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扬华┃团年

作者：郭扬华

　　大年三十，荆楚大地的团年饭是中午。当天，一家人的中心就是围绕着团年饭而忙碌。

　　

　　清晨，父亲要从水井里上挑几担饮水回家，叫着招财进宝。早上吃了豆饼或鸡蛋茶后就开始忙着筹备中午“团年”的一应事项。母亲和婆婆忙于做团年饭，而我则要帮助父亲打扫室内卫生。生完火炉，在上方挂上烧茶的大炊壶，然后和父亲忙于写对子、贴对子，贴年画、挂红灯、敬家神。

　　

　　春联在家乡俗称“对子”。这一天家家必贴对子、年画。家乡喜称这叫一年一个新头，一年一个旺相。小时候，家族中我父亲的字写得洒脱飘逸，家里和湾里的对子大多是他写，我参加工作后，就开始由我写了。

　　

　　早饭后，我拉开桌子，研好墨，拿出母亲上官垱街办年货时买回的朱红纸，叠好对联纸，裁成两条，另加一小段“搭落”（即横额），铺在桌子上，就开始挥毫泼墨了。内容主要是从每年发行的农历手册后面的春联里挑选，万变不离其宗，大都是“财源广进步步高，家业兴旺年年好”“和睦家欢乐吉祥，富贵门人兴财旺”“阖家欢乐”“人寿年丰”“富贵吉祥”等吉祥语。写完一副，弟弟便急忙忙地拿走，放到大屋空闲的地方晾起来。

　　

　　上午十一点多钟，对联写完了，我做好浆糊，撕去旧的对子，一副一副贴好新对子。除了大门贴对子外，后门、厨门、房对、猪栏门都要贴。除了贴对子，还贴上红帖子。红帖子很短，不宽，一般为四个字的吉祥语。如：财神像前贴“招财进宝”，钱柜上贴“钱笼引进”，黄桶粮仓上贴“黄金万两”，还有的贴只有一个菱形的“吉”，“禧”应贴在门眉上。除了贴对子，还要贴门画和年画。从那时开始，“六畜兴旺”“五谷丰登”的概念便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日久弥新。

　　

　　新年的味道是伴随着对子的飘红而愈见浓厚的。贴完对子，我把早已买好的鞭炮，用长杆绑好，用香烟点燃。那“噼噼啪啪”的响声，震得两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我四处走动，把那响声带到每一个地方，希冀着所有的困难苦闷和不快，统统赶走！

　　

　　俗话说：“大人盼种田，小孩盼过年。”过年是我儿时的天堂。新年里最甜蜜的，就是吃团年饭了。团年饭也是一年中最为丰盛的，有十多个荤素菜，大人们不计平时咽咸菜、喝稀粥，倾其所有，尽可能圆满。鸡鸭鱼肉，晕素搭配，样样俱全。鸡与吉是谐音，代表着吉利；鱼则代表年年有余。桌子中央有个小火炉，是用泥土做的，里面装满了烧红的木炭，炖钵架在上面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

　　

　　吃团年饭也是家庭团聚最隆重的时候。参加的人不仅有一大家子人，还有那些已经亡去的生前常在一起吃饭的先辈们。

　　

　　乘着新年喜庆，伴着飘香的佳肴，一家人站在桌边。父母重新在方桌的上把位席上摆着一只空碗，空碗上摆着一双筷子，要请已去世的爹爹回家过年，他们口中念念有词，或长或短的祷告，归根到底都是请冥冥之中的爹爹回家过年。此时，大门虚掩、留有一道缝隙，目的是好让先祖们出入……这一系列虔诚的规定动作之后，父母举起酒杯，感谢祖先保佑，祝愿子孙们平安幸福，站在桌边的一家人才能坐下来，团年饭终于在浓烈的亲情中开始了。吃年饭的时候，大人们笑容满面，把那些吉祥祝福的话倾注到孩子们的身上，把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夹到孩子们的碗里。这时，婆婆父母总是叫我们小孩今天要多吃一点，他们平时不喝酒，今天也多少来点儿，也不忌讳小孩喝酒了，还说什么喝一点点没关系。

　　

　　年三十的中午团年饭一过，我换上新衣服，提着鞭炮、打着灯笼出去找小朋友玩，走亲访友似的。郭家岗往日寂静的的小道，一时热闹起来，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一阵鞭炮声，一团团的青烟升上天空。

　　

　　夜深了，星光闪烁，我恋恋不舍地告别玩伴，回家守年夜。炉火旺旺不熄，一家人围坐在火塘旁，听老人讲故事，其乐融融。午夜十二点到了，开始辞旧岁了。我们燃放鞭炮、烟花，各式各样的小型烟花，那窜天的礼花，在空中开放，像圆球，像花坛，像流星，那么灿烂，那么美丽。

　　

　　守夜的习俗，源远流长。苏轼写下了《守岁》名句：“明年岂无年，心事恐蹉跎；努力尽今夕，少年犹可夸！”由此可见除夕守岁的积极意义在于思考与总结，惜别留恋逝水年华，继往开来，祝愿新年美好如意。年少的我那时是不可能知道这个辞日迎新的主题的，只觉得好玩，娱乐而已。后来长大了，慢慢懂得了这些道理，又发现其实民间也就剩下仪式，主题已荡然无存了。

作者简介：郭扬华，湖北当阳人。研究生学历，经济学硕士，高级经济师。曾先后服务于水利水电部门和商业银行县市支行、地市分行，农业政策性银行市分行、省分行、总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