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广场舞的大妈说:如果她跳的足够快,她的孤独就追不上她;
一位拾荒的大叔说:如果他翻垃圾翻得足够仔细,便能找回曾经的自己;
一位环卫工阿姨曾经说:我每天都扫这两条街,七年了,都没扫清自己心中的瑕疵;
一位半职碰瓷的大爷说:只要演得足够逼真,便能骗过匆匆流逝的时光。
阿毛蹲在马路边,神采奕奕地回头对我胡扯:每次别人问路我都瞎指,为了让别人不要随便相信长得好看的陌生人。
阿毛是我大学兄弟,兼同事。我跟他在一家公司,我是产品部编剧他是销售部经理,按职业划分通俗点讲,我是靠才华差点饿死,这厮万事可以刷脸。
一
大学时候,阿毛在专业里出了名的高冷。
他从学姐到学妹阅人无数,但从不心动。后来大四,据他说因为太无聊,谈了个本专业的女朋友,那是个挺普通的女孩儿。
……
谈了半年后临近毕业,这厮竟然失踪了。
她女朋友满世界找他,先是因为打电话找不到他,便挨个给我们打电话。后来得讯、在地铁口堵他,甚至跑到我们合租的屋子里抓人。
满世界躲藏的阿毛,没心没肺地咧开嘴发笑:“我发现我根本不喜欢她,耗着没意思。我累了。”
这种神人,这种能付出之后随便收回,心狠的程度那姑娘压根输不起。
二
毕业后,阿毛跟我一道儿上班。
他遇见了公司同事、一个姓徐的姑娘。
姑娘在人群中初看算不上惊艳,瓜子脸、单眼皮、身材纤瘦,酷爱摄影,梦想着有一天当导演,拍自己的片子!
姑娘大学学得是编导,人长得乖巧,说话声色温润,私下里对我抱怨:“我感觉自己太low了,跟总监谈工资她说2500,就2500……”
“我竟然连讨价还价的底气都没!”
后来,大家一个部门混熟了,快下班的时候,她会抱着手机、冷不丁在办公室里环顾一圈,纤瘦地身板仰天大笑:“我给你们唱首歌吧!”
想她歌声醉人,时而不着调、时而不靠谱。
同事们恍然醒悟:“哦,我卡还没打。”,一时间,纷纷起身落荒而逃……
三
有一天,阿毛说请我吃饭,同行赴约的还有徐姑娘。
当天,阿毛西装革履,点菜豪爽,吃完饭后,又一副人模狗样地潇洒买单。
我知这厮无端请客、没安好心,知有猫腻便借口买烟开溜。
后来,回到出租屋,我捅了捅正乐呵呵傻笑发微信地阿毛:“靠!你玩真的?”
阿毛答非所问,嘿嘿一笑:“你没觉得徐姑娘很漂亮。”
我:……
不等回话,甚至不等我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阿毛一本正经,大义凛然把头一昂:“因为爱情!”
我怀疑:那一刻,徐姑娘让阿毛慷慨赴死,这厮肯定也毫不犹豫!
四
后来,有一天是15号月中,阿毛跟徐姑娘并肩而立,站在没有顾客的店里聊天。
徐姑娘见我来了,先是哭穷,然后狡黠一笑:“大作家,稿费到了吧,请客吃饭……”
我刚想吐槽:这个月稿费因为结算原因没到,工资也没发,穷得已经在吃土好嘛!
却见,阿毛站在徐姑娘后面,拼命地冲我点头眨眼。
前一秒的第一开始我是拒绝的,后一秒我应道:“晚上想吃什么!”
当决定去吃烧烤撸串,徐姑娘说:“我们开车去吧。”
5分钟后…
从地下车库开出一辆宝马X5,徐姑娘摇窗、兴冲冲招呼我们上车。
我目瞪口呆,随即恍然大悟:丫的,徐姑娘一个月30天,着装光鲜还不重样,果然非我辈屌丝!
吃饭间,阿毛添茶倒水,大献殷勤,连羊肉串端头都被他替徐姑娘用纸巾抹去炭屑……
我心里冷笑:尼玛,以前你谈恋爱,也没见你是这副德行!
照旧,吃完饭后我借口开溜,徐姑娘与阿毛留在车里。
一个多小时后,我接到阿毛电话,阿毛不等我说话:“赶紧下来,我没钱付出租车费,电话马上关机。”
等我披上外套、跑到楼下,付了车费。一问才知道这家伙兜里揣着10块钱,借口替姑娘指路,赖在徐姑娘车上直到徐姑娘把车开到家。
这厮立在冻得哆嗦、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自顾自边走边傻笑。
操,等等我啊!
五
后来,年将至,我想老爹了,便从Z城辞职回家。
据说,徐姑娘先是从编剧助理、后当微信软文推广,再被调到店员销售,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干得不开心也辞职了。
一个月后……
我接到Z城一家公司面试通知,这家公司开出的待遇都不错,于是,我返Z城。
那天,正好是我原公司开年会,阿毛要很晚才回来。
夜里迷迷糊糊,我听到一阵拼命地敲门,开门,看到昔日同事扶着阿毛将他搀进来。
他眼眶湿润、涕泗横流,仰着身子满口胡话:“兄弟,为什么不给我开门呀?”
阿毛委屈的像个孩子。
我吃惊极了:学校时候阿毛喝酒从没醉过,当即怒不可遏:“谁灌他酒了?!”
同事哑然,小声解释:“没人灌他啊,他没喝多少啊。”
……
我把阿毛瘫在床上的姿势扶正,给他喂热水漱口。
阿毛醉的不省人事,面红耳赤,嚎啕:“兄弟,你走了,徐姑娘也走了……”
“……”
“我一个人在屋子里,想说话都没人。”
我安慰他说:“兄弟,这次,我要等过年才走。”
阿毛:“我不是大老爷们,我心里放不下啊。”
“我所有联系她的方式都被拉黑了。”
阿毛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嚎啕着……
我看不下去,含糊敷衍、吼他:“你现在放不下的,早晚会放下!你TM是个大老爷们!”
阿毛哭的更难受:“我就是放不下啊,我连我妈都不敢说,压了好多天了……”
“我不想干了。”
“我也只是跟你这样说,在你面前这么丢脸。”
我心里一软,他靠在我肩膀哭得稀里哗啦、把我面试穿的衬衣染得惨不忍睹……
阿毛说:“兄弟,你可回来了,我想光哥、想晨哥了,想帅鹏了!”
“我要给晨哥打电话!”
我拗不过他,便拨通晨哥的电话:“阿毛喝醉了,想跟你说话,不管说什么你先应着,等下再解释。”
晨哥是我们大学死党,他曾经有位女朋友,后来女朋友出国,便“被”分手。
阿毛在电话里哭着:“晨哥,对不起,我不应该嘲笑你,我才是最放不下的……”
“哥,我难受。”
晨哥在电话那头只能一个劲儿地劝阿毛看开一些……
六
夜里,阿毛酒醒了。
问我要过一支烟,我陪着他,两个人在屋里安静地抽烟,烟雾缭绕,我看不清他的悲喜。
烟气在不开灯的房间袅袅弥漫、升腾、湮灭。
第二天一早,他去上班,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我一句话也没提昨晚发生过的事情。
只是我试探着、小心给他打电话约他中午一道儿吃饭。餐厅里,他讪笑着挠挠头:“昨晚真是太丢人了。”
我笑着打断他,聊起面试情况。
却是心里,我知:早晚阿毛都要离开公司,那里是他的伤心地儿。或许,他也会比我想象中的坚强。
毕竟,浪子也有背情露怯的时候……而一切是公平的,因果循环、天理昭昭好像一切都解释的通。
一个人身上有很多标记,就像阿毛,他是浪子、是人渣,又俨然情圣。他是不让父母担心、
通电话时一切都好,在房间里吃泡面的、拮据的儿子,也是穿的人模狗样、站在人前点头哈腰的销售经理。
阿毛始终还是那个少年。
他已经长大,他从来没长大,他会哭泣,他始终没存心伤害过任何人……
如果够豁达,够世故,便知道没什么可以抛弃,好比没什么刻意挽留,在新的的路口面对旧人就该放下了。
少年还要踏上行程,人生的路途、每个路口停伫的少年,带着善意结善缘,人生像潮水般碟递,而最后的结局,依然带着第一朵浪花的温柔。
阿毛与徐姑娘的故事,是一场无从开始、却有结束的暧昧!
我不知:徐姑娘有那么一瞬间喜欢过阿毛没有?
想来年少荒唐。
暧昧是什么?!毒药啊。往前走一步柳暗花明,但往后走就是万劫不复。有人偏爱暧昧,觉得这是爱情最好的时候,有想象的空间,有拒绝的余地,不断在这甜腻又清新的空气里徘徘回回,享受着在意与殷勤,又可以任性地由自己跨出局透透气。
不向前也不退后,就在这自由、狭隘的胡同里斗戏,你一出,我一出,你技高一筹,我魔高万丈。先动念者寡,先动情者输。
被偏爱的立于不败之地。
在我小区楼下,有一条叫阿毛的黄色土狗,没有狗舍,晚上伏在墙角里瑟瑟发抖,四季寒暑都这样。
没有人在意它的温饱,只有偶尔便利店主人想起来给他倒一些残渣剩饭。
没有人当它是宠物,怎么可能有人驻足下来,给它温柔地安抚?
没有人。
白天的时候,即便是有主人给它解开链子,它也不敢跑出去。
阿毛孤零零的,从来都不吠,我想它一定是害怕离开了,也不会有任何人找它。
毕竟,被偏爱的才有恃无恐。
可惜,没有人、没有人能在所有故事里、所有结局里都被偏爱着。
作者荒唐:90后,写网文、做编剧,信马由缰、半生败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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