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中年

周末在家刷一部电视剧《三叉戟》，讲三个老警察的故事。

陈建斌等一杆老戏骨的确演得很好，我却对其中一位社会大哥童虎颇有兴趣。

这位笑眯眯的虎哥开了一家讨债公司，手下有十几个小弟跟着吃饭。

做着讨债的营生，整天面对欠钱不还的老赖，恐吓威逼，使一些偏激手段是在所难免的。

虎哥游走在灰色地带，却有着“盗亦有道”的底色，他教育小弟不别去做犯法的事儿，也不要欺凌弱小、祸及家人。

随着剧情发展，虎哥的日子过得越来越艰难。

业务被竞争对手抢走了不少，同行是一群年轻人，来势汹汹，做事无底线。小弟被打，进了医院，自己也被人挑衅，出了车祸。女儿喜欢上一个小混混，父亲决计不许，于是离家出走。

日子过的一地鸡毛，焦头烂额。

以前的虎哥可不是这样子的，年轻时替兄弟出头，一个人去单挑对方大哥，说下手就下手，眼睛都不眨。

现在不一样，做什么事情，都要瞻前顾后，来不得半点冲动。

客户讽刺他说，你这么畏手畏脚的，要不就退休吧，把机会留给年轻人，你已经老了。

他和女儿过生日的时候，还真说到了退休，他答应女儿，等忙好手头的事情，就洗手不干了，跟女儿回老家，开一个小吃铺，女儿做大厨，父亲当跑堂的。

两人憧憬着未来美好生活，相视而笑。

 

我看到这里时，心中一凉。

虎哥立下这个FLAG，八成结局是要凉凉了。

退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刘正风要金盆洗手，乔峰要塞外牧羊，最后都成了一场空。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入世容易，出世却是极难的。

妥协与坚持是成长中的两难，尺寸极难拿捏。

虎哥作了一些牺牲和让步，同时又坚守自己的某些原则，放弃意味着自废武功，规矩则是一层束缚，内外夹击，生活便过得越发疲惫艰难。

 

李宗盛花了十年写《山丘》，写完时大约五十五岁。

一个老男人抱着吉他深情吟唱，语音哽咽，字里行间是物是人非的伤感，以及时不我与的哀愁。

歌曲里求不得意难平，又不得不苦咽入喉的情绪，只会发生在中年人身上。

少年人是另一番光景，鲜衣怒马，快意恩仇。大圣此去欲何？踏南天碎凌霄！若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

年轻人孓然一身，不惧失败，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有的是机会。

中年人则不同，行囊沉重，顾虑深远，一战失利，便是败走乌江的楚霸王，参合陂的慕容氏，再也无力重整旗鼓。

于是，中年人选择了忍，避而不战，换一种说法便是，学会了与生活和解。

 

生活却从未曾放过世人，和解是不可能和解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和解的。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不管你凝眉怒目，还是腆着笑脸，生活中的不确定性依旧会扑面而来。

与命运缠斗了大半辈子的中年人，逐渐退缩到一个自认能够完全控制的区域，用以对抗生活的不确定性。

好处是的确可以规避很多风险，坏处则是，一头扎进了舒适区陷阱，自废了武功。

看似岁月安好，静水流深，内心却时常野草一样，蔓延着不甘和躁动，偏偏又无可奈何。

父母老去，慢慢变得孱弱。小孩尚幼，各种开销。事业进入瓶颈期，身体也开始走下坡路。

选择越来越少，负担越来越多，身心疲惫，却又不能放手，只得咬牙前行。

一睁开眼睛，周围都是要依靠他的人，这是现实，也是动力。

中年人烧了战袍，藏起重剑，磨去棱角，打算用妥协和坚韧过完余生。

尽人力，听天命，不再与生活死磕对抗。

 

今天无意中看到一张照片，被深深触动。

这位中年猴子，刚刚完成一场表演，中场休息时，戴着枷锁，靠着柱子闭目养神。

身有束缚，满心疲惫，沉默安详，如同在生活中艰难前行的众生。

这一刻，我跟它通了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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