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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萨克族与蒙古族的渊源

 


应一位长辈的约稿,我尝试着用简单通俗的语言阐述一下我对今天哈萨克族和蒙古族渊源关系的理解。本文不是学术文章,不引用任何资料文献,而是总结一下本人多年来对哈萨克族蒙古族关系的观察和不断成熟与深入的理解。中国是个多民族国家,而中国各民族出国后与国外各民族的交流也不断增加,在这个背景下,认同自己是哈萨克族的人与认同自己是蒙古族的人之间的互动也越来越多,许多哈萨克族和蒙古族在直觉上更容易注意对方并猜测对方是不是“本民族人“,这种基于朴素的”我们有一点儿像“的认知确实会引起一些疑问:“哈族和蒙族啥关系?“ 其实民间关于这个话题的思考或是讨论是很普遍的,只不过由于种种争议性的原因,并没有多少书面探讨这个话题的小文章。这个头就由我来开吧。

 这里先打两个预防针:1)我没有说”哈蒙同族“的意思,两个群体间的界限是很清楚的,谁认同自己是哈萨克族谁认同自己是蒙古族是很清楚的,两族间的通婚情况是很少见的(不是完全没有,本人就见过新疆伊犁特克斯的一个年轻人,父哈母蒙),而且哈萨克族与蒙古族的亚群体卫拉特蒙古族互相之间有历史记忆层面上的过节和偏见,心理上是保持距离的;2)我涉及古代渊源,但重点是古代渊源对当代民族关系的影响,换句话说,古代谁是哈萨克族,谁是蒙古族,我不知道,我也知道不了,因为”民族“是个现代概念,不管是”哈萨克族“这个概念还是”蒙古族“这个概念。一二百年前普通人认同自己的方式很可能与今天的大不一样。



定义


谈民族关系,先得定义”民族“指的是谁,”关系“是谁和谁之间的关系。从主观认同角度看,哈萨克族是认同自己是哈萨克族的一群人,而蒙古族则是认同自己是蒙古族的一群人。有人会说: 你这等于没说。没错,但自我认同很关键,因为它最准确地代表两个民族间的区别。它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有其历史性的社会性的形成过程的,这里面国家层面的官方承认和识别起到了增强和塑造自我认同的作用。说了这么多理论,我定义“哈萨克族”为认同自己是哈萨克族,认同哈萨克汗国政权历史文化,认同哈萨克族部落结构谱(Shejire)的一群人。他们当中根据亚文化认同可以分为几群人,最大的是苏联哈萨克族和中国哈萨克族。苏联哈萨克族分布于哈萨克斯坦和俄罗斯(奥伦堡州,阿斯特拉罕州,伏尔加格勒州等地),是哈萨克斯坦的主体民族,几乎全部都懂俄语,大部分俄语哈萨克语兼通,一部分不懂哈萨克语。中国哈萨克族分布于中国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的伊犁哈萨克自治州,昌吉回族自治州,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哈密地区,乌鲁木齐市,克拉玛依市及甘肃省的阿克塞哈萨克自治县,中国哈萨克族广泛使用哈萨克语,很多人兼通汉语。

蒙古族的定义要更麻烦一些,因为蒙古族更是个“大杂烩”类别,不同地域上认同自己是蒙古族的人实际上有着迥然不同的历史文化脉络和认同,而且蒙古族内部的语言差异要比哈萨克族内部的大得多。方便起见,这里我只定义中国蒙古族,即认同自己是蒙古族,并且被政府认定为蒙古族的中国公民。中国蒙古族与中国其他讲蒙古语族语言的民族是并列类别的关系,如达斡尔族,东乡族,保安族,土族等,这些群体与蒙古族有着不同的民族认同。鉴于蒙古国和俄罗斯使用与中国不同的民族识别体系,我承认中国蒙古族的一些亚群体对蒙古国的一些民族及俄罗斯两个少数


民族(布里亚特族和卡尔梅克族)在心理上的认同,但不讨论这些人在技术上是不是一个民族的问题(不是本文的主题)。

中国蒙古族根据亚文化认同可以分为几群人,从经济形态来说,分为农区蒙古族和牧区蒙古族,从语言来说,分为讲蒙古语族语言的蒙古族,讲汉藏语系语言的蒙古族(如青海河南蒙古族自治县的蒙古族,内蒙古土默特左右旗的蒙古族,内蒙古赤峰市喀喇沁旗的蒙古族,河南省蒙古族,云南省蒙古族等)和讲突厥语族语言的蒙古族(新疆布尔津县的图瓦人)。在讲蒙古语族语言的蒙古族当中,又可以分为三大亚群体,主要分布于内蒙古自治区东部,辽宁,吉林,黑龙江的农区蒙古族(俗称“东部区人”),主要分布于内蒙古其他地区的蒙古族(俗称“西部区人”“牧区人”),主要分布于新疆,青海和内蒙古最西部的卫拉特蒙古族(包括新疆的“察哈尔”蒙古族)。

我讨论的哈蒙关系是哈萨克族(苏联+中国哈萨克族)与中国蒙古族之间的渊源,为什么?因为比较了解,这里不涉及哈萨克族与蒙古国讲蒙古语族语言的各民族,与俄罗斯的布里亚特族,卡尔梅克族之间的关系。这里,哈蒙民族关系有两个迥然不同的层面,一个是哈萨克族与卫拉特蒙古族的关系,另一个是哈萨克族与中国其他蒙古族的关系。讨论分三个方面:语言文化,历史脉络,基因。


语言文化


语言上,哈萨克语与蒙古语各方言之间有一定数量的共同词汇,这些词汇不局限于某些特定领域,而是广泛分布于各个领域,如quda---xud 亲家; nagash?---nagaa/nagchi/nagshchi 外戚,舅亲; ?mshi---emchi 大夫;angsh?---angchin 猎人;m?ngi---m?nx 永远的; qud?q---xud?g 井;aymaq---??meg 地级行政区; bürkit-bürgüd 鹰;ingg?-ingen 母驼; qoy-xoy (科尔沁蒙古语)羊; qarau-xarax 观看; osh?rau-uchirax/ushch?rax 遇见。当然这些共同词汇中的许多实际上是突厥语族和蒙古语族的共同词汇或互借词汇(也就是说其他突厥语族语言或蒙古语族语言里也有),少量是只有哈萨克语和蒙古语才共同使用的词汇, 如aymaq-??meg 地级行政区。从语音上来说,卫拉特蒙古族的语言与以哈萨克语为代表的突厥语族语言趋同,而ch音sh化则是哈萨克语与中国东北地区科尔沁蒙古语之间的一个底层相似点。

文化上,哈萨克族与卫拉特蒙古族之间表现出较为明显的相似性,尤其是在畜牧业生产,生活起居,饮食,传统着装,娱乐活动,传统医学正骨术,甚至音乐等方面。许多相似性的形成要考虑到哈萨克族和卫拉特蒙古族的先民们长期互相毗邻居住,文化互动,时而武装冲突,也要考虑到关于卫拉特蒙古族先民在历史上可能的语言文化变迁的假设,即早期瓦剌诸部落主要讲突厥语,后来语言蒙古语化,而且瓦剌诸部落的上层在一个时期曾经深受伊斯兰教的影响。在这些方面,哈萨克族与中国其他蒙古族之间的距离要远一些,除了与内蒙古牧区蒙古族在畜牧业生产上的相似性,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哈萨克医中的一些内容与农区蒙古族传统医学中一些内容可能有底层的渊源,如正骨术。当然与已经产业化规模化(理论,临床,与中西医的结合,制药,人才培养)的蒙医相比,哈医尚处于挖掘整理的阶段,需要更多哈萨克族年轻一代的人去传承。



历史脉络


同一部落内部或不同部落之间统治阶层的政治斗争经常会导致部落结构的变化,政权的兴衰更迭,等等。从部落结构角度看,今天哈萨克族和蒙古族的共同先民是成吉思汗政权初期组成其政权主体的各”核心“部落。最重要的是,那个时代没有“民族”的认同,只有对政权和部落的认同,“蒙古”可能是政权名,而“鞑靼”可能是部众名。这些部落中,一些实力强大的部落可能是讲古代突厥语的,如克烈(Kerey),汪古(Ongut/Wak/Ak Tatar),乃蛮(Nayman)等,一些则更有可能是讲古代蒙古语的,甚至有一些部落在语言上受到古代通古斯语的影响。这些”核心“部落是成吉思汗政权军事扩张的主力,并随着政权领土的扩大而迁徙到了中西亚和东欧的很多地区,有些部落如巴鲁剌思(Barlas),忙忽惕(Mang?t),弘吉剌(Kong?rat),朵豁剌惕(Dughlat)等几乎整体西迁,后来成为许多现代突厥语民族的组成部分。 成吉思汗政权初期的部落结构在今天哈萨克族的部落结构谱中得到了很完好的传承(如大玉兹中的朵豁剌惕,札剌亦尔(Dzhalay?r),中玉兹中的克烈,乃蛮,弘吉剌,汪古/瓦克, 钦察(K?pchak),康里(Kangl?等)。像札剌亦尔,克烈,乃蛮,汪古,康里等古代部落认同在中国蒙古族中也比较模糊地存在。说模糊,主要是因为对于今天的蒙古族来说,其先民的部落结构经历了一系列的变迁,所以其部落认同结构与成吉思汗政权初期的部落结构表现出一些差异,尤其是一系列新部落认同产生并覆盖或替代先前的部落认同体系(如科尔沁(Xorchin),察哈尔(Chahar),喀喇沁(Xarchin),和硕特(Xoshuut),土默特(Tümet)等,都是明清时期形成的认同)。

成吉思汗的黄金家族政权治下突厥语族语言和蒙古语族语言之间是什么关系我们很难确定,但我们能够确定的是,古代突厥语与古代蒙古语在黄金家族早期政权下都是有人使用的,后来在金帐汗国,察合台汗国及其后继政权的势力范围内,各”核心“部落的部众经历了大规模语言突厥化的过程,而在元政权及其后继政权的势力范围内,各“核心”部落的部众经历了大规模语言蒙古语化的过程。所以,哈萨克族的先民在语言上的突厥钦察化和蒙古族的先民在语言上的蒙古语化都是有其历史过程的。换句话说,今天哈萨克族的某些先民在古代的某些时候可能是使用古代蒙古语(甚至古代通古斯语)的,而今天蒙古族的某些先民在古代的某些的时候可能是使用古代突厥语的。

从政权史的角度看,哈萨克族与喀山鞑靼族,克里米亚鞑靼族,西伯利亚鞑靼族,诺盖族,乌兹别克族中的钦察支系并列为金帐汗国(术赤兀鲁思)的后人(金帐汗国各“核心”部落部众与当地各原住民大规模融合而形成),而中国蒙古族的主体是北元政权的后人(北元各部落与讲汉语的中原人之间发生过一定程度的融合),并在满清时期与通古斯语部落和讲汉语的中原人发生了一定规模的融合,卫拉特蒙古族则可能是原来以讲突厥语为主的叶尼塞河流域部落在瓦剌政权兴起并挑战北元政权的过程中与北元的各部落(明朝叫”鞑靼“)发生一定规模的融合并在语言上蒙古语化的一群人的后人。换句话说,虽然官方上把东北农区蒙古族,内蒙古牧区蒙古族,和卫拉特蒙古族划为一个”蒙古族“,这些亚群体间有着相互独立的政权史脉络和与之相关的历史文化认同,所以他们对“蒙古族”这个概念的理解也有着相当大的差异。

哈萨克族共同意识,共同语言的形成与金帐汗国瓦解后哈萨克汗国政权(由黄金家族统治)的历史文化直接相关,卫拉特蒙古族的形成与挑战黄金家族权威的瓦剌政权和其后继的四卫拉特政权(含准噶尔汗国,和硕特政权等)及满清政权征服准噶尔汗国后安置东迁的土尔扈特和派遣察哈尔西迁戍边的历史文化直接相关,而中国蒙古族的主体(东北农区蒙古族和内蒙古牧区蒙古族)的形成则与北元政权(由黄金家族控制)和满清政权的历史文化直接相关。总结一下,无论是从部落结构还是政权脉络来看,哈萨克族和中国蒙古族都是虽然互相独立但亲缘的民族。对成吉思汗政权早期历史的共同认同构成了哈萨克族和蒙古族亲缘性的心理基础。



基因


最后谈谈基因研究的一些成果。据本人了解,哈萨克斯坦的哈萨克族男性测基因的热情很高(女性少一些),所以数据就比较丰富,而测基因在中国蒙古族当中一不普及二不流行,所以相关的数据还是比较有限,中国哈萨克族的数据和中国卫拉特蒙古族的数据也比较有限。从父系来看,C单倍群(常见于东北亚)和O单倍群(常见于东亚和东南亚)是哈萨克族和中国蒙古族亲缘性的重要来源,C群在哈萨克族中更常见,而O群则在中国蒙古族中更常见,R群(常见于中亚南亚和整个欧洲)在哈萨克族中也很常见,但在中国蒙古族里较少(不是没有,本人一个朋友就是父系R型的东北农区蒙古族),N群(常见于东北欧和北亚)和Q群(常见于北亚和美洲)可能也是两个民族里都有的类型。从母系线粒体来看,D单倍群,A单倍群,F单倍群,C单倍群和G单倍群(都被认为是“欧亚大陆东部母系”)可能是哈萨克族和中国蒙古族里都有的类型。测基因发现哈萨克族和中国蒙古族有生物学上的表堂亲关系是有可能的,比如本人就与哈萨克斯坦的一位哈萨克族男性存在一定程度的表堂亲关系,当然这个需要更多的人去参与基因测试来进一步讨论这个假设的说服力。



结束语


总而言之,几个世纪前共同的部落结构和政权脉络决定了哈萨克族和中国蒙古族之间通过直觉可以感受到的亲缘性。从这个意义上讲,两族在历史叙述和历史记忆上重合的部分是哈萨克族和蒙古族共同的历史文化遗产,而互联网上一些“哈萨克族”和“蒙古族”的年轻人为了共同遗产的所谓“归属”问题而争得面红耳赤其实是没有必要的。当然哈萨克族与卫拉特蒙古族之间由于哈萨克汗国和诸卫拉特政权历史上多个世纪的武装冲突而形成的隔阂是存在的(值得一提的是,长期武装冲突的一个效果是,哈萨克族和卫拉特蒙古族的先民之间发生了一定程度的融合),这个希望哈萨克族和卫拉特蒙古族的知识分子和年轻人通过更加主动的相互交流,沟通和理解来逐渐地改善,毕竟没有什么隔阂是化解不了的,而且据我所知,个人层面上许多哈萨克族和卫拉特蒙古族是有很友好的关系的。哈萨克族与中国其他蒙古族之间是没有什么历史包袱的,尤其因为他们最近的历史脉络之间是几乎没有交集的,一些哈萨克族默认东北农区蒙古族/内蒙古牧区蒙古族和卫拉特蒙古族无异,但实际上这三个亚群体的历史文化认同和地域认同是有明显差异的。本人希望哈蒙这两个亲缘民族进一步增进相互之间的交流,互动,了解,理解,和友谊,尤其是互相学习对方的语言,哈萨克族到蒙古族聚居区访问,蒙古族到哈萨克族聚居区访问,毕竟“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本文的看法和观点,如果出于感情上的偏向而不同意是可以理解的,不过读了以后,您也许会有新的认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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