，再蹲守工厂一个晚上，终于说服老板小批量地把物料赶了出来。
他也一度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自己，找到了合适自己并能发挥价值的工作，变成了一个“成熟”的人。
某次为了庆祝公司业务进入新城市，他与同事通宵狂欢，某个瞬间，他突然被一阵强大的空虚感包围，陷入持久的放空。
他清楚，各种善于沟通，跟人打交道只是他性格中“虚张声势”的那一面，每一次他都是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逼迫自己假装轻松。但工作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从没有适应这种生活，焦虑没有丝毫缓解。他宁愿避开和同事交道，认真研究数据，挖掘其中能够优化的地方。这种技术带给他的安定感更能够让他安心。
“怎么办？”，他突然跟我说，“我要到几岁才能真正成熟啊。”
他找到了“自我”之后，却逐渐发现“自我”的外衣下还包裹着另一层“自我”。令他恐慌的是，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剥几层，但他的年龄已经不小了。
3
各种声音都在鼓励年轻人，越早找到“自我”越好。
这种说法暗含一个前提：似乎“自我”像身体的某一部分，能够通过某种方式被找到。
“越早找到自我”还有下半句：一旦你解锁“自我”，“如何度过有意义的一生”便成为一个迎刃而解的问题。似乎未来你只需要遵循“自我”的指引，就能够以成熟的姿态跨越所有障碍。
无论是爱情还是职场，我们总是难以抓到一个真正的“自我”，所以年轻人才会越来越焦虑：我都 XX 岁了，怎么还不够了解自己，还不够成熟？
似乎在说，假如我早早成熟，我就不会这么焦虑了。
似乎是说，如果我们能找到那个由童年基因发展而成“自我”，即便未来还会遇到困难，他们也能在“自我”的指引下一一克服，不再有迷惘和纠结，最终，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有价值的社会角色。
但是，“自我”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
成长是一个分阶段的过程，“自我”是被我们的个人经历不断塑造而成的。
4
这令我想起一名运动员，世界马拉松之王——基普乔格。
在马拉松跑者的世界里，他被誉为天才，原因并非是创下了世界纪录，而是凭借他超稳定的发挥：从2003年到2017年，他一共参加了十场马拉松比赛，共获得了九个冠军和一个亚军。
但天才如基普乔格，也是一个好多年后才找到“自我”，逐渐成熟起来的运动员。
可能你以为自己会听到这样一个故事：一位出生在肯尼亚的小男孩，攒下零花钱买跑鞋，最后越跑越长，越跑越快，最后获得世界瞩目的成功……
但故事没有这么简单。
他原本是一名送奶工，每天要使尽全力狂奔才能尽可能地多送一趟，多赚一美元。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他引起著名长跑教练帕特里克桑的注意。一开始，教练为它制定的训练项目是5000米，他很快展现出长跑的才能。02年，他拿下黄金联赛柏林站第九名，次年便取得了世锦赛5000米冠军。此后，他一直将自己的五公里成绩稳定在世界前十。
但田径场上，冠军才是正义。
08年奥运，他再次不敌贝克勒。
更糟糕的是，尽管他试图拼尽全力，到了12年伦敦奥运，他在肯尼亚选拔赛上就被淘汰了。
从一个贫穷的送奶工，到田径场上进步神速的巨星，那时人人将他视为5公里跑的天才式人物。他以为自己可以在5公里上有所突破，他以为自己一定能够在跑者的黄金年龄间拿下更多冠军，他以为成熟的跑者在教练的指导下会日益精进，但现实并非如此，而且没有解释。
坚持自己的判断一定胜利吗？他不知道。一个有天分且自律的跑者，却没有取得与之相匹配的成绩，他开始对自己进行重新评估。
速度勉强，耐力却充分，他转向练习马拉松，仅用了三年，他就拿下了马拉松的世界冠军，此后冠军不断，专业媒体评价他“身上的每一盎司肌肉都有其作用”。
要是他死守着在五公里赛场上和贝克勒一较高下的决心，可能会赢，也可能永远地沉寂了。
登顶之后呢？这仅仅是一个开始。上半年，他在 Nike 举办的 Breaking2中（旨在两小时突破马拉松大关）再次夺冠，尽管成绩是2小时25秒——这算不上是挑战成功，却比当时的世界纪录还快了两分多钟。
他重复得最多的一句话是“No human is limited!”
不要早早地定义自己是否已经成熟、是否已经找到了真正的自我，因为更多未知的还在路上。
5
奥斯卡提名电影《少年时代》就是一个关于成长的故事。
主人公梅森从一个小正太模样，变成小胖的懵懂少年，再变成瘦削、胡子拉碴的文艺青年，而他的妈妈，也从一个精致得体的知识女性，变成身材走样的中年妇女。但这些只是生活变化的表面，妈妈和性格玩世不恭的爸爸最后没能走下去，她找了新男友和新丈夫，最后他们都变成了酒鬼。
经历父亲酗酒、打人、恋爱……梅森并没有迎来“顿悟一刻”，这些当时看起来惊心动魄的事情和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最后等它们都过去的时候，我们才恍惚：那些在生命中留下深刻痕迹，塑造我们成长的事情，并没有以惊心动魄的形态发生。往往是在很久以后，在我们记忆几乎要忘却的时候，我们才会有起伏涌上心头：原来它改变了我。
我们经历的正是这样最普通的人生。
实验心理学也证明了这一点，剑桥大学人格心理学家Brian Little把人格分为“生物因”和“社会因”两部分。“生物因”人格是由基因编码决定，生来俱有，不可改变，而“社会因”随着我们的个人经历、视野丰富而随时发生变化。他最后得出结论：人格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可变，一部分会随时变化。
不要过早地定义“自我”，因为在流动。
5
所以，我宁愿相信，鼓吹人早日“发现自我”在一定程度上是有害的。它将我们的生活一分为二，要么你还在成长，要么你就已经长大成熟——留给我们的探索空间便很小了。要么，你会觉得自己是因为不成熟才屡屡犯错，要么，你认为自己已经成熟、定型，没有必要再进行自我反思和提升。
发现“自我”不是一个仪式，它应该随着个人阅历的增加，时刻思考，并成为终生追求。你不需要定义自己是否成熟了，因为没有哪条道路直通成熟，你只需要保持追求和思考，你能活得纯粹，你能不断迎来成熟，迎接更多“自我”。
6
上周，世界马拉松之王基普乔格来到了中国，他的第一站是上海，“上海速度”就像马拉松长跑，既保持节奏，又在稳中不断突破。
他跟我聊了聊他是如何不断找到自我，突破自我的：
Q: 来到上海已经两天了，你对这儿有什么感受？
A: 这两天里我和上海的一些跑者、教练和配速员一起跑了几段，他们是我见过最快的！非常有对跑步的激情和活力，上海这个城市也比我想象得更发达，更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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