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札记～
文 | 王手
《对镜成三人》[西班牙]胡安·何塞·米利亚斯/著，北京十月出版社，2009年9月 。
有一天，温州一在北大读书的小姑娘来看我，她那时候正在十月出版社实习，她的领导说，你如果回家探亲，顺便去看看王手，他是我们的老朋友，她就来了。她带来了她参与做责编的一本书给我，就是这本《对镜成三人》。
据说，米利亚斯是以富有理论色彩的小说闻名遐迩的，但我觉得，就这部小说而言，他的想象力更为见长，而且是自始至终没有羞愧，没有犹豫。胡里奥和劳拉结婚多年，他们有一个邻居小伙子曼努埃尔。有一天，曼努埃尔遭遇了车祸，而胡里奥和劳拉又正好吵架，被劳拉赶出家门的胡里奥就偷偷地住进了隔壁曼努埃尔家，开始了自己像“间谍”一样的生活。看到这里，会写小说的人一定都会激动得砰砰发抖，因为这个转换得自如的想法太好了，太有东西表现了。但作家的想象还在继续，小说的精彩也在继续——胡里奥打开了曼努埃尔的电脑，发现，原来曼努埃尔在和劳拉偷情，而劳拉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曼努埃尔的……于是，胡里奥冒充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后来又死去的曼努埃尔给劳拉写信，而劳拉也深信“灵魂”是可以写信的……小说就是在这种不断被质疑又不断有惊叹中慢慢走下去。如果用我们的经验去理解作者的想象，那任何一步情节都是不可能的，甚至是寸步难行的，但西班牙的年轻人是可以这样没有家庭、没有情境、没有障碍、自觉自恋地生活的，尤其是精神是可以这样去享受的。我喜欢用通俗的方式去解读经典，这样比较有趣。除了故事，其实我更着迷的是小说中无处不在的“奇思妙想”，摘一句来供大家一笑。在说到曼努埃尔紧巴巴的昏暗的房间时，作者这样写道：性器官和尿道挨得那么近，而且为经济起见，还跟尿液共用同样的排泄管道。上帝本可以把性器官安置在背部的，因为背部有着更大的空间。但它偏离了总管道，会使建筑成本大大的提高。上帝和建筑师无法控制最终的产品，因为它依从的是一种经济学思想，而这种思想超越了他们本身。由此说来，住房最终是身体结构的复制品，因此它也只能是一处身体寓所，而跟精神无关。
金原瞳
《蛇舌》[日]金原瞳/著，上海文艺出版社2005年2月。
有一段时间我突然喜欢上日本小说，我其实是不大会看外国小说的，为了说服自己，我说相对于亚洲小说，日本小说要稍稍的先一点？但日本小说要读谁谁谁，心里没底。后来找到这本日本获奖的，就买过来翻一翻。
这本书其实有三部小说，《蛇舌》《咸味兜风》《别了我们的生活》都是日本“芥川奖”的获奖作品。我看书一向有一个毛病，作者漂亮的或符合我的审美情趣的、或标题有噱头的先看，无疑，金原瞳的《蛇舌》都占了这些先机。小说写的是少女路易向往身体改造的故事，具体说就是把舌头做成像蛇的舌头那样、非常灵动飘逸的，伸出来是两个叉的，少女觉得这非常好看，她也要把自己的舌头割成这样。小说反映的是日本崩客族一代或性虐待狂、性受虐狂青年的日常行为——平凡、轻松、快乐、真实，我倒没有觉得有多少惊诧，好在有“身体改造”这个点，它让我们有了一种别样的期待。我们有些年轻的作者也写扭曲，也写残酷，但大多是臆想出来的，没有生活的“疼痛”。金原瞳的“疼痛”却隐藏在平常的、高兴的生活中，她用隐忍的、平淡的手法去书写“疼痛”，尤其是他们的“拒绝是非”，这样的“疼痛”更让人难忘。金原瞳的感官要求也和我们的不一样，“她让阿柴替她画了一幅纹身用的麒麟，工钱是和他干一次，她觉得自己今天赚了一匹麒麟”“阿马把调戏她的流氓的牙齿打落了送给她，她觉得这是阿马爱她的礼物，她保存在自己的包里，经常拿出来看看，最后把牙齿捣碎成粉，吞吃了，把阿马的爱融入体内”。这样的刺激有效又有力。至于这篇《蛇舌》获得了“芥川奖”，我是不以为然的，也许这一届的芥川奖兴奋于发现了一处神秘的领域，而迁就了其他。就技术层面来说，《蛇舌》在很多过程里是过于简单的，我们要求作品要像“砌实墙”一样严实，且还得用“扁砖”；而金原瞳砌的是“花墙”，还留下了一些疏松的空隙。
《性学报告——女人卷》[美]莎丽·海特/著，中原农民出版社，1994年12月。
准备写一部有难度的小说，涉及到医学及妇女生理，就找来一些相关的书籍读，海特的《性学报告——女人卷》、曹泽毅主编的《中华妇产科学》、马大正的《中医妇科临床药物手册》等。写小说有时候也像搞科研，必要的严谨也是要的。
多年前我曾经看过海特的这本书，其实当时我还看了其他类似的几本书，金赛的《人类女性的性行为》以及玛斯特斯和约翰逊的《人类的性反应》。我那时的好奇和出发点都是非常拙劣的，我只想看看他们到底在性里发现了什么？看后我就想，这些外国人还真的很会发现，还真的问得出口！这些天，我又重新把这些书找出来，翻翻比比，我发现，海特比之其他的那几位，还真是有很大进步的。这就更让我羞愧，我当时真的是局促又匆匆，我看到的都是一些“动作问题”，现在看来，那实在是一些表象的东西，而真正的意义都是关乎生命的——生命的活动、生命的生存、生命的延续，是一种不可或缺的生命现象。海特的贡献不仅仅在于花了大量的功夫和时间来收集和展示女性的“隐私”，而恰恰相反，她是通过这种方式，建立了对女性的善意、关怀和顾眷。她还有个贡献就是对性的概念进行了更新，改变了以男人为中心的性文化模式，也就是说，女人本来就是这些事件中的主角，而不是“随从”。这本书还有个有趣的地方是：海特女士给中国的读者写了一封信，说了很多性方面的道理。什么意思？是觉得我们这方面比较落后？还是觉得我们还远远未被开化？当然，海特女士也热情地邀请我们给她写信，谈谈这本书和自己生活的关系。我想，这好像没有一个人会写的吧？这本书在中国出版有将近二十年了，她收到了几封我们中国女人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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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3《收获》
2017年第3期《收获》目录
长篇小说
心灵外史／石一枫
长篇连载
无愁河的浪荡汉子 ／黄永玉
中篇小说
第三把手／王手
失踪表演／棉棉
短篇小说
街上的耳朵／钟求是
卡瓦萨基／王啸峰
白鸟／双雪涛
他们走向战场
沙滩上再不见女郎／严平
三朵雨云
更加稠密有感的真相／唐诺
夜短梦长
奇数：三部命运电视剧／毛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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