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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克兰隐形人:一人一狗徒步225公里 逃亡马里乌波尔

原标题:乌克兰隐形人:一人一狗徒步225公里 逃亡马里乌波尔

5月上旬,英国《卫报》(The Guardian)记者丹尼尔·博菲(Daniel Boffey)在乌克兰首都基辅的安全地带见到了一名来自马里乌波尔的男子,伊戈尔·佩丁(Igor Pedin)。他今年61岁,与他一同逃离马里乌波尔的,还有他的狗朱朱(Zhu-Zhu)。

伊戈尔·佩丁和朱朱。图源:文森特·芒迪(Vincent Mundy)/卫报

要从围困重重的马里乌波尔离开,谈何容易。佩丁说,他的目标是当一个隐形人,像幽灵一样,背着一小袋生存用品,带着一只9岁的猎犬,穿越“地狱”。他从马里乌波尔出发,进入乌克兰东部俄罗斯军占区,穿越漫漫荒野,到达相对安全的乌军控制城市扎波罗热。

这一路是225公里,他全靠双脚走过。

佩丁的逃亡之路。图源:卫报

他目睹了一场欧洲自1945年以来规模最大的战争,从迎面而来的坦克装甲车和紧张又兴奋的俄罗斯士兵旁边擦身而过;他要小心地避开地雷,带着狗和行李穿过已被炸毁的桥梁——稍有不慎,就会从9米高的桥面上坠落,万劫不复;他经过了一座座还在浓烟中闷烧的房屋,眼看着里面的男男女女流着眼泪,带着那些有关死亡和失去的故事。他们已不再有活下去的指望。

作为一名前船上厨师,佩丁的一生本该与这些故事无关。但是他和他们一样,没有选择。5月,在基辅,当佩丁讲述这些故事时,他承认,自己“装作'隐形人’”的努力也不总是奏效。

的确,这是一个传奇般的故事。甚至于有一天,在他经过的一个检查站,一群俄罗斯士兵竟围坐在他身边,听佩丁讲自己的故事。他们把香烟塞进了佩丁的口袋,祝他接下来旅途好运。那是一个安静的傍晚。

“我本有可能不再'隐形’。”佩丁把这话重复说了好几遍。在讲述过程中,他罕见地流泪了,他说自己很幸运。

佩丁回忆,离开马里乌波尔的决定是在4月20日做出的。那时,俄军已经到达了他居住的街区,并且正在“挨家挨户地随意扫射”。

已经没有什么留下的必要了:食物和水都只剩很少一点,街上的死者堆积如山。

4月3日,废墟般的马里乌波尔。图源:路透社

佩丁仔细打点着他的行李。他选了一个背包,好不容易才把它从70kg减重到50kg。不能再少了。

佩丁和朱朱的第一个目标是,穿越5公里,到达马里乌波尔城郊——不算远,但他其实不抱什么希望。

他离开了位于特科琴科-彼得连科街(Tkochenko-Petrenko Street)的家,花了两个小时,跌跌撞撞地穿过密密麻麻的弹坑、扭曲虬结的钢筋,以及尚未引爆的炸弹,才向北走上基普里诺街(Kyprino Street),然后到达了马里乌波尔港口购物中心。

在那里,面色苍白的马里乌波尔人正排起长队,等着领取俄罗斯士兵发放的食物和水。空气里是绝望的味道。他躲在人群中,小心地避开士兵的目光,然后沿着扎波罗热路(Zaporizhzhia Road)走去。

“对他们来说,我看起来不过是个流浪汉,什么都不是。我的家里早就被浓烟笼罩,所以我身上全是尘土,脏极了。

我沿着高速路走出了城市。在那条路的尽头,我转过身,再看了一眼马里乌波尔,然后我告诉自己,这是正确的选择。我说,再见。一声爆炸响起,我转身继续上路。”

他走过一辆辆被烧毁的军车,跟在他身后的除了小狗朱朱,还有永无休止的炮击声。一队装甲车横扫而过,沉重得让他脚下的沥青都在颤抖。他蹲下身子,把吓坏了的朱朱捂进外套里,直到他们开远。“那时我就是一个隐形人。”他回忆道,“我对他们来说算什么?一团灰影。”

佩丁的下一个目标是20公里外的尼克尔斯克镇(Nikolske)。第一座房子进入他视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外面很冷。“我在房子外面看到一个男人。他说,'年轻人,你愿意和我一起喝酒吗?今天,我埋葬了我的儿子,让我们一起为他喝一杯。”

15年前,佩丁戒酒了。但是这天,他无法拒绝这份邀请。他喝了两倍伏特加,而他的新朋友倒空了酒瓶。“他告诉我,3月3号,俄罗斯人在马里乌波尔杀害了他16岁的儿子,榴霰弹要了他的命。男人花了数个星期在马里乌波尔寻找儿子的尸体。最终他找到了那座坟墓,俄军说如果他想要带走尸体,就自己用手把他挖出来。他跟我说,'我只想死——我会杀了我自己。’”

第二天早上6点,佩丁在沙发床上醒来。他知道,要去扎波罗热,必须穿过这座小镇。“在我要离开小镇的时候,碰上检查点了:车臣人在把守。他们已经看到我,其中两个人冲我走过来,'你要去哪里?你从哪里来?’他们问我,'你去过过滤营(注:俄军处理乌克兰难民的中心,一些人在经过筛选后可能会被送往俄罗斯)了吗?”

这时一名指挥官出现了,他正用无线电和什么人在说话。“然后就来了一辆面包车,三个大块头从里面走出来,把我装进去。我们开了2公里回到尼克尔斯克,来到两层高的市镇府办公楼。他们早就用钢栅栏把那里围了起来,大约有40人在外面等着,面包车一直开到了大楼门口。”

佩丁把背包丢在外面,把朱朱拴好,然后被带到二楼。“一位坐在办公桌前的俄罗斯军官问我要去哪里。我撒了谎。我说我有胃溃疡需要去扎波罗热,我已经付了治疗费了。他们让我脱掉上衣,看有没有纹身(注:分辨是否为乌克兰士兵)。我的肩膀上有一块瘀伤,因为这个,他们认为我背过步枪。他问,'你的纹身呢?……你开始让我觉得有点烦了,也许我应该把你打一顿?’我说:'如你所愿,指挥官。’ 但我被带到另一个房间,四个带电脑的女兵扫描了我的指纹,把我摁在墙上拍了证件照。”

他从自称独立的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内政部”获得了一份证件,然后被宣布可以自由离开。他带上了狗和包,再次出发前往检查点。

“车臣人说,他们会让下一辆车把我带到罗兹夫卡(Rozivka,下一个村庄)。我在那里呆了两个小时,他们也很无聊,一边跟我说话,还给我香烟。看来没有司机来带我走了,所以我说,伙计们,我自己走过去吧。一个人说,'不,(送你过去)是我的指责。’他指了指自己的枪。”

一个小时后,一辆黑色小货车停了下来,车臣人要求司机载佩丁一程。车里还有司机的妻子和两个女儿,孩子们年龄大概在18岁和20岁。“他们把我带到了罗兹夫卡,一路上没有人说话。路上,我留心到田野里有大型挖掘机在挖洞,还有许多十字架。我敢说,一定有很多坟场。”

抵达罗兹夫卡后,佩丁沿着列宁娜街(Lenina Street)走出镇子,来到另一个检查点。他拿着新证件,轻松通过了检查,继续前行。当他来到下一个村庄维尔日纳(Verzhyna)时,天色又是一片漆黑。“忽然间,我被手电筒的光晃瞎了。六个士兵咆哮着冲我走过来,我举起了手。他们让我把上衣脱掉,还把我的包掏空了。我非常、非常冷。他们让我跟上他们,然后我们来到了他们的指挥部,以前那是社区文化中心。”

佩丁得到了一些汤和牛肉罐头,被带到了一个小房间里,它角落里摆了张钢板床。他们告诉佩丁,如果第二天早上之前他妄图离开,就会被击毙;不过早上之后就可以走了。

早上,他悄悄地从熟睡的士兵身边走过,离开时还对执勤的士兵点了点头。那天晚上8点,他在步行了14个小时之后,终于到达另一个检查点,再次接受搜查。士兵们指定了一座废弃的小屋让他睡觉,第二天早上6点,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就又要上路。

“我看到一个60多岁的大个子。他问我,'你从哪里来?’我说马里乌波尔,他听了就让妻子拿食物给我:一袋面包,一些洋葱、炸猪肉、黄瓜。他们坚持要给我的。之后我就走了。”

这时候,佩丁已经筋疲力尽。但是,等待他的是整个旅途中最大的障碍——前方,必经之路上的公路桥已经被炸毁,30米高的陡坡直坠下方铁轨。“在人面前你可以蒙混过关,但你没办法骗过一座被毁的桥。”唯一的希望是,这座桥的两根金属框架还在——比较窄的一根在脚下,比较宽的一根与肩齐平。佩丁把狗和背包栓在一起,然后自己试着走了过去……似乎没问题。他返回另一端,把背包运过去;最后再把狗牵上,让狗走在较高的那根横梁上,自己走在下面。“(过了桥)我就大喊了一句,'我们做到了。’”

过了桥,就快到下一个检查点了。士兵们让他说出自己的同伴在哪里。“我说我只有我的狗,然后他们想知道我是怎么过桥的。”

士兵们允许佩丁在一辆无线电发射车的后备箱过夜,一辆已被乌军炮弹击中的车。现在天又黑下来,对于这群百无聊赖的俄罗斯士兵来说,佩丁的故事正是他们最需要的消遣。5个人围在他身边,听他一路的冒险故事,还有他到底如何冒死过桥。“有个人想和我保持联系,他说,战后我应该去找他。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佩丁睡在椅子上,朱朱披着他的外套。第二天一早,他被告知不能通过公路前往扎波罗热了,要么返回,要么向南前往托克马克(Tokmak)。佩丁选择往托克马克走,可是眼前横亘着两座山包。

“狗儿走不动了。我不得不先背着包翻过一座山,再回去接它,把它抬上来。我看着它说,“如果你不走,我们都会死,你必须往前走。它于是跟着我翻过了下一座山。

山那边是一个叫做塔拉西夫卡(Tarasivka)的小村,我从窗户里看到一个人,我就叫住他,给了他一些士兵们分我的香烟——我甚至还有薄荷烟呢。他说,要去扎波罗热只能走小路,越过一座水坝,然后沿着'走私者之路’走。”

佩丁循迹走去,但在翻过大坝之后,他遭遇了一个十字路口——没有任何路标提示接下来的方向。这时候,好运再次眷顾了他。

“一辆卡车出现了,我大叫出声,我说,'我来自马里乌波尔’,车门开了。

我们开了两个小时,翻山越岭走过蜿蜒的路。如果是我自己,我永远不可能知道怎么走。我们一路无言,在检查点,那个人对顿涅茨克共和国的民兵只说了两个字就被放行了。”

佩丁看到前方飘着一面乌克兰国旗。乌军在检查文件,逐一让人通过。“司机把我放在扎波罗热市中心的一个帐篷旁边。旅途中,他什么也没说,但给了我1000格里夫纳(约合280人民币),然后说,祝你好运。其实他都明白——有什么好说的?”

佩丁和朱朱在基辅。图源:文森特·芒迪(Vincent Mundy)/卫报

佩丁下车,走进帐篷,那里面坐满了志愿者。一位女士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安静了下来,说,是的。

“她问我,'你从哪里来?’我说,'我来自马里乌波尔。’她尖叫起来:'马里乌波尔!’”佩丁笑着回忆道,“她冲所有人喊道,这个人是从马里乌波尔一路步行过来的——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我想,那是我的荣耀时刻。”

(编辑:小苏)

责任编辑:刚晓宁 UN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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