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电影院里评价最高的电影,大概就是纪录片《掬水月在手》了。一上映就获得了8.2的高分,媒体报道不断,朋友圈里的“自来水”也不少。作为一部看起来很“高冷”的纪录片,能够获得这样的关注,着实让人意外。
但看过电影后,你会明白这部电影能“火”起来,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这是关于古典诗词大师叶嘉莹的故事。
她上一次出现在新闻里,是去年变卖了北京祖宅,给南开大学捐了1711万,用以资助迦陵基金会,传承中国古诗词文化。
加上2018年捐出的1857万,她总共捐款3568万。
这是她毕生的积蓄,也是她的理想,是她的持守,更是圆了她“书生报国成何计,难忘诗骚李杜魂”的愿望。
叶嘉莹90岁生日时,国务院前总理温家宝发来贺词,称赞她心灵纯洁,志向高远,诗作给人力量。除了才华、博学、伟大、成就非凡,还看到了她漫长人生背后,那些令人动容的悲欢离合。里面有一个风雨飘摇的时代、一个文人的命运悲欢、还有中国最后一个“士”的人生哲学。从小受家庭熏陶,饱读诗书,九岁就念出了人生的第一首诗。但她所处的时代,让她注定了不能一直沉浸在烂漫的诗歌世界里。遭逢乱世,物资困难的年代,她亲眼见到了冬日在路边冻死的贫民。“几度惊飞欲起难,晚风翻怯舞衣单。三秋一觉庄生梦,满地新霜月乍寒”——叶嘉莹《秋蝶》
17岁这年,叶嘉莹的母亲去往天津做手术后,于归途中感染病逝。哀伤中所作的《哭母诗》八首,字字句句都在诉说着对母亲的思念。与她而言,一生最悲苦的一段,就是听到钉子钉在母亲棺木上的声音。但也是这一年,叶嘉莹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辅仁大学。在山河风雨飘摇、时局艰难时期,顾随不仅给了叶嘉莹诗词上的引导,也教给了她一套属于文人的人生哲学。他曾把雪莱《西风颂》中的“假如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转化为两句词:一个人要以无生之觉悟为有生之事业,以悲观之心态过乐观之生活。
而那一句教导,也成为了支撑叶嘉莹去面对坎坷命运的人生哲学。
1945年,叶嘉莹失联的父亲平安归来,自己也在大学毕业后当了老师。叶嘉莹虽然才华满腹,但在道德上是遵循旧时代的观念的。出嫁从夫,赵钟荪要随国民党撤退到台湾,叶嘉莹当然也就随他一起去了。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一去,就是十八年无法回头的艰苦岁月。住处也都没了,她只能投奔亲戚,带着女儿在走廊睡凉席。白天,叶嘉莹把女儿带到教室,她上课,女儿就在最后一排等着。好不容易熬了三年,丈夫终于出狱了,但叶嘉莹的日子并没有好起来。赵钟荪出狱后性情大变,开始把生活的不如意,以暴力的形式转嫁到了叶嘉莹身上。她秉持的还是忍让顺从的态度,认为夫妻关系里只要有一人还在向善坚守,这关系就还有一半可救。喜怒无常,不可理喻的丈夫,让叶嘉莹甚至一度考虑过自杀。叶嘉莹多年后才明白,自己一生其实并没有感受过真正的爱情。这句诗犹如醍醐灌顶般,让她瞬间就顿悟,丈夫不过也是生活的受害者。最后,她以不再有任何期待的心情,过完了和赵钟荪57年的婚姻。1960年代,她又先后接到哈佛大学和密歇根大学的邀请,到海外去教授中国古诗词。1969年,叶嘉莹被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聘请为终身教授,携全家在温哥华定居。那时她便想,自己一生受尽千辛万苦,终于得以安定,心中满是安慰与希望。1976年3月24日,她的大女儿和女婿不幸发生车祸双双殒命。她强忍着悲痛料理完女儿和女婿的丧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10日闭门不出,含泪写下了10首《哭女诗》:平生几度有颜开,风雨逼人一世来。迟暮天公仍罚我,不令欢笑但余哀。
少时丧母、老来丧女,去国离乡,颠沛半生,婚姻也不能给她任何抚慰。我可以用意志承受许多苦难而不肯倒下去,不愿在不幸中接受别人的怜悯和同情。因此我多年来未曾向任何人透露过我不幸的遭遇,而外表上也一定要保持住我一贯的和愉平静的表现。
叶嘉莹作为诗书传家的名媛,含蓄、持守、冲淡的人生态度,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把一切建在小家小我之上,这不是一个终极的追求。”叶嘉莹渡过婚姻家庭的劫难后,心中依然难解去国离乡之愁。在飞机上远远看见北京长安街上一片灯火,狂喜之余不禁悲从中来,泪流不止。1979年,随命运飘飘荡荡了大半辈子的叶嘉莹,终于主动选择了一次:南开大学很快回应了叶嘉莹,从此叶嘉莹在讲台上找到了自己的新使命。在那个渴求知识的年代,叶嘉莹的到来让年轻人们振奋无比。初回南开,台阶上、窗户上,到处都是坐着的学生,她得从教室门口曲曲绕绕才能走上讲台。从那年起,她不求报酬,自费教书,奔波三十余年,辗转国内几十所大学授课。年过九旬,将自己的两处房产变卖,连同多年来的积蓄3568万,捐给了南开大学,积蓄传承中国古诗词。她觉得自己为中国古诗词传承所做的一切,就像鲸鱼发出的声音那样。希望自己这一点海上遗音,能够前承古人、后引来者,也算是不枉此生。回看叶嘉莹的一生,就如同年少时,她的伯父从她的诗中预料的那样:因为这样的人生,叶嘉莹从诗歌中总结出的“弱德之美”。弱德是你承受、你坚持、你还有有一种操守,你要完成你自己,这种品格才是弱德。”
因为诗词上的成就,也因为这一生的坚守,叶嘉莹被看做是“穿裙子的士”。但从婚姻层面来看,传统家庭的教育让她习惯了忍受和顺从,这些痛楚于她自身、于倾听者而言,都是不堪回首的。让她以无生之觉悟为有生之事业,以悲观之心态过乐观之生活。这是弱德之美,也是叶嘉莹从古诗词中悟出的人生哲学。愿叶嘉莹先生的吟诵,能像海上遗音,穿越时空继续传承。愿她秉持弱德之美的一生,能如我们手中掬起的湖水,照出我们心中那一轮诗意的月亮。参考资料:豆瓣电影《掬水月在手》、腾讯视频、《朗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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