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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糖史】二十世纪初新式机器制糖业的兴起(2)

这六家糖厂,引进了当时美国和捷克先进的甘蔗糖厂设备,包括了一部分国际上比较先进的制糖设备,甚至还包括利用糖蜜制造酒精设备和活性炭精炼糖设备及方糖机设备。这是广东省乃至中国制糖工业从手工方式发展为机械化生产的开端和变革,为日后制糖工业的发展,留下了先进的工艺、技术和设备人才,还培养了一批专业技术人才和熟练技术工人。

六家糖厂投资巨大,广东当局别出心裁,以走私办糖厂。当时广东实行关税新制,进口白糖价格达到每吨洋300元。而香港糖价每吨约140元。当局出动缉私舰,由香港走私洋糖进广东,改用广东糖厂包装出售。新糖厂的烟囱尚未冒烟,产品却已经上市销售,时人戏称为“无烟糖”。1934年6-12月,共售3万余吨无烟糖,净利约400万粤洋,成为糖厂建设的启动资金。

市头糖厂最早建成,1934年12月10日投产,日榨甘蔗1000吨,当时是中国规模最大的机制糖厂,成为当时现代工业的标志。1936年6月,广东省又同捷克驻华代表杜力签订市头糖厂扩产(也称第二期工程)合同,增加日榨能力1750吨糖机设备一套,日榨甘蔗扩大到2750吨。增加日产10~15吨方糖车间设备一套。同年12月,扩建工程投产。广东省市头糖厂成为我国历史上第一家具有从甘蔗直接制成白砂糖、精炼糖、方糖和利用废糖蜜酿造酒精的日榨甘蔗2750吨的现代化大型糖厂。1937年遭日军轰炸。1938年广州沦陷后,日寇占据了糖厂,大肆拆卸机器运往台湾,一家具有先进水平的大型现代化糖厂成为一片废墟。

市头糖厂投产后第一个榨季(1934-1935年)写下的一份总结资料,从中可以了解到当时投产时的一些情形:

“制糖新式机械工程,在糖厂开工之初之一两月,其普通机械,虽间有窒碍,惟经三数小时之修理后,已能如常妥善。现则全部机械之运行,己臻完善。同时,所产之糖,其品质与色泽,远胜于爪哇之念五号糖。在糖厂本身言,可谓完全成功矣。

……开始榨蔗时,各种重要技术人员,聘请捷克、菲律宾、美国等外人担任。唯现已有大帮内外大学毕业之青年机械化学工程师到厂实习,同时复有高中毕业生百余人,分配各厂见习,每人每日工作12小时,勤奋融和,实至可喜,且是项工程人员,将见习完竣,故明年不必再聘外人,亦可胜任。至工人方面,现有大帮前在香港太古糖厂工作者,因爱护祖国,特辞职回省,转入本厂服务,其工作均极为熟练,外国工程师也为惊讶,成绩之优,工值之廉,为外国之所不及……”

市头糖厂建成投产照片[1]

工人将过磅后的甘蔗送进蔗槽

1934-1938年市头糖厂技术指标
(统计员:冼子恩)

1934/35

1935/36

1936/37

1937/38

榨蔗天数

100

98

81

76

甘蔗含糖分%

11.26

11.44

12.93

12.38

甘蔗纤维分%


9.92

13.10

14.10

榨蔗量(吨)

62191

78219

76783

83767

白糖产量(吨)

4998

6866

7213

7281

废糖蜜产量(吨)

2840

3079

2696

3973

产糖率%

8.0

8.8

9.4

8.7

榨得糖分%

90.18

91.04

90.76

89.18

煮炼得糖分%

79.02

84.09

79.72

78.52

总回收率

71.26

76.55

72.54

70.04

蔗渣含糖量占甘蔗蔗糖量%

9.28

8.98

9.24

10.82

滤泥含糖量占甘蔗含糖量%

1.89

1.27

1.24

1.40

废糖蜜含糖量占甘蔗含糖量%

14.79

11.66

9.46

12.87

无形损失占蔗糖%

2.24

1.56

7.52

4.87


次年,顺德、惠阳、揭阳及东莞各厂先后投产。广东遂成为全国机械化制糖业的重要基地。

1936年,是我国机器甘蔗制糖空前旺盛的一年,广东6家大型新式糖厂同时开机生产,震撼了全国糖业界。

在营销上将全省划分为12个营运区,分别由10大营运商负责运销工作,对食糖运销实行垄断。凡省营糖厂产品,一律存入指定公仓,凭证运销,没有运销证的作私运论,加以处罚。当局在广东境内对洋糖实行专税,重税限制进口,并封锁洋糖走私途径。广东海岸线长,单靠缉私舰艇无法禁止走私。当局从控制经销商下手,规定糖商须领“运销证”,无证即为私糖,从重处罚。洋糖即使走私上岸,也无人敢卖,走私热骤然冷却,国产糖一举夺回广东市场。全省范围内的糖业统制政策,虽然是政府与民商争利,但打击了洋糖的倾销和走私,有利于国内制造糖品在境内的销售。

巩固了广东省内市场,继续向长江流域推销。1935年3月,粤糖进入上海市场,与上海糖业合组公司(兴华行)签订承销合同,联合全国国糖产销协会大力推广,价格控制在略低于洋糖的价位。当月的“荷兰粗砂24号”每担批发价17元,“广东粗砂”就控制在16.9元左右。“荷兰棉糖”每担16.9元,广东的“中国棉糖”则卖16.3元。“荷兰粗砂24号”是洋白糖的价格与质量标准,广东砂糖质量不亚于荷兰砂,价格却低廉诱人,上海糖商大为惊喜,并为爱护农业救济农村计,对国产蔗糖之运沪,尤乐为拥护推销。广东蔗糖业随之快速复苏。

民国时期史料中,出现“惠州糖厂”“惠阳糖厂”“惠阳平潭糖厂”“军垦惠阳糖厂”等,说的是同一家糖厂。陈济棠主政广东时期例行军垦政策,在全省划分若干军垦区,最先创建的第一军垦区就位于惠阳。糖业专家周大瑶在1937年《糖业月刊》第4期《广东惠阳糖厂概况》一文介绍,糖厂位于惠阳县东约30里之平潭墟,东江支流北岸,占地约200余亩。民国廿四年开建,廿五年一月落成开工。该糖厂前期隶属广东第一集团军总司令部军垦处,全部产业,包括厂房、机器、铁路、农场在内,约值国币200余万元。

军垦第一糖厂

民国杂志《关声》1935年刊登记者黎炳华报道《惠州糖厂视察记》记录:“据云该厂机件系购自美国……聘请有外国技师数人,其余悉为华人,每日产糖约100吨,出品优良,堪与洋糖比美,惟皆运沪销售”。

这一说法获得当时上海《申报》证实。《申报》于1935年6月6日以《大批粤省产品运沪》为题进行报道:“广东运沪食糖,前后计有二十八批,昨又运到二千九百包,全数已由新华公司承买。按该糖系粤省惠州糖厂所产,与荷兰糖滋味无异,本市各糖商均愿销售”。可见产自惠州的食糖获得上海销售商认可,全国闻名。

糖业专家黎献仁曾到惠阳糖厂考察,据他记述,平潭糖厂日榨蔗量高达1000吨,比同时期兴建的番禺新造糖厂多一倍。可见当时平潭糖厂的生产规模不小,可以说是当时广东产量较大的糖厂之一。更为难得的是,平潭糖厂的制糖装备预留了日后发展的空间,随时可将榨糖量增至1500至2000吨。

两条高耸的烟囱是糖厂的标志

但是,糖厂的生产亦非一帆风顺。据记载,糖厂开办两年以来,因受政治影响,内部人员更迭,管理未尽完善,产品质量受损。1936年9月,糖厂遂改由第四路军总司令部管辖。为了让糖厂更好发展,第四路军司令部采取招商承办方式,与当时的建源公司订约,全权委托代办。建源公司由印尼爪哇华侨糖业巨商所创立,有75年历史,在南洋最负声望,有5个规模极大的糖厂。1936年10月,建源公司接手糖厂。当时,全厂职员90余人,警卫60余人,杂役20余人,农场长工120余人,厂内工人200余人,薪资及经常费用每月约2万元,产量得以保证如初。

糖厂为解决甘蔗运输问题,在厂房兴建的同时也建造了平潭至梁化、平山的窄轨铁路。惠阳平潭糖厂建成投产,铁路亦同期投入使用。

糖厂原料与产品,主要通过三种方式运输——公路、铁路和水路。当时的惠平公路经过糖厂以及部分蔗区,可以用于运输材料。糖厂自筑铁路约29公里,其中由糖厂至平山一段最长,约20公里。还有两条支线,一条通糖厂的第一农场,一条过蔗区内,沿路共有蔗站18处,为农民交蔗地点。备有车头3辆,车身200辆,每辆可容三四吨,供运蔗之用。糖厂在平山码头,还有一副起重机,为起卸由河道运来的甘蔗。水道运输工作由蔗农自理,运费按路程之远近,由厂方斟酌给之。据记载,当时糖厂火车运量占总运输量30%,河运占50%,汽车占20%。

可惜好景不长,1938年10月,日军登陆大亚湾。同一个月,惠阳平潭糖厂及铁路遭到日军飞机轰炸,几乎被摧毁殆尽,抢救出来的残存设备亦已拆迁,成为日后中华人民共和国兴建糖厂的材料之一,可谓是“旧器新用”。1952年新建的广州沙湾紫坭糖厂,有一部分仪器就是从平潭糖厂拆下运回的旧设备;而1957年兴建的惠州糖厂,也有部分从平潭糖厂拆迁的旧设备[2]

广东6家糖厂的兴旺景象,只持续了4个制糖期。1938年抗日战争期间,日本飞机先后炸毁了市头、新造、惠阳等糖厂。市头糖厂先后两次遭受日军飞机轰炸,剩余设备被日本人拆运到台湾,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修复重建。新造糖厂只生产两个制糖季便停产。惠阳糖厂投产不顺利,不能正常生产。东莞糖厂于抗战期间停产,1946年恢复生产。揭阳糖厂生产两个制糖季后停产,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重建。顺德糖厂自1935年投产后,除1936-1941年中断过,一直坚持生产。

广东新式机器糖厂,与晚清至民国初年近代新式机器糖厂比较,机器设备配套齐全,接近世界先进水平,工厂规模大,榨蔗量多在1000吨以上,最大的市头糖厂达到2750吨。这些糖厂积累了经验,为以后发展新式机器制糖业打下了良好基础。


[1] 图片来自《番禺百年图鉴》1900-2000年
[2] 严艺超《照片背后的故事——民国惠阳糖厂二:糖厂自筑铁路运蔗糖》见《惠州档案方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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