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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故事,在乡村中俗称“拉呱儿”,非常受欢迎。

人们讲一个故事传说,往往绘声绘色,让人感觉津津乐道。

对儿童来说有一个事,是非常感兴趣非常有意思的,就是听人讲故事。听的时候,仰着脸,眨着眼睛,双手捧着下巴,若有所思,若有所记,很讨大人们喜爱。于是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们就会很乐意地在饭桌旁,田间地头,路边树下,给儿童少年讲各种故事。
童年时听故事,只是觉得好玩有趣吸引人。没想到成年之后,低头扪心的瞬间,才琢磨到故事中寓含着丰富的世界,深刻的思想,以及教导自己做人的道理。
在故乡流传的故事传说,一般都是口语化的,也是口口相传的,简短直接。讲述的时候,往往带着强烈的情感和价值导向,所以更容易在儿童的心间留下痕迹。

下面就是在我执笔时刻,恍然浮现在我心头的几个故事:
说是王小和大奶奶以及二叔二婶一块去庙里上香,庙里给了他们一些茄子让他们烤熟当饭吃。并且告诉他们,谁的茄子烤熟了吃下,谁就可以得到神仙点化。
四个人想了个很公平的办法,大家把茄子摆在一块,轮流去旁边山坡上拾柴,轮流负责烤茄子。
办法是很公平的。可是实际做起来,就受私心影响了。三个大人,都觉得王小是个孩子,可以被忽略一点,无意中就把王小的茄子放在了边上,其他人的茄子轮流放在中间。王小心里非常单纯,也不在意谁的茄子在中间还是在边上,只想着好好捡到多多的柴禾,把大家的茄子都烤熟,一起吃了接受点化。
结果在大家觉得茄子烤得应该可以吃的时候,唯独王小的茄子是烤熟的,其他人的茄子都有部分夹生。
王小吃完茄子后,正巧站在庙墙的卍字符下面,只见王小慢慢地,越升越高,越升越高,半空中一个白胡子老和尚笑着在和王小说着一些秘密……
此故事好像是强调,像王小这样单纯无私心的人,才是最值得效仿学习的。

还有一个故事是这样说,起初王金财祖上一家日子过得很穷。
在他爷爷王里的时候,一年春末,村上的一个富户脱了很多的土坯,等着风吹日晒干透后再用来盖房。可是一天下午,突然刮起了不测风云,富户一家人又不能赶回来,眼看这些土坯会被大雨淋坏。王里等哥几个,看到这个情形,很是心疼、担心和着急。因为心上不忍,哥几个挥动胳膊卯足力气,把所有土坯摞起来并遮盖好,防止了大雨淋坏。
因为避免了很大的损失,作为答谢,富户就把几亩荒地送给王金财的爷爷王里耕种。
从此以后,他家就把日子过出了声色。
这个故事的意思好像是,劝人行善。

另外一个故事,说的是古时候文人之间对对联的一段佳话。
有个山东籍的状元到江浙一带任职,江南物华天宝俊秀文人很多,一些才子以接风的名义请状元喝茶聊天。其实就是想比试一下,你高了我服你,你不高你就要老老实实。
座中一位雅士说出上联,“多山多水多才子”,大家都笑盈盈的把气势压向山东状元,只见山东人略微一沉,娓娓对出下联,“一山一水一圣人”。
听此妙对,江南才子一个个心悦诚服。
此故事当然是说,才高方能服众。

另有一个传说,说是村里有个荒废的大院,最近每到夜里都能听到里面有野兽轰轰跑动的声音。大家既好奇又害怕。
后来,有人从院墙外偷偷观看,发现是一匹成了精的黑骡子。因为大家都是农村人,都知道骡子是个二性的牲口,不容易被人驯服,所以也就没人多事。
王强听说后,心里面很痒痒,是不是别人不如自己胆子大力量大,才躲事呢?自己这么一想后,心里就更加按捺不住了,当下心生一念,何不去会会这个牲口?
于是一天夜里,王强束好腰带把身上收拾利索,跳进了大院里。那骡子,看到有人跳下院墙,就烈性十足地冲了过来。骡子一会用肩膀冲撞,一会尥蹶子踢,一会又要用嘴咬。于是王强,辗转腾挪,也不在乎自己在躲闪之时已经受伤,只是一心想制服骡子。来来往往中,王强用手臂揽住了骡子的脖子,以强力嚯地制住了骡子的烈性。骡子嘶叫一声就瘫倒在地上,王强一转身的瞬间,忽然发现骡子消失不见了。
王强愤怒了,心想,我费了好多力气制服你,你怎么一转眼就没了呢。他发怒地蹬脚往地面一踢,哗啦一声,银元撒地。噢,原来是一缸银子成精了。
我儿时听了很纳闷,一般故事中都是狐狸啊柳树啊槐树啊成精,怎么一缸银子也能成精呢?所以,一直也没去管故事的寓意。

意象对话认为,中国人最擅长形象思维,形象思维直接影响人的情绪情感和价值导向。形象思维就是通过一个个形象,以及形象和形象之间的故事,深入到我们内心,按一定规律构建成我们的思维图示。
然后当我们在生活中遇到类似情境的时候,这个思维图示就会从内心深层冒出来,从而在那个当下影响我们的情绪情感,并使我们作出与之相应的品格行为。
意象对话研究发现,每个人的心理都会或强或弱地受到原型影响。常见的原型有:智慧老人、大地母亲、英雄、赤子、权威、自性、阿尼玛、阿尼姆斯、死神、魔鬼等原型。
当一个人通过自我分析、感受内心进行心理体验时,体验达到一定程度后,会明确意识到这些原型对自己的影响。

这些原型,经常是通过在这个民族、这个地区,所流行的神话、童话、图腾、雕塑绘像、故事传说和图画形象等文化载体的传播,而存活在人们的精神世界里。
朱建军教授在《我是谁》中写道,传说、童话、神话和经典小说中的人物形象,往往会是原型形象,或者是有象征意义的。越是有影响的传说或小说故事,越是代表了很多人的心理经验。
但是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某个原型虽然在影响着这个人,但是他是不自觉地、无意识地、无觉知地被动地受原型影响的。所以,这个人虽然深受原型影响,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而不清楚影响自己的这个原型,以及这个原型对自己的影响。
当某个人在心灵上有意无意地认同了某个故事或传说中的人物,与此故事传说人物相对应的原型,就会在这个人心中埋下种子。
当这个人在对自己的经历、对自己的思想、对自己的言行、对自己的做事风格等进行反思和辨析时。如果他体会到自己对某一些品质、性格特点特别有感觉特别有认识的时候,对应的相关原型就在其内心中激活复苏了。
然后这个原型会更多地更纯粹地影响着他的人生和行为做事,也会带有更多能量地让这个人更有能力和精力,这个人也就活得更像他认同的原型人物,他的人生也就活得更加精彩!

下面就以笔者为例,从多年心理成长体验的角度,梳理一下故事传说是怎么影响人的心理的。
其实我听过无数的故事传说,大部分只是觉得有趣而已。但是对上面几个故事,在我童年时甫一听到,就觉得内心很有触动,心中暗暗喜欢王小、王强、王里和山东状元等这些人物形象,希望做个像他们那样的人。
在我随后的经历中,我也更加关注身边像王小、王里、王强等那样人的行为做事。
比如我眼中的爸爸是这样的形象:
在我小的时候,我爸爸两次担任大队党支部书记。他为村里办砖窑,为村里搞试验田,种经济作物苹果树,做出了很多贡献,并且对公家的一分钱都不贪污。最有说服力的一个例子是,当时有省委工作组在我村里驻队,他们临走前一天,打水时把水桶掉到了井里,第三天我爸爸把水桶捞出来后,只能拿回自己家里。我妈妈经常说,就是这个水桶,算是公家留在咱们家的财产。
在我还是儿童的时候,我爸爸是村里的赤脚医生。隔一段时间,我爸爸就会拿着纸喇叭站在房顶上喊,“打xx预防针了”,然后我家里就是一院子的孩子,可热闹了。我爸爸既细心又耐心,水平可高了,给这么多的小孩子打针,没有一个打哭的。
因为我爸爸是赤脚医生,经常在爸爸吃饭的时候或者半夜里,被病人家属叫着走,然后到病人家里为病人治病。我爸爸从来不拖拉,总是随叫随走。
有一段时间是公社里搞什么公益医疗,规定有些药品收七厘。病人不知情,但是我爸爸会耐心地说明哪些药是少收钱的。原来病人付一毛钱的,我爸爸要找人家三分钱,有的人感恩我爸爸看病水平高,就说那三分钱不要了,我爸爸就喊着追着把那三分钱塞到病人衣兜里,不留病人的一分钱。

在我关注我眼中的爸爸的行为做事时,我就受到了爸爸的品格影响。我心里会产生效仿的想法,慢慢地我就在心中内化和强化了这些品格,并且我还能感受到心中的爸爸形象带给我的力量感和能量感。当然,真正的本质是,我内心的这些原型形象就渐渐地得到了填充,慢慢实在起来,生动起来。
当我把自我分析、心理体验进行到一定阶段的时候,我蓦然发现,原来赤子原型、母亲原型、权威原型和英雄原型等多年来一直在我心中影响着我的成长。

先看赤子原型带给我的心理影响。
具体来说,当我心里有了想做个“王小”这样的人物的念头时,我就认为单纯无私是最好的品质。我有意无意中,就愿意自己活得单纯一点,也不愿沾别人哪怕一点儿小便宜。如此的生活,我就享受了单纯带来的好处——轻松快乐。
同时,我就厌烦复杂的人际关系,也不喜欢和人交往时多角度费心思地去考虑。长久下来,我就在单纯直接带来的片面影响下,变得越来越不愿意去理解人际之间的勾心斗角,和复杂纠缠。由此我就对复杂的人际关系不容易理解,同时在人际交往中变得不实际、变得笨拙起来。
当我进行深入地心理层面的分辨思考时,我方明白赤子原型的本质是有颗孩子般的纯净真挚的心去爱人爱这个世界,我的心于是豁然开朗起来。
我也才明白我之前的错误是,片面地享受单纯无私心带来的利益,而缺少了主动地去爱人爱世界的有情感付出。
接着,我就尝试着打破自己对现实的理想化幻想,我也就从“空中”回到了地上,然后看到了现实层面的诸多不如意。我就面对这些不如意,并尝试着接受痛苦的现实和不完美的现实。这时,我主动地感受和理解现实的“残酷”部分,给我带来的扎心,我也主动地面对内心的痛苦感受。因此,我就对人的现实痛苦和内心痛苦有了更多理解和接受。
同时,我也体会到赤子原型,在底层存着对世界很纯正的乐观的信任。

接下来,审视母亲原型给我心理带来的影响。
当然,在小时候,我也是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善良助人的人。

一开始,只是我觉得善良是个基本的品质,并没有确切的感觉。当我有一天思索爸爸当赤脚医生带给我的影响时,一下子明白了,善良就是不忍心看到别人痛苦,善良就是用爱心用行动去帮助人。
回头想来,人到中年,重新选择职业时,之所以我喜欢和学习心理咨询、并发愿做个优秀的心理咨询师,就是受我爸爸当年做赤脚医生而带给我的潜意识影响。
我从事心理咨询以来,也看到了人们的各种各样的内心痛苦。比如各种情绪痛苦:愤怒、恐惧、悲伤、焦虑、抑郁、委屈、憋闷、郁堵、心塞、无奈、失望、无望、绝望等;比如各种难言感受的痛苦:挫折感、无助感、漂浮感、无着落感、不安定感、怅然感、失落感、自卑感、消沉感、沉重感、苦感、涩感等;比如各种人际关系中产生的痛苦:夫妻之间的相互指责伤害,亲子之间的各种多层面纠结缠绕,朋友之间的猜疑算计,伙伴之间的背弃离去,以及各种其它的不尽人意等。
因为有小时候爸爸做医生给病人服务的印象做参照,我就比较轻易地能做到和蔼耐心地对待来访者的痛苦表现,共情和理解来访者的痛苦感受,分析造成其痛苦的原因和伤害来源,并用爱心去疗愈来访者,帮助来访者走出内心的阴霾,重见心灵的阳光。
可以说母亲原型的善良助人的品质,在我身上能自然地体现出来。
仔细看来母亲原型也有负面影响。比如,在这个原型影响下,有时我会有过分的包容而不分是非,有时还会纵容有小孩子感觉的任性,有时我还会偏向情感化而不那么理智等。

其次,说一下权威原型带给我心理方面的影响。
当我童年认同“山东状元”的时候,我心里就默默地想,我一定要比过别人,我一定要高过别人,然后就享受那种让人佩服的潇洒感受。
有了这个信念后,我就经常有意无意地把周围人分个三六九等、谁高谁低。所以,我的眼中就没有了平等的世界,而是一个谁强谁弱、谁高谁低的世界。并且,当我有情绪时,或者觉得不得势的时候,我还会有自卑的感觉,我还会产生被人欺负的感觉,暗含敌意地臆断别人对我不友好。从而使我在主观感觉中,觉得自己和别人有几分生分。有些情况下,我还会隔离自己和别人的情感,潜意识地过度地加强自己的自我防护。
简单地说,我心中的权威原型,让我变得主观情绪化,一定程度地失去了客观感觉。所以,对外界人际交往的观察,有偏差有误解有敌意也有看不到的区域。
当然这一切,也与我出身于朴实的山东农村有关。在七十年代的农村,决定人际关系的主要因素就是血缘亲疏,以及谁家强谁家弱。当我一路上学,从村里到镇上到县城到大城市时,我童年对人际关系的认识经验,已经远远不适合二十一世纪城市商业社会的时代变化了。
写到这里,忽然想起来,一度我是非常喜欢地理、喜欢大自然。甚至在大学毕业工作一年后,有一次我单人骑自行车旅行八千里地。原因就在于,当我对人际世界的观察和交往失去客观性之后,我有意地想通过对大自然产生情感,平衡内心的失衡与不健康状态。
唉,自己的执念让自己眼中的世界变形,自己酿的后果,自己品尝啊。
我心中的权威原型不仅带给我心理上的负面影响,也会带给我正面的影响,会让我一个劲地追求胜过别人。这样,我在学习某个东西或做某项工作时,就要想办法做好做出色。
客观地说,我的才华不是很好。那么,我就不扩大工作项目,而是把当下能做好的有限的几项事情做好,不去贪多。
经过辨析后,我现在觉得权威原型就是让人更有高瞻远瞩,更有才华,更有客观全面的认知,在这个基础上,才能自然获得别人发自内心的钦佩。

最后说一下英雄原型带给我的心理影响。
前面说过儿时我对“一缸银子成精”很是不解。因为这个不解,我虽然觉得王强触动了我的内心,但是我对他的做事的意义就不怎么清楚了。那么,这个人物带给我的心理层面的影响也就是模糊不明确的。
经过了很长时间的心理体验之后,我才意识到王强身上具有英雄的品质特征。“王强征服了黑骡子,然后骡子变成了一缸银元”,这是象征英雄通过勇敢精神,能把自己内心的不服管教的野蛮鲁莽或者黑暗的性格侧面进行征服,因为战胜自我,才变成英雄。然后这部分强大的心理能量就变得具有可控性,然后这个能量就可以在好的方面发挥作用,就像一缸的银子那么有价值。
于是我领悟到自己之前在行动力这个方面上,身上的英雄品质是薄弱的。我不但不是英雄,而是相对地懦夫一些。在生活中我经常是畏手畏脚的,担心危险,不敢行动,不敢承担。在困难面前,心里发慌,不敢担当。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我对英雄做事的意义缺乏准确的理解和认识。
那么,接下来想继续心理成长的我就需要,一方面要进一步去理解和认识英雄原型,一方面也要敢于直面自己内心弱小畏缩的部分,一方面还要在生活中一点点地去行动,去锻炼,去成长。

意象对话对话心理学还强调人的心灵成长的整体性。简单说,就是信爱知行四个方面的成长,可以让人成为一个美好的个体。
我们比喻一下,

“信”就是一个人内心的根基。一个人信的心理品质好,对外就能信任别人,放心别人,容易与人合作,对内就是很有安全感,很自信,做事情就更容易发挥出自己的能力水平。
“爱”就是有滋养感觉的情感。一个人爱的心理品质好,对外可以富含情感地付出,善解别人的情绪感受,很有关爱别人的能力,对内就是很自爱,让自己成长健康,有很旺盛的生命力。
“知”就是智慧、就是有体会地认识真相。一个人知的心理品质好,对外就是平等尊重别人,接纳别人,理解别人,对内就是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和感受,不自欺,比较客观明白。
“行”就是自觉自愿地承担责任。一个人行的心理品质好,对外就是对人不强求,不推诿,对内就是能担当自己的使命,活出真正的自我,让自己的人生更精彩。
对于我来说,在心灵的整体方面,我的赤子原型部分的心理对应“信”的品质,我的母亲原型部分的心理对应“爱”的品质,我的权威原型部分对应“知”的品质,我的英雄原型部分对应“行”方面的品质。

由此,我们就可以理解故事传说,之所以能流传,就是因为它在精神上能满足人们的内心需要,并且能引导少年儿童有好的人生成长。
说到这里,你就可能理解丁龙身上的精神传承了。通过身口相传,丁龙能自觉地遵循祖先传下来的“忠恕之道”等一套做人的理念。

精神传承,是人永远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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