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姑娘，你好。
见字如晤。
近日多梦，遗传的。此处注意断句。梦里常见念书的日子。一觉醒来才发现，这些梦没头没尾，梦里的我居然在解高数题，步骤很长，长到要试卷摊到你的桌面上，你说出题人坏不坏。
你倒是一如既往，戴着白色耳机，低头听歌，头发散落，味道也好闻，嘴唇柔软，眼睛里湿润有水。
但之后大多就会出戏，或者说出梦。明明做的是高数题，地点却是初中教室，讲课的是大学老师，转眼一看，周围却趴着小学同学。
你还记得老胡么，那个为了德语系的师姐和人打架被学校开除的老胡。这位爷掌握了全专业所有女生的一切信息，身高，体重，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豆花，以及内衣尺寸。
为了能让你我的革命友谊更进一步，我花了半个月的积蓄，和老胡打听你的一切。老胡故作玄虚地和我说：她喜欢周杰伦，这就是她的一切。
心理素质一向过硬的我当场就慌了，问老胡：周杰伦是哪个专业的。
我原以为周杰伦会是我的情敌，想不到后来却成了我的红娘。
听他的mp3，买他的海报，聊他的歌词，一来二去，话匣子就打开了。革命的火种就此点燃，大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势。
那会我不仅会因爱而发慌，也会因爱而花光。我手忙脚乱地告诉家里人，妈我恋爱了。老妈语重心长也语无伦次地和我说，注意卫生，也注意安全。不该省的钱，不要省。如果不知道选哪一种，那就挑最贵的。
我心有灵犀地点点头。
于是2003年的冬天，窘迫的我，翻箱倒柜，寻得碎银几两，咬牙跺脚，决定不该省的坚决不省。挑了食堂一楼最贵的肉夹馍，第一次请你吃饭，很卫生，也很安全。
用现在的话来说，可能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我们捧着肉夹馍，背靠在食堂南面的墙上，阳光打在我们脸上。我们边晒太阳边听周杰伦的歌，说着一些有的没的。
那时不太会说话，但却会借话。放完《简单爱》的时候，我跟着嘟囔出一句，“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
至今还记得你当时的表情，眉眼低垂，嘴唇上泛着油光，认真地吃着肉夹馍，呼着热气说，“再给我两分钟”。说完，你脸红了。
后来我才懂得，这世界上真话本就很少，但女孩子的脸红胜过一大段对白。
那一年，西安大雪，地上的雪起码有三寸厚，北方的雪性子倔，一脚踩下去，能感受到雪吱吱地不服气响。
有次我们吃完肉夹馍，像两个傻子一样，共着一把小雨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上。
路上有人捂嘴笑，你说是笑我们头发有雪，发如雪。后来我才知道，你们北方人下雪是不打伞的。越好看的女孩子越会骗人，张无忌他妈说的没错啊。
等等等等，此间种种，温暖逗趣，历历在目。
青春年少，你我也常坐在操场的看台上，看一圈圈的人，看满天星斗。你性喜静，说以后在一个地方落地生根开花结果；而我生性好玩，时常坐不住，想吃想玩想出国，想骑摩托横跨沙漠。
可能是天黑灯暗，我并未注意到，在我说出那些不着边际的梦想时，你微蹙眉头。
后来的事，就有些模糊了。可能人都会不自觉地自我保护，选择性地忘掉一些不好的，记住一些好的吧。总之似乎争吵渐渐多了起来，关于现实，关于未来。
我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声音是不是也遵从能量守恒。只知道大声争吵过后，就总是寂静无声，直到寂静无声成为常态。
2006年毕业，你我一个向北，一个向东，你去北京，我去东京。我们在机场分别。
其实我准备了很多话，用周杰伦的歌词编了一串心事，最后道别时，眼泪却先跳了出来，就是开不了口。就像从前读书，在手掌上细密地偷抄了精巧的句子，但临了也没用得上。
每个人一生都会有很多过错。但最大的过错，就是“不挽留”。因为这个过错，才有了那么多错过。
分开后，我曾给你发过信息，你也未回。从此山海相隔，音信全无，渐渐没了联系。我知道，是我不好，没有能够给你想要的未来。
再后来，听闻你结婚生子，定居北京，过得不错。
不过，虽然很久未见，但我时常会在电影里看到你，你变成了沈佳宜，变成了周小栀，变成了很多会脸红的姑娘。
但更多的时候，是在音乐里看到你。
或许周杰伦早就不是你的一切，但偶有颓丧时，我还是会戴起耳机听他的歌。不知怎的，每每此刻，你总会伴随音乐出现。
你一如既往，戴着白色耳机，低头听歌，头发散落，嘴唇柔软，眼睛里湿润有水气。
只不过，我在时间的这头，你在那头。
我不知道音乐为什么会让我看见，直到最近看到周杰伦拍的一个微电影。
微电影很有《不能说的秘密》续集的感觉，讲的是一个类似回到过去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2070年。一对老夫妻，夫人失忆了，先生不远万里，来到七里香镇，找到周杰伦，托他弹奏一首曲子。
当周杰伦在钢琴前坐下，手指飞行，琴键跳跃，神奇的事情出现了。随着音符流淌出来的，是一张张过去的照片。它们像魔术扑克牌一样，叠化成时间的阶梯，唤醒了夫人的记忆。
夫人终于认出了先生，抚摸着先生的脸，眼泪止不住流：“你老了。”老先生则深情地看着夫人：“你一点没变。”
但琴声戛然而止时，所有照片随之消散，夫人又忘了一切。
这当然很魔幻主义。但是不是在说，我们听歌时会有某种穿越感，一下子回到某个特定的人生阶段。
特别是周杰伦的歌。有人说，世间女子有母性有爱意，比男子有韧性。但周杰伦的歌却异常地柔软动人，每个歌词每个音符铺张开来，便能绵延万里，带你通向过往。
而周杰伦身上，有你我太多的回忆，一种可能不听歌就不会想起的回忆。
其实仔细想想，这不是人生的真相嘛：有些过往，平时并不会记起，但永远也不会忘记。
世间大多好物都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好就好在，我们的记忆里都有个半岛，半岛上有个铁盒，一些有关纯粹和有关美好的都储藏在里面。
当旋律一起，回忆便生猛如昨。
谢谢你给我的青春留下一段旋律。
祝你我都好。
王左中右
二零一七年十二月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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