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书家文辑】一棵树(外两篇) ■郭名高



  郭名高 1978年出生于昭陵,中国书协会员,陕西省青年书协学术委员会委员,西安市青年书协副秘书长,出版《郭名高书法散文选》《心仪秦汉》。


一棵树(外两篇)


■郭名高


  门前有片园子,荒芜日久。每至夏初,杂草丰茂,又以蒿草最为常见。蒿草茎直立,基部木质化,多分枝,见风便摇,见雨抽节。夏夜,我等于门前纳凉,听父辈讲太宗皇帝的故事,那程咬金的三板斧还没抡开,李元霸背着假山撵野兔……园子里的虫儿叫个不停,蚊蝇嗡嗡,振翅而来,叮了你的胳膊,吻了他的额头,引得阵阵掌声。有人埋怨。母亲说,园子里杂草多,是要招蚊子的!

  凉风习习,蒿草摇曳。蒿草俯了身子,问一株幼苗,你是什么草?这么羸弱,怎么夹杂在我们的队伍里!幼苗仰起头,谦恭地回答:我是一棵杏树。一棵树?!蒿草露出不屑的表情,挺起腰,唰唰地伸张自己的枝干,掩了杏树头顶那片天。月光殆尽,幼苗不语,任根须在土壤里穿梭、膨胀。

  这天上午,我撞进园子,见草便拔。一簇蒿草长得甚是挺拔齐整,我有些兴奋,左胳膊一搂,俯身右手抓了枝干底部,猛一发力,泥土松动,再一扯,蒿草短促的根须便裸露出来。一扬手,这些可厌的玩意被我抛得多远。我低下头,新土松软。一棵幼苗,叶子已被捋去,却纹丝不动。我恼了,揪着它细嫩的干,使了劲,拔断了枝梢,手掌勒出一道绿痕,隐隐地痛,有一拃长的干光秃秃地挺立!我较了真,还要拔,母亲拦了我,说那是一棵杏树苗,留着吧!杏树一侧有株铁杆蒿,挺拔、粗壮,高及我的肩头。我攥了它的干,硬梆梆地,以为可以长成一棵树,待到齐身,便可做了等身棍来舞弄。

  秋去冬来,铁杆蒿的枝干由绿变黄,由黄及枯,始终未能超过我的身高。一侧的杏树长高了许多,还分出几条枝来,西风刮掉它最后一片叶子,却没有摧毁它生存的信念。来年,铁杆蒿的根部又生出嫩绿,而去岁枯死的枝干早已作了柴火,化为灰烬。

  二十多年后,园子还是那片园子,草木还是那些草木。当年被我捋了叶子、拔断枝干的杏树苗,早已参天为树,每逢六月,总能尝到香甜的杏果。

  那日,我回老家采摘杏子。闻讯而来的书友张开了他的字让我看。我说好,很好,路子是对的。他急了,说好吗?为什么入不了展?!我笑了。指着杏树和一侧未能齐腰的蒿草,讲起儿时的故事。我说:若是一棵树,莫与蒿草较短长。扎根,长叶,不懈怠,迟早会结出果实。


写字的声音


  门咯吱一声合拢,尘嚣渐趋微弱,乃至渺渺。

  摊开字帖,任思绪沿着骨骼蔓延。起收、行进,墨液于废纸上渗化,先贤在面前穿梭,工匠的斧凿还荡着清音,一幕幕闪过,积成厚厚的史册。

  微弱的喘息由窗外挤进来,咳咳地扩张,一杯清茶仰了脖子汩汩倒进腹中。围观的人聚了一层又一层,他提高嗓音,缓缓道来:汉隶不同篆籀,亦不是碑楷,刀刻斧凿,金石铛铛,那才是大汉气象!

  我固执地摇头,面前总有影子晃动:他一袭青袍,右手执笔,后退数步,仰望碑石,胡须长而尖锐,幻化成一把凿子。我欣赏那些墨迹,对着凹凸的刻痕摇头。

  跟着书丹的老者前行,一座殿堂挡了去路。门窗紧闭,我走过去叩门,回声惊醒静寂的山林。窗户不高,窗棂糊一层白纸,我轻轻捅个窟窿,眼睛贴近孔隙窥探。一股清风由里而外地荡漾,抚摸燥热的面孔。

  有人推门进来,我的笔还在纸上流淌。

  那人看我的字,湿淋淋地,柔弱的纤丝,粗细不一,甚或有几个字变了样。他呵呵地笑,指着字帖给我看,这些没写像么!我跟着笑。来人问我的职称,聊起公需课,还有年度优秀率。窗外响起“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跟着节奏,学生的掌声啪啪地响。我瞬间清醒,这是学校,孩子们正在课间操。

  一场秋雨,远处的终南山青幽幽地,竖一道重叠的屏障,锁两片云朵。坐下来喝茶,水声潺潺,热气升腾。手头正翻一本诗集,读居节二句:“青云拟黛山千叠,画阁笼烟柳半天。”不见柳絮,秋菊却在花圃傲霜。应景若此,也是一乐。匆匆裁纸、折格,任徐徐地摩擦在淡淡的纹理上氤氲,却难以捕捉静、雅、松、厚、拙、古的信号,一张,一张,又一张,地上废纸成堆,我还在摇头叹息。额头渗出了汗水,拗着性子,我想编织下一张圆满。方圆、轻重、纵横、正欹、向背,成了一把尺,在丈量我心中的得失。

  阳光洒进室内,落在案头,映着黑亮的墨汁,我听到重重的声音落地,两枚印章钤上了些许笑靥。夜里,那身影还在起伏,几道纵横交错的线条,是编织起来的轻唱,虽不能长久,却伴着心跳延续。


一簇花朵


  老家的苹果树开花了。父亲从宁波打来电话,说他过段日子才能返程,嘱我回去一趟。父亲说,苹果虽不值什么钱,花还得疏,不然,树都挣死咧!“挣”是陕西方言,读“zhèng”,即“累”的意思。果农挣了一年,苹果还积在地窖里无人问津,这不,又惦记开年的农活。

  正值清明,天气阴沉,偶尔落几滴雨,还有一阵风,树枝在风雨中摇摆。

  今年花开得并不繁。进了园子,爱人已疏了一大片。树上的花一簇一簇的,同枝间需留有间隙,这个度我还吃不准。母亲过来示范,说花簇之间最好间隔六七厘米,若再密集,果树承载不了负累,果子很难健硕。掐花的原则:一在长势好坏,二看空间疏密。有些花簇密集,长势难分伯仲,谁去谁留,偶然性极大。那些稀疏的枝干,又会任其生长,纵使花骨朵没多大生机,也要留一丝希望挂在枝头。

  门前的果园,一半是走马观灯式地漫过去。嫂子张罗着要雇两个帮手,听说这情况,只好作罢。

  那夜微雨,一树杏花落满地。车停在树下,花瓣携着粉尘糊了车身。风起寒意来,我缩着身子,以拖布揩拭车上花泥,人仿佛一下坠入深秋。爱人换上棉袄,朝地头奔去。我紧跟着,回头瞥一眼矗立的杏树,吟哦道:“一夜微雨,春风乍寒,杏花落处满凄凉。西北望尽,园子青青花绽放。峥嵘岁月,三五柿树盘老干,昔日生机何曾见!叹一声,谁负游子归来急?”

  丫头和邻家孩子在地头嬉闹。女儿搂紧姑娘半截腰,头仰身倾,胳膊朝左使劲一抡,俩人倒在泥土里,满地翻滚。这个拾起来蹲个马步,那个忽地从背后扑上去。小姑娘没背起来,丫头先倒在草丛里。笑声在果园里荡漾。花朵由枝头簌簌落下。孩子凑到树下拣拾,伸手抓了树枝,捋一把花朵揽在怀里。母亲轻喝一声,她俩哗地散开,小腿抡得欢实极了。

  站在枝头,我用手掐那些花朵,一簇又一簇。指尖有些痛,便用剪刀嚓嚓地铰。那声响伴着若有似无的雨点,在耳畔萦绕。花朵或萎靡纤弱,或长错了地方,纷纷洒在泥土里。

  五亩果园,一日疏尽。剪刀开合之间,少了迟疑和怜惜。掐或不掐,花朵貌似被动,实则于选择之初早成定数。我仰视头顶几簇花朵,伸长胳膊、尖起脚,也无法左右它们的疏密,索性任其绽放。

  乱花迷人,我眨巴着眼睛,觉得繁荣背后的当今书坛,众多盛开的花朵难免不被掐掉或遗忘。

  这些日子,我在做一个有关隶书的课题。梳理再三,层层加码,回首看这支隶书队伍,竟然凋敝得可怜。

  果农疏过花,待些日子又要定果。那余留的花簇眨眼长成五六颗青疙瘩,除繁去小,枝头愈发零落。风雨冰雹,虫噬鸟啄,到头来,能沉甸甸挂在枝头的,实属不易。采摘之日,挑红选大,层层过滤,能称得果中极品者,恐不及绽放之一二。

  想起来,搞艺术的人也是可怜,若看不透这些规律,盲目盛开,纵使你肥硕可人,也未必长久挂在枝头,更遑论修得正果,让他人供奉朝拜!


郭名高书迹



微商城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热】打开小程序,算一算2024你的财运
水里的水,花朵中的花朵……
摘杏儿
画意摄影[杏花]
园子里的大杏树?随拍随影
无师自通学国画 花卉(六)作品演示
第二十七课:《玉兰枝头》技法详解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