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时,最喜新年。因为此时,父亲就会从遥远的部队赶回家中,小住一月,与家人团圆。这当是我每年最幸福的时刻了。
他总会于某一日,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院落里,用普通话高声一问:“看谁回来啦?”我便如惊喜的鸟儿般扑簌着从屋内奔出来,瞧见他一身军装地立在那儿,手中提着黑色的行李箱,满脸的笑意盈盈。他脸上那因笑容而鼓动的双腮,眼睛里因喜悦而放出的光芒,都令我的心儿于瞬间跳上云端,但这相隔一年的兴奋来得太过突然,我一时竟不知如何去表达,便只有哈哈大笑,一溜烟从他身边飞跑出去......
然而翌日清晨,我们便亲密起来。他拉我一起晨跑,兀自激动地在村口的马路上奔去,我却遥遥地被甩老远,干脆一声不吭地停步,回家,留他一人得瑟。
天冷,他嫌我淘气不穿外套,无计可施,竟举个铁皮手电筒满院子追着我训斥,让邻居看尽笑话。又或者,某日午后,阳光正好,他一时兴起,硬嚷嚷着用剪刀为我剪刘海,结果却一不留神,将我前额剪得秃光,使我只得“闭关”。终于下雪了,他上房扫雪,却差点摔倒,拖靴一看,竟是一靴沙子,当然气嚷:“谁干的!出来!”而我竟傻傻如中彩一般,蹦跳着高高举手大喊:“是我!是我!”于是,不待多时,又免不了一番追打。
我俩如斯热闹,倒也深情体会了父女之情,彼此都觉时日珍贵。但他的时间又不仅属于我,还属于村中数不过来的叔伯哥哥们。
因为只要他在家,我家便如摆了流水席般,总是饮酒不断。
乡下人家,几两白酒,一桌小菜,倒也简单。自家菜园里收来的菜,母亲好脾气地在火上一炒,便一盘一盘地端来。而来人亦不拘,高高兴兴地日半来,夜半去,与父亲有说不完的话,喝不完的酒。那一句句“哥俩好啊,五魁首啊”,豪爽地流淌在冬夜的清冷里,伴着房间里密集扑鼻的酒香,醉人心田,成为我每晚的催眠曲和“安神丸”。以至于我现在想来,仍觉如在眼前,温暖酣畅。
如此,日复一日。
待到临近年关,各家各户便开始张罗着贴春联。
那时的春联基本是人为书写。父亲字写得好,因此不单要写我家,也会帮四周的邻居书写几幅。记忆中,他总是亲自裁了红纸,对叠整齐,再用沾满墨汁的毛笔在上面龙飞凤舞。写人家的对联时,母亲总会情不自禁地叮嘱父亲:“慢点写,认真点,莫要给人家写难看了!”她一遍又一遍地说着,父亲倒也不吭声,只微笑着自己书写。而到写我家时,母亲便任由父亲随性而为,是怎样都好了。
那时我家的院子里,虽旧却处处红色:桐木屋梁上是“岁岁平安”,谷缸上是“粮食满仓”,连院中的槐树上也被贴了红纸写道“节节升高”。这四面的红色,跳跃着,欢喜着,且全都迎合着大门上的横批“新年快乐”,让人看着心里暖洋洋的。
是呀,新年快乐。一岁一回首,一年一成长。过去的日子里,不论有多少欢喜与忧愁,是统归过去了的,就让我们把美好留在心间,相信新的一年,自会有新的希望,新的福祉到来。
你瞧!“暾将出兮东方”!新年之首来兮!祝大家新年快乐,人人平安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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