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西行之四
下午两点，游船“新高湖”溯流而上，朝奉节方向游动。准确的说，“溯流而上”这词用的并不准确。葛洲坝、三峡的截流，使长江之水几乎成为死水，站在船头，几乎看不到江水的流动。“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苏子诗词那磅礴的气势远超过眼前的江水，至于那“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这极富画面感的描述已经弃长江而远离，毫不客气的说，只是活跃在陈旧泛黄的书页中，沉淀在读者遥远的记忆里。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朝发夕至，在今天，已不再是人们行程中的期盼和遗憾，来自于空中和地面便捷的交通，把人们的幻想变为现实。李白当年的泛江之行肯定是在此处，他那“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潇洒早已不复存在。两岸青山依旧，层峦叠翠之中，那山中的猿猴是远遁，还是匿迹？不知道，两岸静寂无声，偶尔泛起的游船汽笛成为山谷中唯一的回响。
游船进入重庆的地界，前面是夔门，又名瞿塘关。巫峡秀，西陵长，瞿塘险。三峡中最为著名的景点就是夔门。夔门西起重庆奉节县的白帝城，东至巫山县的大溪镇，全长8公里，它的名气和传说把长江润染得有声有色。导游的介绍也是往年的景象：此处两岸断崖壁立，高数百丈，宽不及百米，形同门户，故名夔门。长江上游之水由此门而入峡，峡中水深流急，江面最窄处不及50米，波涛汹涌，呼啸奔腾，令人心悸，素有“夔门天下雄”之称。
夔门之险，自古皆然。杜甫诗云，“众水会涪万，瞿塘争一门。”一个“争”字，画出夔门的水势和险要。
可惜的是，这令人心潮澎湃激动不已的景象，只能靠想象来弥补了。
在二十世纪70年代，著名画家李斛曾画过一幅“三峡夜航”，刊载在《人民画报》上，当时看后极为震撼，连夜临摹了一幅。
夜幕之下，皓月当空，群峰争秀。近处，两山壁立如削相对而立，月夜下的江水明亮如镜夺山而出。画面的左边，一山俯卧，山脚下百帆林立灯火闪烁。右边画面，月光灯火摇曳之中，波光粼粼，一游船缓缓而上。
整幅画面静寂、肃穆，气势夺人，动中有静，静中有动。人在画前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几十年过去，其印象依然深刻。
船至夔门，人们蜂拥在船头。因蓄水水位增高100多米，两山“拔地而起，高耸入云”的描写已言过其实。
夔门两侧的高山，南名“白盐山”，北曰“赤甲山”，两山恰如大门屹立在长江之边，虽因江水淹没，仍不乏夺人之势。许多名人题字依稀可见。“夔门天下雄”是国民党将领孙元良的题字，驻万县时任八十八师师长，得天时地利得以留名，在淮海战役中他曾是华野的手下败将。
我们位于夔门之中，导游告诉我们：白盐山系因粘附在岩石上的水溶液，主要含钙质，色似白盐而得名；赤甲山因含有氧化铁的水溶液粘附在风化的岩层表面，此山土石呈红色，如人袒背，故名赤甲山。隔江相望，一个红装，一个素裹，可谓奇景。两座山都是石灰岩，长期的风剥雨蚀，使两岸岩壁好似刀削斧砍一般，形成十分壮观的景像。两处绝壁陡岩，虽寸草不生，而各现异彩。两山奇特的景观和东方晨曦、西边晚霞、夜晚明月交相辉映，形成了“赤甲晴晖”、“白盐曙色”等胜景。
过夔门不久，眼前一座孤岛，江水围合，岛上绿树翠碧葱郁，楼台亭阁点缀其间。经导游指点，方知白帝城。她说，白帝城东依夔门，西傍八阵图，一面傍山，三面环水，背倚高峡，雄踞水陆要津，扼三峡之门户，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是三峡旅游线上久享盛名的景点。
刘备的义弟关羽败走麦城，后被东吴所害。刘备报仇心切，不听众臣劝阻，起兵讨伐东吴。他的另一个结拜兄弟、伐吴先锋——张飞，丧身叛将范强、张达手中，刘备愤而不谋，催兵猛进。章武二年夏六月，被东吴大将陆逊用计火烧连营七百里，败于夷陵猇亭之地，退守到白帝城中。
三国久未统一，两弟先后丧命，大军新遭重创，国事私仇使刘备忧愤成疾，眼看朝不保夕，乃招丞相诸葛亮星夜赶至。在永安宫中，刘备把儿子刘禅(阿斗)委托于诸葛亮。然后便一命归天了。
《三国志》中记载：先主泣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
亮涕泣曰：“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先主又为诏敕后主曰：“汝与丞相从事，事之如父。”
“扶不起来的阿斗！”成了千古笑谈。将国事付与这个只知“此间乐，不思蜀！”好不争气的家伙，其结局可想而知。
论之刘备，亦算之一个英雄。曹操曾说：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能入曹操的法眼，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陈寿在《三国志》里如此评价刘备：“先主之弘毅宽厚,知人待士，盖有高祖之风，英雄之气焉。及其举国托孤与诸葛亮，而心神无贰，诚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轨也。机权干略，不逮魏武，是以基宇亦狭。然折而不挠,终不为下者。”
应该说，陈寿对刘备的评价是很高的。水镜先生云：卧龙、凤雏，得一人可定天下。可是两人皆为其所用，，又有关、张、赵、马、黄五虎大将相助，刘备为何没有灭魏翦吴，一统中原？反而被小将陆逊火烧连营，困于白帝城中。
毛泽东一语点中要害：刘备虽然能招来不少贤才，但是他这个人太不理智，连主次矛盾都弄不清楚。
仅此一条，他就不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
从“夷陵之战”就可以看出，刘备刚愎自用又不能知己知彼。为报义弟之仇，不听手下谋士和将领的劝阻，固执的发动倾巢兵力去攻打东吴。
赵云曾劝刘备：“国贼乃曹操，非孙权也，且先灭魏，则吴自服。操身虽毙，子丕篡盗，当因众心，早图关中，居河、渭上流以讨凶逆，关东义士必裹粮策马以迎王师。不应置魏，先与吴战；兵势一交，不得卒解。”赵云虽一武将，却远见卓识，目光深远。刘备戎马一生，因为一时的冲动。失去了与魏、吴分庭抗礼的机会。政治家的意气用事，刚愎自用乃是致命的软肋。
当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刘备作为一个政治家，出此下策，亦看出他政治素养、胸怀的局限性，从历史的角度看，他的失败亦非偶然，实属必然。
游船至奉节，我们弃船登岸，乘车去云阳，拜谒张飞庙。
因三峡工程建设，张飞庙作为库区唯一一个远距离整体搬迁的文物单位。2002年10月8日闭馆拆迁，溯江而上30公里，从原云阳老县城对岸的飞凤山搬迁至盘石镇龙安村，历时一年，“搬旧如旧”的新张飞庙正式开馆。
导游讲：“张飞”的搬迁经费及规格都堪称三峡库区最大的“移民”。具体细节，她却不愿多讲。
张飞庙庙壁上有“江上风清”四个大字，此字出自清末著名书法家彭聚星之手，格外引人注目。
进入庙内，庙依山座岩临江，山水园林与庙祠建筑浑然一体，背负浓荫蔽日，树木葱郁的山峰，山虽不高，亦有气势。面对日夜奔流的长江，其楼台亭阁依山取势雄踞在山崖上，殿宇巍峨，层层迭起，气势恢宏。庙外黄桷梯道蜿蜒而上，石板叠成的小桥下流水潺潺，假山上藤萝低垂瀑布跌落，山溪旁茅亭静立古木掩映，环境清幽秀美。
庙内结义楼、书画廊、正殿、助风阁、望云轩、杜鹃亭、听涛亭等古建筑，结构布局严谨，层次错落有致。整座庙宇既有北方建筑恢弘的气度，又有南方建筑秀雅的韵致。园林虽小、竹木掩映、曲径通幽。
沿台阶走上二楼，面江而立的是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的雕塑，背后桃树掩映。周围画廊多为名家字画雕刻，黄庭坚书《幽兰赋》、苏轼书《前后赤壁赋》、岳飞书《前后出师表》……在偏居江边一隅的张飞庙里，看到如此多的墨宝，也是机会难得！
三楼大殿当中为张飞铜像，此前泥塑无法整体迁移，雕塑家们匠心独具仿照原样雕刻成张飞青铜座像。铜像若有所思，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在众多历史人物中，张飞虽属人杰，我却不太喜欢他。一个卖酒屠猪之人，却在历史的风雨中成为一代枭雄，真应了时势造英雄的论断。在《三国演义》中，张飞作风鲁莽、性情暴躁，爱敬君子而不恤小人。他这种暴而无恩的行为，为他后来的身首异处埋下了祸根。
站在张飞庙中，近山远水尽收眼底，颇让人心飞神往。一条奔流不息的长江，涌动着半部中国的历史。《三国演义》的开篇词中，道出了历史的真谛，“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古往今来，长江沿岸，金戈铁马，演绎了多少代的悲欢离合，不论英雄的辈出，还是朝代的更替，伴随着江水的起起落落，伴随着两岸的春华秋实。冬去春来，周而复始，长江奔腾不息依然，不变的是青山依旧，不变的是日出月隐，不变的是云卷云舒，不变的是花开花落。
人已逝，青山在，江水吟哦，舟楫自横，酒后茶余的鱼樵闲话，沉醉在江边的夕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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