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晤 总256 题］
众神密码 上篇
古代中国神话中有龙蛇崇拜，其中又将灵蛇列入始祖神信仰体系，规格至高无上。人文始祖伏羲女娲就是以人面蛇身的形象出现在神话中，我们在汉画中看到了大量的蛇身人面刻画，其中多数是伏羲女娲的艺术画像。与此同时发现有其他一些神灵画像也是人面蛇身，它们也曾经出现在神话文本中。
众神共享人面蛇身，集合成为始祖群像，这是一个饶有兴味的问题。灵蛇崇拜的源头在哪里，蛇身又为何成为众神构形共享的素材，这个神灵密码有待细细研究。
1
众神共享密码解译
人类与动物，共享着同一个地球。人类将动物融入自己的世界，包括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从动物世界获取物质与精神滋养。我们其实很难分清，在物质与精神这两个世界，人类由动物那里到底哪方面收获更大。
这里切入的是精神层面的话题，在早期人类社会，在史前期人类社会，融入到精神世界的动物为人类带来了许多慰藉，人类所崇拜和造作的众神，主要来自于动物们所具有的威势与灵性，而且多是人类自身所不具备的能力。
出现在众神世界的动物，即是被神化的动物，可以说是种种色色，但大约以它们的特点区分为丛林猛兽类、空中飞翔类、水中游动类和两栖爬行类这几种，如虎、鸟、鱼及龟蛇等，当然也有少数通过想象造出的龙和麒麟等等。
许多的动物就这样进驻到了人类的大脑里，被人们神化，掀起一波又一波的造神运动。龙、虎、鸟和龟蛇，很自然地进入了古代中国的四方神信仰中，形成完美的四神体系。在这样的造神运动中，出现许多半人半兽的创意神像，常常是以人为主体，辅以动物某些体征，造成非人非兽的神。
汉代四神图案瓦当
这样的神像从动物那儿得到的灵感，有来自动物体态的，也有来自角牙和眼目的，这些都是众神密码。
玉神面（山西曲沃羊舌村西周墓）
玉龙（河南安阳殷墟妇好墓）
我曾经分别讨论过这些密码的传承路径，这次要说道的蛇，也正因为这造神运动进入到人们的信仰体系之中，蛇形或作为神本体的蛇形也就出现在了神话中，出现在了古代绘画与雕塑艺术中，这在考古中有许多的发现可资论证。
双体蛇木雕（河南安阳殷墟）
在古代中国创世神话文本中，存在一个人面蛇身的始祖神群体，这个群体以伏羲和女娲为主要象征，但数量上远不止这二位。
作为人面蛇身的人神，不仅存在于久远的传说中，也出现在久远的艺术中。人神为何要设计为人面蛇身的模样？有多少人神共享蛇身形体？这样的神话艺术最早又能追溯到什么年代？
我们要通过考古发现，尝试来回答这些疑问，这就是这篇《创世神话中蛇身共享主题图考》准备探讨的问题。
2伏羲女娲蛇身人面
在古代中国创世神话中，一个最核心的体系是伏羲与女娲始祖传说。人文初祖在神话文本中，在艺术构图中，都是人首蛇身的样子。现在就让我们先由古代绘画中见到的伏羲和女娲说起。
在新疆吐鲁番阿斯塔那唐代墓葬中出土多幅绢画伏羲女娲图，伏羲女娲为人面蛇体，蛇体双双盘桓在一起，他们的上下分绘着日月。虽然伏羲女娲的面容体现着西域民族特点，服饰也多是胡服样式，我们并不会怀疑这是中原文化强烈影响的结果，甚至可以想象这种影响至迟从汉代就出现了。
绢画伏羲女娲图
（新疆吐鲁番阿斯塔拉唐墓）
甘肃敦煌佛爷庙湾西晋墓画像砖，有四神图，也有伏羲女娲图，二人单独绘制在方砖上，也都是人面蛇身，日月分别挂在他们胸前。再看他们的面容与服饰，中原特点非常明显。
伏羲女娲图画像砖（甘肃敦煌佛爷庙湾西晋墓）
再往前溯，我们要列举大量汉代画像资料，由于伏羲女娲在汉画中是一个惯常表现的题材，考古发现的相关图像也就特别丰富。
常见的几种构图形式，伏羲女娲或在相对位置分立左右，或作翻飞腾挪状，或相拥纠缠在一起，一般都与日月同在，或者与西王母、东王公同在，但都是人面蛇身的造型，极少见到人面鸟身形状。
汉画伏羲女娲与东王公图（山东沂南）
汉画伏羲女娲与西王母图（山东滕州）
河南南阳出土一方汉画，通常称之为“嫦娥奔月图”，奔月者为蛇身人面之像，是为女娲。当然独行的女娲像并不多见，也容易令人误读。其实与这图对应的伏羲像在同地也有发现，只是没有引起注意而已。
汉画伏羲图（河南南阳）
汉画女娲图（河南南阳）
汉画上更多见到的是伏羲女娲形影不离的构图，有的图旁还刻有他们的大名。山东嘉祥武梁祠的伏羲女娲图，一旁有“伏羲仓精，初造王业”榜题，所以将画像认作伏羲女娲没有什么疑问。
汉画伏羲女娲图
（山东嘉祥武梁祠）
其他地点也见到二者带榜题的画像，所以一般研究者将类似的蛇身人面的二人像认作伏羲女娲，也在情理之中。
汉画伏羲女娲图（四川简阳）
汉画中频繁出现伏羲女娲画面，一般都是蛇身人面，分别手捧日月，或者手执规矩，一阳一阴形影不离。凡是发现汉画较多的地区，都会见到这样的蛇身人面像，这是汉画中一个必须有的题材。
如鲁南汉画中就有较多的发现，山东邹城的一幅汉画上，伏羲女娲与东王公在一起，中间的东王公头顶有一轮太阳，左右两旁是伏羲女娲。
汉画伏羲女娲与东王公图（山东邹城）
滕州的一幅汉画上也描绘的是伏羲女娲与东王公在一起的画面，二位侍候着端坐在中间的东王公，手里还拿着便面，表现了一种主仆关系。临沂汉画上见到的一对伏羲女娲像，是少见的比较富态的形象，人面蛇身，蛇体粗短。二人各自怀抱日月，分执规矩。
汉画伏羲女娲与西王母图（山东滕州）
汉画伏羲女娲图（山东临沂）
又如苏北徐州汉画伏羲女娲与铺首图，那铺首应当就是象征东王公，伏羲女娲蛇身交尾于门环中。
汉画伏羲女娲与铺首图（江苏徐州）
徐州另一幅汉画也表现的是伏羲女娲与东王公在一起，东王公左右环抱着分执规矩的伏羲女娲，一旁还出现有几位传说中的怪神。还有河南南阳汉画上也见有伏羲女娲与东王公出现在一起的画面，行走着的高大的东王公，左右肩头立着人面蛇身的伏羲女娲。
汉画伏羲女娲与东王公图（江苏徐州）
汉画伏羲女娲与东王公图（河南南阳）
南阳另见大幅面汉画，伏羲女娲、东王公与四神布列在一起，东王公端坐在中间，伏羲女娲怀抱日月分立两旁。
伏羲女娲东王公与四神图（河南南阳）
不能忽略的还有四川地区的发现，成都汉画上的伏羲女娲像，有一种特别的美感，蛇身人面的二位在高举日月之时，还要拥抱交尾接吻。成都另一幅汉画上的伏羲画像，单手举着日月，另一只手举着规矩，彼此似乎还打着招呼。
汉画伏羲女娲图（四川成都）
汉画伏羲女娲图（四川成都）
彭山汉画中的伏羲女娲像显得比较静雅，交尾时似乎说着话儿。值得注意的是二位的下方，还有一对交尾纠缠的龙。
汉画伏羲女娲图（四川彭山）
陕北发现的汉画，也常常见到伏羲女娲题材，画面上的二位或者两手空空，或者手持日用之物，也有时举着规矩。
汉画伏羲女娲图（陕西绥德）
陕西汉画上也经常出现日月图形，但却并不是被伏羲女娲举着。绥德一幅汉画上捧着日月的二人，又并非是蛇身模样，这还是比较少见的。
汉画伏羲女娲图（陕西神木）
往前追溯到西汉时期，在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画上，见到了一位蛇身人面女子像，位置是在月亮近旁，也会让人联想到女娲，不过其身份尚存有争议。
蛇身人面女子帛画局部（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
汉画中的伏羲女娲图还有很多，我另集录了一些图像在此，供有兴致者赏鉴。
汉画女娲图（河南南阳）
汉画伏羲女娲图（河南南阳）
汉画伏羲图（江苏徐州）
汉画伏羲女娲图（山东临沂）
伏羲女娲为何是传说中的人面蛇身的样子，汉画又为何要特别再现他们的样子，我们在后面再作理论。当然前面列举的这些图像中，也未必全为伏羲女娲的画像，古代传说中的神灵还有不少也是同样的人面蛇身模样，这要甄别起来还要花些工夫。
待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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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主要来自中国画像石全集编委会《中国画像石全集》山东、河南美术出版社，20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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