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画梦,我的作品是对现实和幻想与心象的某种自我梳理的结果。—— 任传文
任传文
1963年2月生于江西丰城,1990年毕业于吉林艺术学院油画系,2003年结业于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高研班,现任吉林艺术学院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中国国家画院油画院创作研究员,中国油画学会理事,中国艺术研究院特邀艺术家。
浮世绘心
桑蕾
(一)
我情愿做红尘路上一颗忧郁的石子。
水湄,绿堤,枫桥。
一潋柔波,撩了风动,软了尘心。
你说,前世我们约定,
在紫藤花铺香的月晚,我们相见。
紫藤花……地老天荒!①
一位喜欢任传文画作的朋友这样描述:“看他画中的小人儿,就像我们做梦时看到的自己或他人,既似清晰可见,实则面目模糊,可谁又能记得清梦中的玄人?”任传文把或记忆、或梦境的残存片段以画的方式展现于前,任观者在他的画前深陷于记忆与梦的幻境。《远流》、《童谣》、《温柔的夜色》、《净土》等都是这个时期优秀的作品。在这些画作前,你常会猛的打住,任传文似把一个深藏于心的记忆碎片,从你的心中抽离出来,任时光的尘埃在眼前弥漫,辨不清是画里的自己真实,还是画外的自己虚幻。一种似是而非的昏昏旧梦。这是很多人观任传文画作的印象。
而任传文说:“我不是画梦,我的作品是对现实和幻想与心象的某种自我梳理的结果。”每个艺术的领域自有其独特的表现语言,就像作家是用文字,音乐家是用音符,而任传文是用颜色、线条、造型、空间去构筑一个只属于他的世界。音乐是上帝给予人类的最便利的传情达意的工具,音乐是用抽象的音符表现看不见的心性,而绘画面临的一个比较困难的事情则是绘画离不开图像,这种图像很容易把我们拖到一个主题性、情节式的叙述中去。而绘画性一旦站到了情节性的后面,势必会削弱掉绘画本身的力量。在任传文早期的作品中,情节性或多或少的还是有浮现在绘画性之前的时候。好在,任传文是一个智者,2001年之后的作品,他逐渐剔除掉了画面的情节化,而是任凭笔触随着情绪在画面中自由的流淌。你会看到任传文在画面处理上,把自我的情感意志慢慢的归顺到笔触里,摆脱了情节化的阻碍,更加自如的运用视觉上的语言去表达自己的心性与情怀。仍是山村的一隅,房前屋后,阴凉的树下,一抹池塘… …你却再也见不到了事情的阻碍。树下避雨的女孩,倏忽间又蹦跳在红墙边的小路上,刚刚还在湖边放风筝的男孩,此刻已倚在窗前看昨日的似水流年… …各忙各的“小人”,只会让你觉得这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世界。每天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仿佛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的生于斯,长于斯,似乎已千百年的定格在这里,重复着各自的劳作。任传文的画里似乎永远没有时间,前世、今生似乎都短得不足以让人们那么安详的躲在画中。他们是与这世界一起生长、繁茂、枯萎的。
喜欢任传文的画是因为在里面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他总是像一个世界的旁观者,微皱着眉头,眯着眼睛,看着人们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里忙碌。刚一看到任传文的画,你不会立刻把眼光落在他画面的笔触、肌理、线条、颜色上,你永不会一开始就落进那些微小的细节里,你会顺着他画面的气息深陷于他编织的一个“情”的大世界里,感动其中。没有了个体的喜怒哀乐,有的只是一种单纯的让你流泪的“人文关怀”。
观任传文的画,你的角度似乎永不是平视的。而是一种高于地平线一米的距离来俯瞰这个静谧的让人有些发慌的世界的。他像一个世间的精灵,轻轻拂过人们的肩头,低低的耳语:“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喜欢任传文2008年的作品《蓝蓝的夜色》。那画中的夜色似是儿时在某个夜晚偷偷溜出门时的夜空的湛蓝。由近及远的小路,电线杆旁的白马,远处的湖水,及天边微露的白光,似乎都那么清晰的存在于我们心灵的深处。你在这夜里永不会听到虫的鸣叫,这画中的夜色已远不是某个热闹的夜,它似万物沉睡之后的静谧。没有丝毫的声音可以吵醒它的寂静。
(二)
我仍愿做红尘路上一颗忧郁的石子.
莫愁湖,风寒轻拢烟雾...
长亭路,目断不知归途...
碎香,凝寒露,心仍执着②
任传文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具有东方情怀的艺术家,他从来都是以心的角度去体味事物的。
是一个聪敏的人,常会在不经意间让你有醍醐灌顶的体悟。
是一个温暖的人,举手投足间充满对人与物的无限关爱。
是一个纯真的人,才可以以一颗赤子之心,去体味自然的生意盎然。
是一个纯素的人,可以不受纷扰,从容前行。
任传文在巴黎 2015年
偶尔去任传文的画室小坐,每次总会发现一些新的小画,这些小画都是画在不大的纸片上。或是一幅抬头审视自己的自画像,或是书架上一匹摆放许久的三彩马,或是墙角静默而坐的摩西,你总会在画中看到他的饶有兴致。任传文画室中的任何一个小物件都是他一点点的置办、摆布而成的。窗边的风铃,角落里的脚踏风琴,女儿的照片,栏杆旁的水竹,屋子里的每一个元素都被恰当的安排在它们应有的位置上,就如他的画一样,俯仰、开合,各安其位。仿佛它们早该在这里,从前的流离于外,只等着他一一把它们从各自的时光中找回,共同沉醉在一个有梦、有情的世界里。任传文的小物件都是有生命的。一只表、一架相机,无论他们价值几何,只要是他亲手购回的,都会多加爱护、把玩、擦拭,让它们更好的安于一处。任传文是一个仁者慧心之人,对物如此,更何况是对人。了解他的人,多愿意亲近他。听他娓娓道来,让人内心安静而美好。
任传文在法国尼斯 2015年
这种有着亲和力的安静与美好在任传文的画中你一样可以感受得到。2009年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作品。莽莽的原野上,一个小而坚定的身影似乎道尽了全天下父亲的情感。默然、坚定的爱,让你觉得无论在何方,无论身处怎样的困境。身后永远有着如山般的依靠,如山般的慈悲。你可以从这座大山里拿走任何你想索取的东西,大山似乎都会轻轻的回答:“好的,好的!”在你索取的时候大山不会让你感到任何的负疚。画中站在斑驳土地上的“父亲”让你有着流泪的冲动。不止身边的一个朋友说过,父亲远去了,才感到身后空了,也才明白父亲在自己生命中的位置。这就是“父亲”,我从任传文的画中读到的中国式的父亲。几千年、上万年的伫立于斯,不曾改变。“他”不同于80年代罗中立所画的《父亲》,似乎代表了一个特定阶层的情感,而任传文的《父亲》更像是一个古老中国的千百年来父亲的缩影。曾经高大健硕,即使如今已然枯槁,却依然面带微笑的立于我们身后。细读任传文的画常会让你觉得虽然是面对着一张小画,却有着心灵际遇的大美好。
任传文在浙江写生2015年
中国古老的美学里面有着一种可贵的哲学精神——静与安详。这种精神在传统艺术的各个方面都可以很轻松的找到。倪云林山水中的静谧与散淡,赵佶《听琴图》中人物的屏气凝神,都传递出一种平和的静之安详,让人心向往之。没有喧嚣,没有吵闹,只一种天人合一的美好。传自于西域的佛教到了中国也似乎感染了中国的精神气息,,这从中国的佛教造像上可以一窥。微合的双眼,嘴角的微笑,充满了慈悲与怜悯。这种宁静似乎已经沉浸于中国人的魂灵。只是现在大多数的人跑得太快。把灵魂落在了后面。而任传文似乎一开始就是以一种精灵的方式自由的穿梭于千年的时空中,把这种中国美学当中的静谧与祥和通过一棵小树、几垛歪曲的红墙,几个模糊于自然中的精灵,恰如其分的带入了画面中。让你在读他的画时,不是外在的仅仅作用与眼睛的“看”,而是直接潜入魂灵,于心灵深处与自己有一场精神的会晤。可惜当下很多人的画作大多是酒,除了让人血脉喷张,剩下的只是昏头涨脑。好酒也还罢了,至多麻痹神经。如果是化学酒精勾兑的劣酒、假酒则会永久的损害身心。而任传文的画是茶。一杯清香悠远的好茶。入口虽淡,回味悠长,于不温不火中,熨帖心灵。
任传文常以白日梦形容自己作画的状态。浮世的纷扰只让他更想躲进一隅,沉醉于自己绘画世界的梦里。这个梦该是他心中的理想国吧。记得去年夏天去香格里拉的时候,那里的扎西告诉我说理想国不是一个地方,它是一种对待生活的态度,我深以为然。我想,任传文正是在自己的绘画中寻求着一种现实与自我梦想的平衡点。看到一张任传文摄于99年的照片,起名为“在路上”,照片中黑白的色调中是任传文席地而坐,旁边是一条蜿蜒、模糊的小路不知通向何方。远处的树丛后面似有一片更美好的世界。我想任传文走在路上的时候一定是饶有兴致的。而他的画正像这找寻理想国路上的步步脚印,当然,在中国,我们也叫桃花源。一个人世间的世外桃源。那里有花、有树、有小小的自然安详的身影,有与自然亲近、感恩的心。你听,隐约从远处飘来的哼唱的小曲儿,让你觉得世界本该如此。
注释:①、②:《问佛》仓央嘉措 桑蕾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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