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国际糖尿病联合会2021年数据显示,过去十年间,我国糖尿病患者人数由9000万增加至1.4亿,占全国人口数的十分之一。
近现代名中医张锡纯在《医学衷中参西录》中明确指出“糖尿病应从消渴治”。
自此往后糖尿病也就被认为归属于中医“消渴病”范畴。
本文基于历代中医经典文献,结合后世医家研究与临床医案,试析消渴病的辨证论治。
01从古论:“消渴病” 从何而来?
《说文解字》言“消,欲饮也”,又《景岳全书》中言“消,消烁也,亦消耗也”,“渴”音涸,有“竭”之义。
《素问·奇病论》言“夫五味入口,藏于胃,脾为之行其精气,津液在脾,故令人口甘也。此肥美之所发也,此人必数食甘美而多肥也,肥者令人内热,甘者令人中满,故其气上溢,转为消渴”,这也是“消渴”病名在古籍中的最早记载。消渴病之病证名,在《内经》中还有消瘅、肺消、脾瘅等十余种不同名称的记载。
中医的“消渴”有广义与狭义之分——
《古今录验》中言“消渴病有三:一渴而饮水多,小便数,无脂似麸片甜者,皆是消渴病也;二吃食多,不甚渴,小便少,似有油而数者,此是消中病也;三渴饮水不能多,但腿肿脚先瘦小,阴痿弱,数小便者,此是肾消病也,特忌房劳。”
广义的“消渴”包括消渴(狭义)、消中和肾消,汉代以后消渴多为狭义的消渴病,即以口渴多饮、善食易饥、形体消瘦和多尿或尿有甜味为主要临床表现。
02从古论:“消渴病” 因何而发?
古代医家对消渴病的病因病机认识大体可归纳为下述五块:
先天禀赋不足
《灵枢.五变》中言“五脏皆柔弱者,善病消瘅”,又《灵枢·本藏》中指出“心脆则善病消瘅热中、肺脆则苦病消瘅易伤、肝脆则善病消瘅易伤、脾脆则善病消瘅易伤、肾脆则善病消瘅易伤”,五脏主藏精,肾受五脏六腑之精而藏之,当五脏虚弱,精气不足,肾无精可藏,调摄失宜,最终精亏液竭而发为消渴。
饮食失节
《素问·奇病论》中谈及“消渴”时,曾言“肥者令人内热,甘者令人中满”,可见古人发现肥胖与消渴之间存在着联系,多食肥甘,损伤脾胃,脾胃运化失职致积热内蕴,化燥伤津,津液不足,不能濡养脏腑经络,阴虚燥热,发为消渴。
情志失调
《灵枢·五变篇》中言“怒则气上逆,胸中蓄积,血气逆留,髋皮充肌,血脉不行,转而与热则消肌肤,故为消瘅”,由此可见情志长期太过造成气机失调,如怒则伤肝,肝气郁结,郁而化热,火热内燔,上灼胃津,下耗肾液,最终发为消渴。
房劳过度
《外台秘要·消渴消中》中言“房劳过度,致令肾气虚耗,下焦生热,热则肾燥,肾燥则渴”,可见若房事不节,劳伤过度,则损耗肾精,虚火内盛,发为消渴。
外感六淫
《东垣十书·消渴论》中言“外感风寒之邪,三日已外,谷消水去,邪气传里,始有消渴也。内伤饮食失节,劳役久病者,必不渴,是邪气在血脉中,有余故也”,提示外感六淫之邪,上袭于肺,邪气入里化热,中犯于胃,邪热内蕴,致肺燥胃热,发为消渴。
03从今论:“消渴病”等于“糖尿病”吗?
消渴病不等同于糖尿病,首先从病因来看,消渴病多由先天体质、情志、饮食等因素引起,而糖尿病外感病因明确,多为病毒感染或药物损伤等。
再者,虽然二者病机都可见阴虚燥热,但是糖尿病是一个慢性代谢性疾病,初期多无阴虚,部分糖尿病不会出现典型的“三多一少”症状,而是以痰湿困脾、脾虚升清降浊失司所导致的肥胖、乏力等症状为主。
最后,消渴病多以症为据,主要症状为多饮、多食、多尿、消瘦(即“三多一少”),故急性肾功能衰竭多尿期、尿崩症、甲亢等多种内分泌失调疾病亦可诊为消渴,而糖尿病诊断的金标准是“高血糖”,对其他临床症状并没有严格界定,因此只有当糖尿病具有“三多一少”等症状时,方可诊为消渴病。
04古今谈:“消渴病” 从何而治?
《太平圣惠方·三消论》中根据证候,分立三消辨证之法,“一则饮水多而小便少者,消渴也;二则吃食多而饮水少,小便少而赤黄者,消中也;三则饮水随饮便下,小便味甘而白浊,腰腿消瘦者,消肾也”,所以上消治肺,中消治脾胃,下消治肾。
临床而言,二消或三消并见的情况很多,如《医学心悟·三消》中所言"治上消者,宜润其肺,兼清其胃;治中消者,宜清其胃,兼滋其肾;治下消者,宜滋其肾,兼补其肺......三消之治,不必专执本法而滋其化源则病易痊矣",由此可知,治疗消渴病时,应协调兼顾各个脏腑。
历代医家在前人的认识和临床经验的基础上,对消渴病进行大量深入的研究,从而形成了从脾论治、从肾论治、从肝论治等不同的治疗观点流派。
以“从脾论治”为例,张锡纯在《医学衷中参西录》中提出“消渴一证,古有上、中、下之分,谓其证皆起于中焦而极于上下,究之无论上消、中消、下消,皆消而多饮、多尿,其尿有甜味”,力主消渴病起自于中焦,脾虚气陷,不能散精达肺是主要病机。为此他创制玉液汤、滋膵饮,多用黄芪、山药等药物来运化中土,健脾升清。
以“从肝论治”为例,黄坤载在《素灵微蕴·消渴解》中提出“消渴者,足厥阴之病也”,即治疗消渴时应重视肝。又在《伤寒悬解》中说“厥阴之经,以风木而孕君火......病则风动火郁,血液伤耗,而合邪刑金,肺津枯燥,于是消渴生焉”,肝木失于条达,风起而肺生燥热,发为消渴。前文也提到“情志太过,如怒伤肝,肝气郁结而化热,上灼胃津,下耗肾液,终发为消渴”,所以在从肝论治思想下,临床常治以疏肝解郁之法,方选可用逍遥散加减。
医案举隅
医案一:摘自《朱文元医案》
徐某,男,64岁,初诊时间2018年6月5日。
主诉:糖尿病3年。初诊时可见口渴欲饮,小便频多,胃纳欠佳,体倦神疲,大便溏薄,舌淡、体胖、边有齿印,苔薄,脉细缓。尿糖(+++),空腹血糖15.6mmol/L。
诊断:(脾胃虚弱,气阴亏损型)消渴病。
治则:健脾益气,生津和胃。
药用自拟消渴2号方加减:
太子参 15g 山药 18g 花粉 12g
白术 12g 薏苡仁 24g 炒扁豆 24g
僵蚕 6g 麦冬 10g 地骨皮 12g
石斛 12g 郁金 12 g 陈皮 9 g
取6剂,水煎服,每日1剂。
2018年6月12日二诊:服药6剂后,诸症见轻,效不更方,上方继取12剂。
2018年6月25日三诊:体倦神疲明显好转。大便渐实,尿糖(-),空腹血糖7.4mmol/L。原方继服,再进12剂,诸证消失,空腹血糖5.9mmol/L。
按语:消渴病发病与肺、胃、肾、脾关系最为密切,其中脾虚亦为重要因素。脾主运化,乃气血生化之源。脾胃虚弱,则气血生化乏源,脾气不能散精上输于肺,肺津难以正常输布,致口渴多饮;脾虚,运化无力,故见胃纳欠佳;脾虚失摄,水谷精微下流膀胱,则小便频多而甘。水谷不能化生气血,四肢皆不得禀水谷之气,则形体日渐消瘦。在临床实践中,神疲乏力,气短多汗,大便溏薄等脾虚之象亦为消渴之常见症状。因而健脾益气乃是消渴必不可少治法之一。本法主要适用于消渴中期之阴伤及气或气阴两虚者。益气健脾选方以参苓白术散为宜。因其药物性味平和,温而不燥,补而不腻,既能益气健脾,又能保肺生津。
医案二:摘自《张鹳一医案医话集》
陈某,女,64岁,农民。1978年10月8日初诊。
患消渴病已3年余,每日饮水达四五暖瓶(五磅瓶),小便一昼夜15次左右,量多。尿糖、血糖试验均为阴性。自去夏以来,口唇颤动,不能自制,无片刻休止时,且影响进食。其子侄辈皆医生,累治无效。遂来就诊。
患者口燥咽干,思饮不已,胸部痞塞,食欲日减,头晕身倦,心烦盗汗。
望其舌鲜红无苔,诊其脉弦强而数,但重按无根。
证属阴虚火浮,肝风扰脾。
治宜补阴纳阳,濡肝益脾。
处方:
大熟地黄 45克 枸杞子 30克 白术 30克
山药 30克 党参 15克 肉桂 9克 附子 9克
干姜 6克 牛膝 15克 补骨脂 15克
益智仁 15克 莱菔子 15克
鸡内金 9克 天麻9克
3剂,水煎服。
10月12日复诊:渴饮大减,每昼夜只需一水瓶,但嘴唇仍颤动不已,上方加豨莶草20克,钩藤20克,白芍15克,胡麻15克,以清镇肝阳,熄风止颤。连服7剂,痊愈,至今未再复。
按语:本病虽有口渴、舌红、脉弦数等症,但不能误认为是实火所致。因脉虽弦数,而重取无根;且病程已迁延3年余,如是实火,早已燎原;况又唇颤,显系肝风内动,皆由肾水素虚,不能涵木而风生,阴不能庇阳而火浮所致。故治则重在补肾水,濡肝木。
诚如《景岳全书》所云:“凡治消之法,最当先辨虚实……为实火致耗津液者,但去其火,则津液自生而消渴自止;若由真水不足则悉属阴虚,无论上、中、下急宜治肾,必使阴气渐充,精血渐复,则病必自愈。”
方中之所以用桂、附,义在助肾阳蒸水上潮而止渴,又能引浮火下行以归元,一箭而得双雕。
二诊渴减而唇仍颤动,因唇属脾,颤动为肝风、肝阳未潜,扰脾不已之故也。所以加入豨莶草、钩藤、白芍、胡麻以柔肝熄风。全方调配合法,故仅用10剂而多年痼疾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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