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经历一场不真实的梦，忙忙乱乱三天后，母亲奔赴大地，找到她的最终归宿，与我们彻底告别。
回来的路上，看到路旁火红的枫叶，燃烧在枝头，一如母亲火热的心肠，豪爽的性格，我久久注目，母亲的音容笑貌定格在脑海里。
回到家中，已是晚上，家里格外安静，一种空荡荡的情绪弥漫在房间。顺手打开客厅的灯，灯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客厅突然显得那么大，那么空，我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母亲常躺卧的沙发依然静静地等在房中，那个高高的靠背椅子，放置在电视机前，是专门为母亲看电视坐的，无声无息，仿佛它们也明白，也在伤感，那个与它们相依相偎的老人再也不会来了。
我站在灯光下很恍惚，惊觉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跟在我的后面给我关灯，唠叨抗议我一回到家，就把灯全部打开，浪费电。
坐到沙发前，觉得空着的沙发很刺眼。想着母亲在的时候，吃过晚饭，母亲躺在沙发上，我坐在旁边，先给母亲理顺白发，然后双手给母亲按摩头皮、脸颊，接着按摩一会儿胳膊，又拉伸拉伸手指，最后再搬过来她的腿，按摩她肿胀的右腿，一边按摩，一边跟母亲开玩笑，一边询问她，舒服不舒服，听到母亲说舒服的时候，就按摩得更有劲了。
那时候看着日渐衰老，像孩子一样听话的母亲，我就在心里想，要尽可能多抽些时间和母亲待在一起，用自己年轻温暖的手，快乐的笑脸，毋庸置疑的语言，将活力和信心传递给母亲，让母亲重新康健，能够与疾病抗衡，身心舒适、熨帖。
沙发空了，满眼冷冷清清，我想再拉一次母亲的手，再给母亲按摩一次，再跟她开一次玩笑，都不能够了。
来到母亲的房间，床头墙壁上攀援生长的绿萝郁郁葱葱，碧绿青翠，记得我用绿萝鼓励母亲，告诉她，她的身体没有问题，床头的绿萝长得这么好，她不必担心，还会活很久呢。
母亲的天蓝色被子端端正正地放在床上，母亲最喜欢这款被罩，颜色纯粹，干净，一如秋天的天空。被子是一床太空被，柔软，蓬松，轻盈。自从有了这床太空被，母亲再也不喜欢传统的棉被，觉得棉被太厚实，沉重，有一种压迫感，翻身都不利落。
以往这个时候，天气有些冷了，暖气还没来，怕母亲晚上腿脚冷，总要在母亲的被窝里，塞进去一个暖水袋，这样母亲就可以暖暖和和地睡觉。等到暖气通了，屋里不冷了，暖水袋收起来等明年再用。母亲身上盖着太空被，脚底下再搭一条小褥子，冬天就安然地过去。
被子褥子还在翘首以盼它们的主人，他们在一起水乳交融几年，主人没有同它们说再见，教它们如何相信天人永隔呢？
衣柜里，母亲的衣物折叠得整整齐齐。冬天穿的，夏天穿的，春秋天穿的，虽然有些不是新的，但是都是干净的。
母亲生前，最担心年老的时候，自己力不能及，丧失干净，体面，甚至出现难闻的“老人味”，让人嫌弃。我懂得母亲的心思，从来不曾怠慢，所以母亲即使卧病在床，也异常干净整洁。
时常，我劝母亲，先穿那些新衣服，把一些旧衣服淘汰掉，可是母亲节俭惯了，旧衣服颠过来倒过去看半天，仍是不愿舍弃，总是说还能穿，不能浪费。
这些衣服都和母亲心气相通，母亲舍不得丢弃它们，它们也舍不得离开母亲。我用手一一拂过这些衣服，心里告诉它们，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与母亲终究失散了。
回到我的房间，躺到我的床上，舒服的床和温暖的棉被，又让我想到母亲。
这些床上用品，都是母亲亲手为我缝制的。床垫上铺了三层褥子，记得我曾经跟母亲说，不用那么多，母亲那时候不管不顾，弄好了才说，褥子一般不用换洗，这下可以放心，以后即使我不在了，也不用担心你不会弄。
那时候，母亲就在床边跟我讲话，我觉得母亲有些小题大做，所以心不在焉，敷衍着母亲，从来也不愿意去想，母亲会有离开的那一天。
如今，躺在床上，我难以入眠。这么舒服的床，温暖的被窝，母亲却再也享受不到，一想起来，我就情不自禁地泪流不止。
稍稍令人欣慰的是，母亲走得很安详，睡着就离开了。母亲在的时候，经常提到自己已经很知足，活了一大把年纪，儿女都很孝顺，没有委屈和遗憾，最后的心愿，就是离开的时候，果断一些，不要拖累儿女，不要遭受病痛的折磨。
也许母亲的虔诚感动了神灵，母亲如愿以偿，得以在睡梦中离世，走得悄无声息。
我应该为母亲能够安详地离世庆幸吧，可是看见这些物件，我就想起母亲，又联想起很多事情。
母亲回到老家的时候，我前往看望，母亲总是说，别担心，安心工作，有事会联系你。可是母亲几乎没有联系过我，即使觉得身体已经很不舒服，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的时候，也不愿意让我知道。
临离去的前几天，母亲一反常态，让哥哥联系我，让我请假回家，可是我由于工作原因，只回去稍做停留，与母亲简短会面，又匆忙离去。那次母亲应该有预感吧，欲言又止，我不知道几天后母亲将离我而去，只是如常安慰母亲，等这段紧张的工作结束后，我来接走母亲。可是谁又知道，母亲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几天后，我就永远地失去了母亲。
我知道无论如何都已经无济于事，可是克制不住自己，还是一遍遍回忆，那些失误的事情，那些本可以做的更好的事情，只是终究无可挽回。
现在回想，母亲虽然年龄大了，但是热情开朗，亲和力强，能够形成一个肉眼看不到的有力量的气场，让身边的人感同身受，愿意同她亲近。
所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刻地体会到，母亲在哪里，家就在哪里，母亲在身边，我们内心充实，情绪稳定，心情愉悦，感觉有希望，有寄托，有温暖。
母亲不在了，我的心中有很大一块地方永远地空了，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填充进去，那是我与母亲的私人领地。我静静地守护着这块地方，一如多年以前，母亲也曾经这样守护着我，引领我来到人世间。
……
秋风吹起，母亲像一朵云一样即将远行，我在心里拉着母亲的手和母亲依依惜别，同时附在她的耳边悄悄地对她说，下辈子您还做我的母亲，我还是您的女儿。
【作者简介】：刘梅平，林州市人，爱好写作朗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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