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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诗十九首》第十二首《东城高且长》

【篇目】

  [作品介绍]

  [注释]

  [译文]

  [赏析一]~~[赏析五

【古风泊客一席谈】

   东城高且长


        [昭明文选·东汉·五言诗】

东城高且长,逶迤自相属。
        回风动地起,秋草萋已绿。
        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
        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
        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
        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
        被服罗裳衣,当户理清曲。
        音响一何悲!弦急知柱促。
        驰情整巾带,沉吟聊踯躅。
        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

[作品介绍]

《东城高且长》是产生于汉代的一首文人五言诗,是《古诗十九首》之一。此诗通过对客居他乡的游子因触景伤情而引发内心遐想的描写,反映出诗人空虚孤独而无着落的苦闷与悲哀的情怀。全诗借梦抒情,思维开阔,尤其是结尾,含蓄蕴藉,情含其中。

      [注释]

  1. 1、东城:指洛阳的东城。

  2. 2、逶(wēi)迤(yí):道路、河道等弯曲而长。

  3. 3、回风:空旷地方自下而上吹起的旋风。动地起:言风力之劲。

  4. 4、萋已绿:犹言“绿已萋”,是说在秋风摇落之中,草的绿意已凄然向尽。“萋”,通作“凄”。“已”,一作“以”。

  5. 5、更变化:谓互相更替在变化着。更,替也。

  6. 6、一何:何其,多么。

  7. 7、晨风:鸟名,就是鹯鸟、鸷鸟,是健飞的鸟。怀苦心:即“忧心钦钦”之意。

  8. 8、蟋蟀:是承上文“岁暮”而言。局促,不开展也。有紧迫、窘困之意。蟋蟀在堂”就是“局促”的意思。秋季渐寒,蟋蟀就暖,由旷野入居室内,到了“在堂”,则是秋意已深的时候,而蟋蟀的生命也就垂垂向尽了。“伤局促”,隐喻人生短暂的悲哀,提示下文“何为自结束”的及时行乐的想法。

  9. 9、荡涤:犹言洗涤,指扫除一切忧虑。放情志:谓展胸怀。

  10. 10、自结束:指自己在思想上拘束自己。结束,犹言拘束。

  11. 11、燕(yān)赵:犹言美人。

  12. 12、如玉:形容肤色洁白。

  13. 13、被(pī)服:犹言穿著。被,披也。

  14. 14、理:指“乐理”,当时艺人练习音乐歌唱叫做“理乐”。

  15. 15、弦急知柱促:“弦急”“柱促”是一个现象的两面,都是表明弹者情感的激动。

  16. 16、驰情:犹言遐想,深思。中带,内衣的带子。一作“衣带”,又作“巾带”。

  17. 17、沈吟:沉思吟咏。沈,同“沉”。踯(zhí)躅(zhú):且前且退貌,住足也。这是一种极端悲哀的情感的表现。聊:姑且。表现无以自遣的怅惘心情。

  18. 18、“衔泥”句:意指同居。君,指歌者。

  [译文]

帝都洛阳东面高高的城墙啊,曲折绵长又回环相连。

旷地上那强劲的旋风拔地而起啊,原野上那葱绿的青草已变得一片枯黄。

四季交替不断地变化啊,转瞬之间一年又将要过去!

鸷鸟在风中忧伤地盘旋啊,蟋蟀也因寒秋降临而不断地悲鸣。

为什么不涤除烦忧放开情怀去寻求生活的乐趣啊,人生苦短何必处处自我约束!

燕赵之地自古以来就有很多美女啊,那个美丽的女子肤色真是如玉般皎洁秀美。

身穿飘逸薄柔的罗裳啊,仪态雍容地端坐在窗前弹奏着清商的曲子。

那乐曲为何是这样悲伤啊,弦音这样高亢激越原来是弦柱调得太过紧促的缘故。

令人无限遐想情动难禁不由得抚弄衣带,反复沉吟体味曲中的涵义而踯躅不前。

我愿与君化作那恩爱的双飞燕啊,衔泥筑巢永结同心相伴终生!

赏析

    东城高且长,逶迤自相属。
 
           回风动地起,秋草萋已绿。
 
           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
 
           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
 
           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
 
           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
 
           被服罗裳衣,当户理清曲。
 
           音响一何悲!弦急知柱促。
 
           驰情整中带,沈吟聊踯躅。
 
           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

心里不痛快,出去走走有时多少也可以疏解一点,所谓散心吧。抬眼看过去,城墙高耸,绵延曲折,还有城中高楼深第,按这时的情绪,大概是傍晚,应该也不是很晴朗,没有晚照的恢宏,稍稍的一点雾气更平添了几分惆怅。
 
      入秋的时节,青草便日渐枯黄、憔悴了,阵风吹过总会三三两两的飞起来几茎。虽说“动地”,但或许这风并不十分真的怎么大吧——毕竟是回风,只要不是拔树倒屋的龙卷风那样,一般只有阵风时才会有的。只是这样卷着尘土、草茎甚至鸡毛的旋风,看起来更易让伤感的人越发伤感起来。
 
      不知是不是汉语的特色,消极的感慨似乎大多总是会和时光的流逝联系起来,小时候作文里时常见到“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的字样,读起来煞是轻快,只是后来才慢慢发觉这样的字眼竟是日渐沉重。从春到秋只如转眼,再从秋到冬,便又是一年了!《诗经》里说,“鴥彼晨风,郁彼北林”,“蟋蟀在堂,岁聿在莫”,晨风本是疾飞的鸟儿,蟋蟀也曾四野游骋,终抵不过这不住的年光。晨风是为深怀苦心所以不飞,蟋蟀局促于室故而自伤,但是“今我不乐,日月其除”,为什么要这样把自己拘束起来呢?是时候丢开顾虑敞开胸怀及时行乐了!
 
      后半部分的理解向来都各有差异,除了被拿出来单独成篇,更每每被当作现实或幻想中冶游的实写,于是不免要笑两句“笨伯”。其实十九首内的《西北有高楼》就有与这里同样的情境,而且是同样的“音响一何悲”,而实际上从伯牙子期开始,听琴和知音就紧紧关联在了一起。燕赵佳人,美者如玉,盛装华服,当户理曲,听琴的便知道了弦急柱促、悲身伤世,恶俗一点的想法,下面该断琴弦了,呵呵。
 
      当然,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幻想,回过神来,需要面对的还是“何为自结束”。沉吟是因为有疑,没有主意故而踯躅,贫贱难守,高洁易伤,况且是难以捉摸的未来呵。
 
      为双飞燕,衔泥巢屋。终于还是这个答案,自结束。

佚名

赏析

处在苦闷的时代,而又悟到了“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的生命哲理,其苦闷就尤其深切。苦闷而无法摆脱,便往往转向它的对立一极——荡情行乐。此诗所抒写的,就正是这种由苦闷所触发的滔荡之思。

诗人大约是独自一人,徘徊在洛阳的东城门外。高高的城墙,从眼前“逶迤”(绵长貌)而去,在鳞次栉比的楼宇、房舍外绕过一圈,又回到原处、自相连接——这景象正如周而复始的苦闷生活一样,单调而又乏味。四野茫茫,转眼又有“初淅沥以萧飒,忽奔腾而砰湃”的秋风,在大地上激荡而起,使往昔葱绿的草野,霎时变得凄凄苍苍。这开篇四句,不仅描述着诗人目击的景象,其中还隐隐透露着诗人内心的痛苦骚动。生活竟如此重复、单调变化的只有匆匆逝去的无情时光。想到人的生命,就如这风中的绿草一般,繁茂的春夏一过,便又步入凄凄的衰秋,诗人能不惊心而呼:“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眼前的凄凄秋景,正这样引发出诗人对时光速逝的震竦之感。在怅然扔失意的心境中,就是听那天地间的鸟啭虫鸣,似乎也多一重苦闷难伸的韵调:“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局促”有紧迫、窘困之意。鸟在风中苦涩地啼叫,蟋蟀也因寒秋降临、生命窘急而伤心哀鸣。不但是人生,自然界的一切生命,都受到了时光流驶的迟暮之悲。这一切似乎都从相反方面,加强着诗人对人生的一种思索和意念:与其处处自我约束,等到迟暮之际再悲鸣哀叹,应当早些涤除烦忧、放开情怀,去寻求生活的乐趣——这就是突发于诗中的浩然问叹:“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

以上为全诗之第一节。读者可以看到,在此节中盘旋往复的,其实只有一个意念,即“荡涤放情”之思。这种思绪,原本来自于诗人自身生活中的苦闷,与所见景象并无关涉。但诗人却将它移之于外物,从衰飒悲凉的秋景中写来。便令人感到,从“高且长”的东城,到凄凄变衰的秋草,以至于鸟、蟋蟀,似乎都成了苦闷人生的某种象征,似乎都在用同一个声调哀叹:“何为自结束”、“何为自结束”!这就是审美心理上的“移情”效果。这种贯注于外物、又为外物所烘托而强化的情感抒写,较之于直抒其怀,无疑具有更蓬勃的葱茏的感染力。自“燕赵多佳人”以下,即上承“荡情”之意,抒写诗人的行乐之境。--当“何为自结束”的疑虑一经解除,诗人那久抑心底的声色之欲便勃然而兴。此刻,身在“东城”外的诗人,竟做了一个极美妙的“燕赵佳人”梦:他恍惚间在众多粉黛丛中,得遇了一位“颜如玉”的佳人;而且奇特的是,一转眼,这佳从便“罗裳”飘拂、仪态雍容地端坐在诗人家中,分明正铮铮地习练着靖商之曲。大约是因为琴瑟之柱调得太紧促,那琴间竟似骤雨急风,听来分外悲惋动人——读者自然明白,这情景虽然描述得煞在介事,实际上不过是诗人那“荡情”之思所幻化的虚境而已。所以画面飘忽、转换也快,呈现出一种梦寐般的恍惚感。

最妙的是接着两句:“驰情整中带,沈吟聊踯躅(且前且退貌)”。“中带”,一本作“巾带”。关于这两句写的指何人,照张庚的说法:“凡人心慕其人,而欲动其人之亲爱于我,必先自正其容仪……以希感到佳人也”(《古诗十九首解》)。那么,“驰情”而“整中带”者,就是诗人了。那当然也有道理(只与整句不太连贯)。不过,苦将其视为佳人的神态表现,恐怕还更有韵致些。因为佳人之“当户”理琴,本来并非孤身一人。此刻在她对面,正目光灼灼注视着她,并为她的容颜、琴音所打动,而为之目凝神移的,还有一位梦想着“荡涤放情志”的诗人。正如吴淇所说:“曰‘美者’,分明有个人选他(按,即“她”);曰‘知柱促’,分明有个人促他”分明有个人在听他;“曰‘整中带’,分明有个人看他;曰‘踯躅’,分明有个人在促他”(《选诗定论》)。“驰情整巾带”两句,正是写佳人在这“选”、“听”、“看”、“促”之下的反应——多情的佳人面对着诗人的忘形之态,也不觉心旌摇荡了。但她不免又有些羞涩,有些踌躇,故又是“沉吟”、又是“踯躅”(已舍琴而起),表现出一种“理欲交战情形”;但内心则“早已倾心于君矣”——这就是前人称叹的“‘驰情’二句描写入神”处。在这种图画也“画不出的捉衣弄影光景”中,佳人终于羞羞答答地吐露了心意:“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借飞燕双双衔泥巢屋之语,传达与诗人永结伉俪之谐的深情,真是“结得又超脱、又缥缈,把一万世才子佳人勾当,俱被他说尽”(朱筠《古诗十九首说》)。

这就是诗人在“东城高且长”的风物触发下,所抒写的“荡涤放情志”的一幕;或者说,是诗人苦闷之际所做的一个“白日梦”。这“梦”在表面上很“驰情”、很美妙。但若将它放在上文的衰秋、“岁暮”、鸟苦虫悲的苍凉之境中观察,就可知道:那不过是苦闷时代人性备受压抑一种“失却的快东与美感的补偿(尼采),一种现实中无法“达成”的虚幻的“愿望”而已。当诗人从这样的“白日梦”中醒来的时候,还是会因苦闷时代所无法摆脱的“局促”和“结束”,而倍觉凄怆和痛苦。

佚名

赏析

   

《东城高且长》也是一首能够给读者提供丰富联想的好诗。不过,虽然这首诗能够给我们很多象喻的联想,但它的作者在写这首诗的时候,果然就一定有如我所说的这些意思吗?不一定的。文学作品,特别是中国文学作品,往往能够给读者很多联想的可能性。由于读者的性格不同,造诣不同,学问不同,修养不同,读诗时所得的感受也不同,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凡是真正的好诗,都有一种感发的作用,富有一种感发的力量,因此这种诗都是含蕴丰美的,具有多种联想的可能。然而作者在创作时却不一定曾经想到把这些内容都放进去,至少在他的显意识中不一定想得到。这么说好像很奇怪,其实这正是中国文学作品与西方文学作品的不同之处。那天中国的几位作家到温哥华来,我们这里搞当代小说研究的学生就向中国作家谌容提了一个问题说,你的短篇小说《周末》里写几个人在一起打扑克,最后一个人出的牌是一张红心的“K”,为什么你要讲那张牌是红心?谌容女士回答说,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只觉得出个红心才好。——这就是一种类型的中国作家,他们在写作的时候,就是凭一种感发力量作用的本能。当然,中国现在也有了受到西方影响的新派作家,像台湾的白先勇就是。白先勇是研究西洋文学的,他的脑子里有一大套西方的文学理论,所以在他的小说中,每一个景象都有他的含义,比如他写今天下雨,那下雨是有含义的;他书中主人翁的门前种了一棵松树,那松树也是有含义的。在西方,很多小说家和诗人在写作时,都很明确地意识到他要用哪一个形象进行一种什么样的象征。但中国的传统不同,像李后主的词“林花谢了春红”,我说他是用落花的形象来表现有生之物对无常和苦难的共同悲哀,可是李后主当年是这样想的吗?完全没有,他就是以自己内心那种深挚的感受能力凭直觉写出来的。中国的小说也是一样。可西方人在分析这些东西的时候常常不能理解,总是想给它加上一点儿什么。这样做对白先勇那一类作家是可以的,对中国旧传统中成长起来的那一类作家则不行。我说这些是为了说明《古诗十九首》的作者未必意识到那么多象征的或暗示的含义,但这些诗本身的感发力量却产生了这种潜力。这是读中国诗歌必须注意到的一点。下面我就来分析这一首《东城高且长》。

东城高且长,逶迤自相属。回风动地起,秋草萋已绿。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 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被服罗裳衣,当户理清曲。音响一何悲,弦急知柱促。驰情整巾带,沉吟聊踯躅。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

关于这首诗,有不同的说法。有的人认为从“东城高且长”到“何为自结束”是一首诗,从“燕赵多佳人”到“衔泥巢君屋”是另外的一首诗,一共是两首诗,我不赞成这种说法。因为他们只看到这首诗的前半首和后半首写的是两件事情,就以为是两首诗,却没有看到,这首诗的好处,也正在于它的转折变化。前边讲过的《行行重行行》,感情的发展是连续的、一直向前走的;而这一首的感情一直在跳动变化,前一句和后一句的关系经常难以确指。“东城高且长,逶迤自相属”,这“东城”在哪里?有人说是洛阳的东城。其实你先不用去考证,作者只是提供给你一个形象,从而使你产生一种感受。

“东城高且长,逶迤自相属”,是从远处看到整个一片城墙的远镜头的全景。城墙的形象给人一种什么感受?是阻碍隔绝的感受。一片墙,如果不高,你可以跳过去;如果不长,你可以绕过去。可是你远远地就看到东城的城墙是那么高,那么长,哪里存在一个可以让你走进去的缺口?卡夫卡有一篇小说叫《城堡》,写一个人要进入一个城堡,但却始终没有能够进去。当然,卡夫卡是有意要用城堡来表现现代人内心之中的隔绝感和孤独感,而《古诗十九首》的作者则不见得是有意识地这样做,他只是提供了这么一个形象,而这个形象就制造出这么一种气氛。“逶迤”,是连绵不断的样子。“属”字有两个读音,一个是归属的意思,读作shC;一个是连接的意思,读作2hoo在这里,主要是连接的意思,但也隐含有“归属”的言外之意。因为,十九首里边的句子,有时候可以互相印证,《青青陵上柏》那一首中说“驱车策驽马,游战宛与洛。洛中何郁郁,冠带自相索”。他说洛阳城里虽然那么繁华热闹,虽然有那么多达官贵人,可是他们自相往来,结成了一个仕宦的群体,或者说一个官场的大网,你并不归属于他们那个圈子,作为一个外来的读书人,是无法打进去的,那个圈子里的人不接受你。你看,一个是“冠带自相索”,一个是“逶迤自相属”这口气和句法多么相像!倘若这城墙有一个缺口,也许还可以挤进去,可是你看不到任何缺口,它不但又高又长,而且连绵不断,连一个缝隙也找不到,城市,代表着繁华和名利的所在;连绵不断的城墙,对你来说就是一种隔绝和排斥。在《古诗十九首》中,类似这种可以互相印证的句子很多,例如“东城高且长”和“道路阻且长”这两句的句法也是一样的,其感情和口吻也十分相似。

“回风动地起,秋草萋已绿”是这首诗中的第一个跳动变化。“回风”,就是旋风。在我小的时候,北京大多还是土路,每到春天就刮大风。由于风卷起了土,你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风的形状,看到它是怎样旋转着刮过来的。前几年有一个电影叫作《p可拉伯的劳伦斯》,其中有沙漠上刮大风的场面,那风真的是动地而起,挟着黄沙远远地席卷而来。所以,这“回风动地起”的形象真是既刚健又萧条。那风挟带有十分强大的摧伤力量,整个大地顿时就都被笼罩在它的摧伤范围之中了。当然,这景象的视角仍然在城外,城里不会有这么大的风,但你进不去,你现在所处的地位就是这样四无遮蔽、空旷悲凉。诗人的感觉有时候会有相似之处,柳永《少年游》说,“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夕阳鸟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他所感受到的,也是这么一种空旷、悲凉的感觉。

“秋草萋已绿”似乎有些难解。因为在一般人的印象里,秋天草就黄了,为什么还说“绿”?杜牧之有两句诗说“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有人就认为“未”是错字,应该是“草木凋”,因为“秋尽”是秋天已经过完了,草木当然就都凋谢了。不过,这仅属于一般的常识,而杜牧之要写的是什么?是那种凄凉背景下的美丽!秋天已经过去了,江南的草却还保持着绿颜色,在这种凄凉美丽的环境之下,才有接下来的两句“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秋草萋已绿”也是如此,“萋”,是草木繁茂的意思,但在古代,这个字有时候也可以和“凄”字通用;“已”字在这里并不是“已经”的意思,而是和“以”字通用,含有“而且”之意;“萋已绿”,是凄凉和绿色两种情调的结合。这种结合未免有点儿奇怪,和凄凉情调结合的一般应该是代表生命衰老的枯黄,为什么现在却是代表生命繁茂的绿色呢?其实,这种因绿色而产生的悲哀我们早就举过不少例子,比如《诗·小雅·苕之华》的“苕之华,其叶青青。知我如此,不如无生”;李商隐《咏蝉》诗的“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韦庄《谒金门》的“断肠芳草碧”等。那都是一种对比或者反衬,通过无情草木的碧绿美丽,更衬托出有情之人的憔悴悲伤。有的时候,那悲哀之中也带有一种对未来的推想。如杜甫有一首《秋雨叹》,写了一株决明草在秋雨之中保持着美丽而饱满的绿叶黄花,但接下来敏感的诗人说:“凉风萧萧吹汝急,恐汝后时难独立。堂上书生空白头,临风三嗅馨香泣。”因为,这株美好的生命在秋风的摧伤中绝不能坚持多久,很快也就要枯萎凋零了。不过,以上我所说的都出于一种理性的解释,其实它还可以有另外一种更简单的解释,那就是:它纯属一种直感——碧绿的草在强大的秋风之中摇动,那形象就给了你一种直接的感发。陶渊明说“有风自南,翼彼新苗”,你说他是什么意思?那不过就是大自然中的一种动态给予诗人内心的感发,即《文心雕龙·物色》所说的“物色之动,心亦摇焉”。诗人和一般人的不同就在于他比一般人感情敏锐。冯延巳说“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吹皱一池春水与他冯延巳何干?杜甫说“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凉风起天末又与他杜甫何干?但那一阵风吹过,就忽然引起了诗人内心的一阵动荡,这种动荡通过诗的感发又传达给了读者,这就是感发生命生生不息的传播。所以我们在欣赏诗的时候,必须把它看作一个活泼的生命,绝不能把它搞成僵死的教条,就好像分析一个活生生的人,你千万不要把它搞成一具尸体解剖的标本,那样一定会使人们望而生畏。’

下边接下来说,“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四时”,就是春夏秋冬四季;“更”,是更迭转换的意思。春夏秋冬一个季节接着一个季节更换得如此迅速,一年的光阴马上就要过完了。“一何速”,同《西北有高楼》中的“一何悲”一样,都带有一种加重语气的含意。古人一提到光阴的消逝,很快就联想到人生的短暂。屈原《离骚》说“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底下马上就接着“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所以你看,《东城高且长》这首诗虽然跳宕,其实很有层次。诗人的感发从城墙、回风、秋草、大自然的四时变化,一步步地就引到了人生的短暂无常。但他接下来仍没有直接说到自己的感发。“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两句,可以有深浅两个层次的理解。从表面看起来这两句很容易懂:由于秋天到了,早晨的风很凉,所以使人的内心也产生一种光阴易逝、生命短暂的悲苦;秋天的蟋蟀叫不了多久就要死了,这也能使人感受到生命所受的局限。这种理解与诗的主题是相合的,而且也能够给你一种打动。但在中国古诗中有一件事情是很奇妙的,那就是有一些语言的符号能够引起你向某一个固定方向的联想,西方语言学的符号学把这种符号叫作“语码(c。de)”。“晨风”和“蟋蟀”就是两个语码,因为它们正好是《诗经》中两首诗的篇名。“晨风”是一种鹞鹰类的猛禽,出于《秦风·晨风》的“驮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说是晨风张开它的大翅膀,一下子就飞到北边的一片树林中去了,这是由鸟起兴,由此而想到了心中所思念的那个“君子”。这“君子”是谁?当然,我们可以不管汉代经学家的说法,可以把这个思念对象解释为一种理想或一种追求。不过从作者的角度着想,中国读书人从小念《诗经》读的都是牦传》。《毛诗·序》说这是秦国人讽刺秦康公不能继承秦穆公的事业、不能任用贤臣的一首诗。秦穆公是春秋五霸之一,穆公时代是秦国最美好最兴旺的时代,后来到了康公时期,政治十分败坏,于是人们就怀念起秦穆公来。所以,“未见君子”的“君子”指的乃是秦穆公那样的贤明君主。联系这个背景,“晨风怀苦心”就含有一种对国家政治的感慨了:为什么我所生活的时代如此黑暗?为什么我就没赶上那种君圣臣贤的好政治? “蟋蟀”出于《唐风·蟋蟀》的“蟋蟀在堂,岁聿其莫。今我不乐,日月其除”。意思是:蟋蟀已经躲进屋子里来叫了,说明时间已经到了九月暮秋,一年很快就要结束了,如果你还不及时行乐,你的一辈子很快也就这样白白过去了。《毛诗·序》说,这是讽刺秦僖公“俭不中礼”,认为应该“及时以礼自虞乐”的一首诗。联系这个背景,则“蟋蟀伤局促”除了感叹生命的短暂之外,还包含一层何必如此自苦、不妨及时行乐的意思在内。这种含义,我们也可以用十九首中其他的句子来加以印证,如《生年不满百》中即有“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其实,这和前边讲过的“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以及“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一样,也是表现了一种挣扎和矛盾的心情。既然你不幸生活在这样的时代,无法实现你的理想,而人生又是那么短暂,为什么不可以及时行乐呢?所以自然就有了接下来的两句“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从这里念头一转,又是一个感情上的跳动变化。“荡”是放荡;“涤”是冲洗,冲洗什么?冲洗那一切加在你身上的拘束和限制!人生如此短暂,你何苦给自己加上这么多约束?你何苦总是要说的不敢说,要做的不敢做,要追求的不敢追求?确实有这样的人,他总是在想,我要是这样做人家会说我什么?我要是那样做人家又会说我什么?做起事来畏首畏尾。可是,你自己跑到哪里去了?别人的意见虽然也应该考虑,但更重要的是要找到你自己——你自己真正的感情,你自己真正的意愿,你自己所真正要做的事情。如果你实现了这样一种觉悟,也可算是达到了人生的一种境界。

我们这首诗的作者,他决心要放任自己的情志去大胆地追求。追求什么呢,追求的是一个美丽女子,所谓“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被服罗裳衣,当户理清曲”。中国的古人常用“燕姬赵女”来泛指美丽女子,如太史公司马迁的外孙杨恽在《报孙会宗书》中说“妇赵女也,雅善鼓瑟”;又如王国维在他的小词《蝶恋花》中说,“窈窕燕姬年十五,惯曳长裾,不作纤纤步”,这乃是传统上的一种习惯说法。此外,中国的古人还有一个习惯,就是当人生失意的时候,往往去向醇酒和美人之中求得安慰。辛弃疾,一个英雄豪杰的词人,当在事业上失意的时候他说什么?他说:“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韫英雄泪。”(《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而我们的诗人现在所要追求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所谓“颜如玉”是一种本质上的洁白温润;所谓“罗裳衣”是用美丽的丝织品织成的衣服,而我在以前讲过,用服饰之美象征品德之美也是我国古代诗歌传统中的一个特色。而且这个女子还不止是本质美、服饰美、品德美,她还有才技之美。“理”是弹奏调理的意思,“当户理清曲”,她正在弹奏一支很好听的歌曲。“音响一何悲,弦急知柱促”,她所弹奏出来的声音为什么如此悲哀?因为她内心有非常深刻真挚的情意。你看,这里又写出了她的情意之美——就像《西北有高楼》中的那个女子,“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这几句,是一层又一层地加深写她的美好,从本质、服饰、品德,写到才技和情意。什么是“弦急知柱促”?大家知道,琴或者瑟这一类乐器,它们的弦都绷在支柱上,靠边的地方绷得紧,发出声音就很高亢急促。不过这仅仅是物理学上的解释,而不是这一句所含的本质内容。这一句的本质内容是什么?它所传达的是感发力量之强大和紧张的程度。因为,“急”和“促”两个字表现出一种紧张激烈和力量的强大,而这同时也就暗示子弹者和听者之间在心灵上所产生的那种相互感应有多么紧张强烈。“驰情整巾带”,有的本子作“驰情整中带”,但一般以为“巾带”较胜。马不停地跑叫“驰”,那么心不停地思量也可以叫“驰”,即所谓“心动神驰”。思量的什么呢?这里他写得很妙,“整巾带”是一个动作,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京剧里边的人物,一出场都要把帽子正一正,把腰带端一端?那是表示一种严肃而郑重的态度。当他的心在“驰”的时候,手却在下意识地把头巾和衣带整理好,这是什么意思?这说明此时此地他心里所产生的是一种尊敬和严肃的感情,这里边含有一种对操守的坚持和对对方的珍重。文人有时候很不严肃,龚定庵写过一首小诗:“偶赋凌云偶倦飞,偶然闲赋遂初衣。偶逢锦瑟佳人问,便道寻春为汝归。”王国维对这首诗很不满意,认为他这种感情过于轻佻。而在这里,作者的感情不是随随便便的,他虽然对那个女子产生了强烈的感情,但行动上仍没有冒昧向前,而是“沉吟聊踯躅”。“沉吟”者,乃是沉思吟想的意思。什么叫吟想?就是心问口,口问心:我到底该不该这样做?而这沉吟的结果终于还是在行动上自我节制,没有冒昧向前。这是对自己的珍重爱惜,也是对对方的珍重爱惜。

结尾两句更妙——“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仔细想来这两句有点儿语病:双飞燕已经是成双成对了,为什么还“衔泥巢君屋”?这个“君”是双飞燕里的一个还是另外的一个人?我以为,在这里他是一种直觉的感动。因为他的情一直在“驰”,没有一个停下来的反省,所以他那种直觉的感动也就不很科学、不很理性。其实他是要说两个愿望。第一个是,让我们两个变为一对燕子,永远双飞双栖;第二个是,如果我变成了一只燕子,而你还是你的话,那我就要筑巢在你的屋檐下,永远陪伴着你。这两个愿望未假思索奔驰而出,就变成了“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说到这里,我想起宋代有一个女子写了一首《踏莎行》:“随水落花,离弦飞箭,今生无计能相见,长江纵使向西流,也应不尽千年怨。盟誓无凭,情缘有限,此身愿化衔泥燕,一年一度一归宋,孤雌独入郎庭院。”这首词是说,这个女子和一个男子感情很好,可是终于未能结合,所以她说愿意化作一只燕子,每年独自飞入那个男子的庭院之中。这首词的想像在逻辑上是合理的,叙述得也很清楚,因为那是经过反省之后的一种感情,所以就比较深刻。而现在这首诗虽然话说得不很理性,但那种直觉的感动则是它的好处之所在。

佚名

赏析

        

这首诗,通过对客居他乡的游子因触景伤情而引发内心遐想的描写,反映出诗人空虚孤独而无着落的苦闷与悲哀的情怀。《古诗十九首》中,唯有这首诗争议最大。历来便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有的以“文义不连贯,情调不一致” (余冠英《汉魏六朝诗选》)为理由,认为这是合而为一的两首诗,应该分作两首。即1-10句为一首,11-20句为一首。有的则认为这本是一首完整的诗,是不可分的,如钱大昕《古诗十九首说序》曰:“后人欲分《燕赵多佳人》以下别为一首,所谓‘离之则两伤’也” 。笔者熟读深思之后,也认为这是一首结构完整,情感脉胳流贯而不可截然分割的诗。

全诗共二十句,可分作两层。

第一层(1-10)句,写诗人触景伤怀,而引发的人生苦短,年华易逝之感慨,以及决心放逐自已的情感,去享乐人生,追求眼前的声色之欢娱!

“东城高且长,逶迤自相属”。“东城”:洛阳的东城。这里泛指城垣。“逶迤”:曲折而绵长的样子。“属”:相连。起首两句点明地点。表面上描写帝都洛阳的城垣的状貌,实则寓示帝都的宏伟和繁华。

 “回风动地起,秋草萋已绿”。“回风”:空旷地方自下而上吹起的旋风。“动地起”:言风力之强劲。“秋草萋已绿”: “萋”:通作“凄”。“已”:一作“以”。“绿”:草的颜色,是草的生命力的表现,“萋已绿”:犹“绿已萋”,是说在秋风摇落之中,草的绿意已凄然向尽。三、四句点明时令。此时的洛阳城外,极目四野,展现在诗人眼前的是:空旷的原野上不时地有旋风拔地而起,昔日葱绿的原野在强劲的秋风吹拂下已是一遍枯黄。帝都洛阳是这样的宏伟繁华,而身处繁华帝都洛阳的诗人,却并没有出入于“长衢罗夹巷”、“冠带自相索”的繁华热闹的市区,而是独自漫步在城郊野外,其沦落失意、孤独苦闷、郁郁不得志的境遇和心情由此可以想见。

“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更变化”: “更”,替也。“更变化”,谓互相更替在变化著。五、六句写诗人触景伤怀的感慨。大自然春秋四季交替变化,原野上野草由繁茂转向枯萎,诗人由眼前的这派秋景,自然地联想到即将到来的岁暮,难免不感慨岁月流转之无情。

“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晨风怀苦心”:“晨风”:鸟名,《毛传》:“晨风,鸇zhān也” 。鸇,鷙鸟。是健飞的鸟。《诗·秦风·晨风》:“鴥yù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 “怀苦心”:即怀有《诗经·秦风· 晨风》诗中“忧心钦钦”这样的情。《诗·秦风·晨风》是一首写女子怀念爱人的诗。诗一开始采用托物起兴的手法,说晨风张开它的大翅膀,一下子就飞到北边的一片树林中去了,如同自己没有见到心爱的“君子”―――爱人,所以就“忧心钦钦”一样。诗中的那个“君子” 指的是谁?按传统的方法来阅读理解《诗经》,则认为《诗经》中的诗大多为讽喻之作。如按《毛诗·序》的说法《诗·秦风·晨风》主要是秦国人讽刺秦康公不能继承秦穆公的事业、不能任用贤臣的一首诗。秦穆公雄才大略是春秋五霸之一,而到了秦康公时期,却政治十分败坏,于是人们就怀念起秦穆公来。所以,诗中“未见君子”的“君子” 其喻指的乃是秦穆公那样的贤明君主。联系这个背景,此诗中的“晨风怀苦心”就含有一种对国家政治的感慨了:为什么我所生活的时代如此黑暗?为什么我就没赶上那种君圣臣贤的好社会呢? 所以诗人心怀忧心,如同空中本应展翅高飞的晨风一样,却只是在低空盘旋飞翔。诗人这里显然是以晨风自喻,可见其处境窘困不得志之极也。

“蟋蟀伤局促”:“局促”:不开展也。《诗·唐风·蟋蟀》:“蟋蟀在堂,岁聿其莫。今我不乐,日月其除。”秋季渐寒,蟋蟀就暖,由旷野转入居室内(“蟋蟀在堂”),说明时间已经到了九月暮秋,一年很快就要结束了,而其时也就意味着蟋蟀的生命已垂垂向尽了。蟋蟀由旷野转入居室之内,其活动范围自然也就“局促”(窄小不开展)起来了。这里“伤局促”,是诗人用来隐喻人生短暂的悲哀。  

七、八两句,是诗人写景抒怀。诗人漫步城郊,视线由大地转向空中,空中有鸷鸟在低飞盘旋,在这诗人看来本应健飞的鸷鸟也好象心怀苦心。显然这里诗人是以晨风自喻,作为健飞的鸷鸟本应翱翔太空,但它却心怀苦心,不停地在低空盘旋,可见其处境之不得志;接着又把视线转回近处,不远处房舍中又传来蟋蟋的鸣叫,这又好象在提示诗人,年华易逝、人生苦短!

“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荡涤”:犹言洗涤,指扫除一切忧虑。“放情志”:谓开展胸怀。“结束”:犹言拘束。“自结束”:指自己在思想上拘束自己。九、十两句,写诗人内心情感的转变,既然你不幸生活在这样的时代,无法实现你的理想,而人生又是那么短暂,与其因不得志而终日郁郁寡欢,还不如打破束缚,放逐情志,去追求眼下的声色之欢娱吧!因为如果你还不及时行乐,你的一辈子很快也就这样白白过去了。

第二层(11-16)句,写诗人放逐情怀出入欢场,追求声色之娱的情行。诗人由漫步城郊触景伤怀,促使自己情感发生转变,决心从此要放逐情志,追求声色之娱。因此诗人描写的场景也随之自然地发生了转换。由城郊转还到城中声色之娱的场所中。有人认为以下描写“是诗人那“荡情”之思所幻化的虚境而已”(叶嘉莹语),因而并非实写。对此笔者认为是值得商榷的! 

“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燕赵”:周代国名,在今河北、山西一带。“佳人”:美人。古代美女多出在北方。“如玉”:形容肤色洁白。《史记. 货植列传》;“今夫赵女郑姬, 设形容, 携鸣琴, 揄长袂, 蹑利屣, 目眺心招, 出不远千里, 不择老少者, 奔富厚也。” 司马迁描写的是西汉时大都会的社会生活,西汉时代的赵女郑姬, 为了生活聚集在大都会里,用她们的美色和技艺接待客人,东汉时的洛阳也更是如此。11-12句,写诗人开始放逐情志,出入燕赵佳人云集的声色场所去及时行乐去了。在中国的古人们有个习惯,就是每当人生失意的时候,往往会去向醇酒和美人之中求得慰籍。以下便是诗人对自己寻欢自娱经过情形的纪实性描叙。

“被服罗裳衣,当户理清曲”。“被服”:犹言穿著,“被”,披也。“罗”:轻软的丝织品。“裳衣”:即衣裳之倒文。“理”:指“理乐”,当时艺人把练习音乐歌唱叫做“理乐”。“清曲”:即清商曲的简称,是当时民间最流行的乐调。 13-14句,重点描写了诗人眼中的燕赵佳人的穿着和动态。同时也是进一步明确地点明了诗人出入的是声色之娱的场所,而那些颜如玉的燕赵佳人则是以声色娱客的倡家之女。   

“音响一何悲!弦急知柱促”。“弦急知柱促”:古代清商曲伴奏乐器有多种,而瑟是其中常用的一种。瑟上有弦,而弦安在柱上,一弦一柱,紧紧关联。“弦急”自然“柱促”,而这里“急”、“促”同义,是一个现象的两面,都是表明弹者情感的激动。15-16句写那位燕赵佳人弹奏时的情态。我们知道这些以声色为职业的倡家女,在当时的社会中是处于一种被人玩弄的卑贱地位,她们虽然终日浓桩艳服,过着繁弦急管的欢笑生涯,但在她们的内心深处却是充满着苦痛和悲哀的。这些从诗人的描写中我们便可以看出来。
 
       所谓“音响一何悲”,是写诗人听曲中的感受。她所弹奏出来的声音为什么如此悲哀? 从诗人这一疑问式的感叹之中就暗示出弹奏者她内心有着非常深刻的痛苦。所谓“弦急知柱促”,表面上是说琴瑟这一类乐器,它们的弦因为在支柱上绷得太紧促,所以发出声音也就高亢急促,犹如骤雨急风,听来分外悲惋动人。而“急” 和“促”两个字,在这里则也暗示出弹者此刻内心感情起伏之强烈;同时也暗示出有着相同沦落失意命运的弹者和听者之间在心灵上所产生的那种相互感应之紧张和强烈。

“驰情整中带,沉吟聊踯躅”。“驰情”:犹言遐想,深思。“中带”:内衣的带子。一本作“巾带”。 “沉吟”:沉思吟咏。“聊”:姑且。表现无以自遣的怅惘心情。“踯躅”:住足也。一种欲行又未行之形状。这两句是说:诗人由於听曲感心,不自觉地引起遐想、深思,反覆沉吟,体味曲中的涵义,手不自觉地抚弄著衣带,足也为之踯躅不前,完全被歌者深沉的悲哀吸引住了。读此,我们可以想见,诗人在这声色之娱的场所,听了这位燕赵佳人的弹奏,完全被她弹奏的乐曲所感动,情不自禁地陶醉其中,站起来整理下衣带,想走上前去表达自己的感动,但又不敢冒昧向前,而是“沉吟聊踯躅”。“整中带” 这个动作,说明此时此地他心里所产生的是一种尊敬和严肃的感情,含有一种对自己操守的坚持和对对方的珍重,说明诗人的感情不是随随便便的。他虽然对那个女子产生了强烈的感情,但行动上仍没有冒昧向前。“沉吟聊踯躅”者,乃是说我该不该这样做? 表现了诗人对自己,也是对对方的一种珍重和爱惜之情。

“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上句是说愿与歌者成为“双飞燕”。下句 “衔泥巢君屋”中“君”指歌者。“巢君屋”意指同居共同生活。“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借飞燕双双衔泥巢屋之语,传达出诗人欲与那位弹奏的燕赵佳人永结伉俪之谐的深情。当然最终诗人之心愿是否实现,我们不得而知。但这最后结尾两句,正如朱筠《古诗十九首说》所言:真是“结得又超脱、又缥缈,把一万世才子佳人勾当,俱被他说尽”。

佚名

赏析

东城高且长,逶迤自相属。

迴风动地起,秋草萋已绿。

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

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

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

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

被服罗裳衣,当户理清曲。

音响一何悲,弦急知柱促。

驰情整巾带,沈吟聊踯躅。

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

这首诗可分为两部分。前十句说理论证,后十句则是举例说明。

“东城高且长,逶迤自相属。”

东城,即《水经注》所称的代城,人们常说的代王城,在今河北张家口蔚县东北偏南二十里处的代王城遗址。今代王城遗址平面呈椭圆形(此代王城始筑于汉初),周长八公里。

按本诗,独特的城墙“逶迤自相属”现象只有水经注所说的代城是这样。水经注言:“圆匝而不方,周四十七里,开九门,更名其故城曰东城。”按水经注所说,有这样城墙的是代城,现代考古发现的城墙遗址也说明了这点。这就与诗文不符了。考虑到郦道元乃北魏时期(470—527)的人,已去东汉3——500年,所述或有不确,我们认为,应当以本诗为准。也就是说,郦道元将代王城、代城与故城弄反了,他所说的代城也就是人们现在一致认为的代王城就是东城,就是诗中所说的东城,因为只有这样一个椭圆城池,这样的椭圆城池也只可能有一个。

代国乃商、周、春秋时期的诸侯国,后被赵襄子所灭,战国时期归为赵国,乃为赵国属地。所以,本诗中才有“燕赵”之说,概乃自言本地人物也。本诗作者当是代王城(也就是诗中东城、当今蔚县)人,自引为赵人,燕赵之人。

蔚县历史悠久,春秋时为代国,战国时为赵国代郡地。秦属代郡,并置代县。汉属代郡。

“东城高且长”,东城的城墙又高又长。

逶迤,弯弯曲曲延续不绝的样子。属,隶属,隶链,连缀,归系。自相属,自相隶属,自相连缀,自己与自己连在一起,也就是首尾相接。

“逶迤自相属”,弯弯曲曲地自己首尾相接,连成了一个圆圈。东城城墙为椭圆形。 

“迴风动地起,秋草萋已绿。”

我们在上一首诗中已经解释了“迴”字。“迴风”不是“回风”,“回风”可以说是旋风,转圈子旋转的旋风,而“迴风”则是转向的风,又转回来的风,又刮回来的风。这风不是旋风,而是有确定的方向,是转了弯子以后刮来的。

至于转弯子、回转从何说起,应该结合下面来看。

动地起,撼动大地而起。能“动地”的风只能是春风,春风送暖,万物复苏,动地而出,否则,再大的风也撼动不了大地分毫。

由此,我们知道这个所谓的“迴风”之回转是指从冬天转回来,迴风就是指的春风。

秋草,秋后的草,秋后枯萎的草。秋草经冬,也称秋草,没有叫冬草的,所以这里实际上是指秋后枯萎变黄的草到了春天又变绿了。用春草的碧绿比对秋草的枯黄,来说明季节的变换。

萋,向上挺立、锐起的样子。萋已绿,挺起已然变绿的茎叶。

这两句可译为:

从冬天那里转回来的春风撼动了大地,秋天那萎黄的草已然挺起了变绿的茎叶。

“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

四时,四季。更,交替改变。这两句是说历经春夏秋冬的四季迭变,转眼就到了一年的末尾。

三四句是说由冬至春,五六句则历经春夏秋而又到了冬天,季节完成了自己的一个循环。季节也有自己的循环,与东城一样是“自相属”的。

“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

这里的“晨风”、“蟋蟀”都是诗经中的诗篇。“晨风”篇描述了被君子遗忘之苦,“蟋蟀”篇则讲了因岁末而感到光阴虚度的急迫心情,所以,本诗作者认为,“晨风”篇怀着苦恼之心,“蟋蟀”篇则有些过于局促、逼迫了,对此,诗人都是持否定态度的。苦恼之心不能释怀,局促之情不得舒展,都是不好的,也都是没必要的,诗人这样认为。注意,诗人这是在否定诗经,这点可是足够大胆的,诗人在试图否定一贯的儒家教诲。这可以说是离经叛道。

“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

荡,横向晃开。涤,纵向顺送。荡涤,一般指清洗,这里是指去掉那些不能释怀、不得纾解的自我绕缠而成的情志死结。自结束,自己“结束”自己,自己结扎约束自己。结束,结扎、约束。

这两句是针对上两句而说的,就上两句的苦心与局促而展开。说应该将那些心理死结荡涤掉,清洗掉,放开情志,何必自己约束自己,自己把自己捆绑起来呢?

诗人为何这么说?因为他认为万物都有自己的自我循环轨道,它们都是在自己的轨道上流变循环着的,就象那四季,就象那椭圆形的东城的城墙。所以,关键就是保证其循环不息,而不能有死结,有疙瘩。那么,人生就应该横向、纵向,哪个方向都晃荡开来,荡涤掉那些疙瘩死结,放开七情与心志,没必要自己约束自己。一旦自结束了,还怎么循环得了呢?

这是诗人的人生哲学,它是直接由那两个例子推来的,对否我们暂不做评论。

这是前十句,下面我们看后面举的例子。

“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被服罗裳衣,当户理清曲。”

燕赵,今河北一带。佳人,品性好、本质好的女子。燕赵自古多品性好的佳人,而其中美的有如玉般的容颜,这已经是内在品性与外在容颜俱佳了。“被服罗裳衣”,被服,就是穿着,罗裳衣,绫罗绸缎的衣服。罗是轻薄的丝织品,裳指裙子,衣指上衣。这是说衣着、服饰亦佳。“当户理清曲”,当户就是在院子里。当,正处在,面对,对着。户,门户,院门。这里应该理解为在院子里,而不是正对着院门。若是后者,必会另有特殊的交代,而诗中没有对此延伸说明。理,调理,指弹奏。清曲,调子比较高的曲子。清在这里又有不俗的意思,以况女子之佳,同时又联结于下句,因弦急柱促使得调子比较高了。这句是说女子才艺亦佳。这样,描绘出了一个从内在品质到外在形貌以及服饰都很好并且又有才艺的完美女子。

“音响一何悲,弦急知柱促。”

那么,这个如此完美的女子弹奏出的音乐怎么样呢?竟然是那么悲哀。从弦声那么急骤来看,知道那是将支弦的柱子扭得太紧了。促,迫促,扭紧。

这个“悲”,这个“弦急”、“柱促”,都属于是“结束”,按诗人的人生观,这是不应该的。

诗人在此运用了对比,佳人多层次的完美与悲哀、“自结束”的强烈对比,意在强调“自结束”的不应该。

“驰情整巾带,沈吟聊踯躅。”

驰,奔驰,跑开来。驰情,让情跑起来,动起来,也就是不再结死结、挽死疙瘩。整巾带,整理头巾和衣带,表示严肃与郑重。沉吟,沉思而吟哦,迟疑不决的表现。聊,姑且。踯躅,徘徊。“沉吟聊踯躅”,再次强化表示认真与慎重。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慎重的选择。

让情奔驰起来,动起来,不要再在这里悲哀哭泣。站起身,整理好头巾与衣带,准备起身出去。且慢,不要这样冲动。反复沉吟思考,觉得还是要去。

诗人如此郑重反复,意在表明这不是不理智的冲动。“驰情”一说很容易让人理解为动情任性,肆意率性,不计后果,只以情之所好为标准。这个“驰情”、“荡涤放情志”很容易让人这样,那不就明显不对、过于下作了吗?诗人力图避免这个,所以就一再用“整巾带、沉吟、踯躅”来表示这是个理智的选择,是个严肃认真的决定。

从诗人所渲染所引用所欲论证的内容来看,诗人如此是可以接受的,也是可以理解的,他确实是在说一个理论上的问题,说的是如何不打死结而轻快地运转起来,在事物自己的轨道上流转不息,而不是在某一个地方给堵住了,涡陷了。单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从技术层面上来看,诗人所言无疑是有道理的,也是有其积极意义的。

当然,作为一首诗,这里如此说就不太与全诗合拍了,这两句因为诗人的别有用心,导致成为全诗的涡旋、结束之处,沉吟、踯躅形象也直接与其所宣扬的“驰情、放情志”相悖。这点,给诗人宣扬的这种观点留下了不佳的印象,似乎总是有那么些缺陷似的,无论如何弥补。

这是在说佳人。

多见解释者将此理解为诗人自己面对佳人动情,忍不住了要上前去。当然,这是放情志的表现,符合诗人所宣扬的,但是,那就理解不了“音响一何悲,弦急知柱促”两句了。佳人美就美吧,弹奏那么悲哀的曲调能挑动起听曲者之情吗?似乎拒人千里更合适一些。至于弦急、柱促就更无法解释了。

“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

你不是不理我吗,那么我就去找你。我想成为那双宿双飞的燕子,口衔泥巴在你的屋里筑巢。这是佳人之语。

这就解释了前面佳人为何那么悲哀了。女子悲哀,大多为情,这里当是不为君所知、或者得不到回应甚至被拒而引起的。至此,我们就理解了前面为何引用“晨风”一诗了。姑娘对君子的情意,就象那晨风吹进了树林,一阵阵吹过去,却也见不到什么动静(晨风都是不怎么大的,早晨的风都不大)。可能这里也是得不到君子的回应而悲哀苦恼吧?

不再悲哀而是动起来,驰情前往,主动动起来,让一切动起来循环起来。展放胸襟,放开心怀,不再局促自闭。诗人在这里用历来被动的女子之主动来说明自己的观点,确实有力度。

诗还算是不错,虽显生硬但毕竟清晰,前面几句也确实形象生动。这里不评诗艺,只说其思想。

应该说,诗人所持的思想很有些普遍性,在现实中很受一些人的青睐。说起来,它也是有源头有其代表的,那就是庄周的学说。一直以来,庄周的东西都是那些放荡文人放浪情怀、恣意所为、对自己对社会不负责任的教科书。

庄子的东西是邪的。它取消了道德判断,取消了正邪之分,只是抓住某些具体层面上的运动模式来说事,来引申放大为整体的哲学的东西。实际上,这种学说是将人非人化,将人混同于草木山石,取消人的灵性,这样,实际上也就必然会导致人混同于禽兽。从庄子学说在历史上的实际效果来看,它确实是起到了这个作用。

《庄子》一书中有多少人间气象呢?都是怪异的禽、兽、草木,以及亘古的荒凉,月夜下的狐鼠钻出洞穴,引出猫头鹰怪异的鸣叫。每个社会大动荡时期,都是庄子的东西肆虐的时期,社会上的人们就象中了毒瘾似地喜欢它,甚至因此可笑地自号为“名士”。

因为它引动的是人内心深处的欲望,不管以什么好听的名词伪装,不管用多少花朵修饰,只要是引动欲望出来的,那就肯定是邪的。不对欲望加以约束,人就与禽兽无别。让你当禽兽的东西还不是邪的吗?

表面看,庄子的东西,还有本诗中所叙述的东西,还是很不错的,起码从技术层面上说是很不错的,毕竟可以让人心胸宽阔了,眼界从目前的具体的屑小的东西上移开而放大到天地中了,帮助人把那些心理死结、自我绕结的东西放下了。从这个角度看,这个东西当然要比迷陷于自己的死结里出不来、沉迷于现实的物质利益中要好。庄子的“驰情”要比世俗中一般人的那个“迷情”要好些,有些达观、超迈的味道,起码显得高级一点,这也是那些喜欢庄子的人所自得的方面。然而,也正因为如此,它所造成的破坏力才越大。它不是引向正的方向,而是将人引向邪的方向去。靠放任自己来突破日常生活的琐屑,那就象黑社会以杀人为勇敢一样,只不过黑社会杀的是别人,而信庄子毁的是你自己。它会反噬你自己。庄子的东西很象毒品,读庄子那个感觉正象吸毒,让你放下了烦恼,飘飘然,欣欣然,如御风而行,极尽驰骋如意的感觉。

这首诗正是这种东西的反应,东汉末期也正是庄子的东西开始起作用的时期。到了两晋,庄子的东西成了全社会上上下下之所好,最终导致了国人从上古的整饬自重到中古的享乐情怀的巨大转变。其间所谓的“竹林七贤”正是代表,一个个都是死信庄子的,整天喝酒,不穿衣服,在大街上又哭又笑。“文革”时期,这些人被封为“反礼教斗士”,又被政治给强奸了一把,却也是他们应得的荣耀,毕竟,这几个人一千多年来都是被人所不齿的,竟然借“文革”之光成了“贤人”,我想对他们来说也是痛苦的光荣。只是,他们糟蹋了汉字,把“贤”这个汉字给糟蹋了。贤良,贤惠,贤人,那是什么样?这几个人是狂、癫、诞、疯,正是“不贤”。我并不对这几个人被政治强奸可惜,但却对“贤”这个汉字被糟踏感到可惜。

燕赵自古多志士,慷慨悲歌乃其本色,他们坚守道义原则而毫不动摇一步。本诗作者也是个燕赵子弟,竟然将道德标准抛弃而放荡起情怀来了,颇让人感到意外。

佚名

东城高且长》   [昭明文选·东汉五言诗]

东城高且长,逶迤自相属。
        洛阳的东城门外,高高的城墙。从曲折绵长鳞次栉比的楼宇、房舍外绕过一圈,又回到原处。
        东城:洛阳的东城。逶迤:曲折而绵长的样子。

回风动地起,秋草萋已绿。
        四野茫茫,转眼又有秋风在大地上激荡而起。空旷地方自下而上吹起的旋风,犹如动地般的吹起。使往昔葱绿的草野霎时变得凄凄苍苍。
       回风动地起:“回风”空旷地方自下而上吹起的旋风。“动地起”言风力之劲。秋草萋已绿:“已”,一作“以”。“萋”,通作“凄”。绿是草的生命力的表现,“萋已绿”,犹“绿已萋”,是说在秋风摇落之中,草的绿意已凄然向尽。

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
        转眼一年又过去了!在怅然失意的心境中,就是听那天地间的鸟啭虫鸣,也会让人苦闷。
        四时更变化二句:“更”,替也。“更变化”,谓互相更替在变化着。

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
        鸷鸟在风中苦涩地啼叫,蟋蟀也因寒秋降临而伤心哀鸣。
        晨风怀苦心二句:“晨风”,鸟名,就是鹯,鸷鸟。是健飞的鸟。“怀苦心”,即“忧心钦钦”之意。“蟋蟀”,是承上文“岁暮”而言。“局促”,不开展也。“蟋蟀在堂”就是“局促”的意思。秋季渐寒,蟋蟀就暖,由旷野入居室内,到了“在堂”,则是秋意已深的时候,而蟋蟀的生命也就垂垂向尽了。“伤局促”,隐喻人生短暂的悲哀,提示下文“何为自结束”的及时行乐的想法。

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
        不但是人生,自然界的一切生命不都感到了时光流逝。与其处处自我约束,等到迟暮之际再悲鸣哀叹。何不早些涤除烦忧,放开情怀,去寻求生活的乐趣呢! 
        荡涤放情志二句:“荡涤”,犹言洗涤,指扫除一切忧虑。“放情志”,谓展胸怀。“结束”,犹言拘束。“自结束”,指自己在思想上拘束自己。

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
        那燕赵宛洛之地本来就有很多的佳人美女,美女艳丽其颜如玉般的洁白秀美。
        燕赵多佳人二句:“燕赵”,犹言美人。“如玉”,形容肤色洁白。

被服罗裳衣,当户理清曲。
        穿著罗裳薄衣随风飘逸拂动,仪态雍容端坐正铮铮地习练著筝商之曲。
        被服罗裳衣二句:“被服”,犹言穿著,“被”,披也。“理”,指“乐理”,当时艺人练习音乐歌唱叫做“理乐”。

音响一何悲!弦急知柱促。
       《音响一何悲》之曲因为琴瑟之柱调得太紧促,那琴声竟似骤雨疾风,听起来分外悲惋动人。
        弦急知柱促:“弦急”“柱促”是一个现象的两面,都是表明弹者情感的激动。

驰情整巾带,沉吟聊踯躅。
        由于听曲动心,不自觉地引起遐思,手在摆弄衣带,无以自遣怅惘的心情。反复沉吟,双足为之踯躅不前,被佳人深沉的曲调所感动。
       驰情整中带二句:“驰情”,犹言遐想,深思。“中带”,内衣的带子。一作“衣带”。“沈吟”,沉思吟咏。“踯躅”,住足也。是一种极端悲哀的情感的表现。这两句是说:由于听曲感心,不自觉地引起遐想、深思,反复沉吟,体味曲中的涵义,手在弄着衣带,足为之踯躅不前,完全被歌者深沉的悲哀吸引住了。“聊”,姑且。表现无以自遗的怅惘心情。

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 
        心里遥想着要与佳人成为双飞燕,衔泥筑巢永结深情。
        思为双飞燕二句:上句是说愿与歌者成为“双飞燕”。下句是“君”,指歌者。“衔泥巢屋”,意指同居。

东城高且长》,是《古诗十九首》当中最有争议的一首诗。

说争议,主要是说,前五句诗文与后五句诗文迥然不同,疑问是两首诗由于年代久远而混杂在了一起。

另外,还有两处争议说。一是关于东城,有说是洛阳东城的;有说据考证是代(王)城的。二是关于燕赵佳人,有说是古代娱乐场所女子的(倡优);有说是正经佳人的。

下面随着诗文,来阐述一下泊客自己的认为。

泊客以为,诗文按段落大意可以分为两段:

第一段:触景伤怀,人生苦短。从首句到“何为自结束”。

东城高且长,逶迤自相属。东城门外那高高的城墙,曲折绵长,鳞次栉比的楼宇、房舍外绕过一圈,又回到原处。

这是诗人漫步于东城门外的抬头所见。真的不必去考证到底是洛阳城还是代王城。此时此地,就是有这么一位士子漫游于东城门外。

回风动地起,秋草萋已绿。秋风在城外的旷野,自下而上吹起旋风,犹如动地般的吹起,往昔葱绿的草野已变得凄凄苍苍。

诗人的视野从城内转向东门外的旷野,只见瑟瑟秋风,刮起乱吹成旋风。灰蒙蒙的草野上,往昔的绿茵茵也早已变成了凄苍苍。

读到此,自然而然地引出了诗人心中的惆怅,下一句诗句:

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 四季更迭变化,转眼就到了年末,时间过得何其快速啊!泊客觉得,泊客这样的译文当比度娘的更佳。

东城的逶迤相属,旷野的旋风凄草,让诗人感叹时间的飞逝。其实,这是诗人在伤时感怀啊。

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鸷鸟在风中苦涩地啼叫,蟋蟀也因寒秋降临而伤心哀鸣。

诗人进一步抒发自己的忧愁:鸷鸟(健飞的鸟儿)都因为肃杀的秋风在悲啼,蟋蟀(鸣叫的昆虫)也因为寒秋的即将到来而伤时。

这里,诗人是以健飞的鸟儿-鸷鸟、鸣叫的昆虫-蟋蟀自比,他其实在自我感伤:自己空有才华,却碌碌无为,人生失意。

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何不早些涤除烦忧,放开情怀,去寻求生活的乐趣呢! 

这是诗人踏野漫步的惆怅,更是人生的思考,人生观的更迭和变化。

第二段:涤荡情志,欢乐人生。从“燕赵多佳人到末句。

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 燕赵之地有很多佳人,美丽的女子容颜如玉。

“燕赵多佳人”,说明东城为燕赵之地。“美者颜如玉”,其实不仅仅是指美女的容颜,也指燕赵佳人的美德。

第二段的第一句,好似很突兀,其实不然。这是诗人涤荡情志后,准备欢乐享受人生的一种象征和代表,代表着诗人要积极追求表里如一的美好。

被服罗裳衣,当户理清曲。  一位(燕赵)佳人穿著罗裳,端坐着练习着筝商之曲。

诗人看见东门的一户人家,有一位“被服罗裳衣”的佳人正在“当户理清曲”。

其实,这一位燕赵佳人确实是诗人看见的,还是诗人想象当中,又有什么关系?

关键在于,诗人的心里已“看见”了一位品貌端庄的燕赵佳人。

音响一何悲!弦急知柱促。”乐曲响声何其悲咽,佳人弹弦急促,难道是琴瑟之柱调得太紧促吗?

度娘说,“音响一何悲”是一首名叫《音响一何悲》的曲子。但根据上下文,泊客以为,泊客的译文更贴切。

为什么佳人的琴声(情深)悲呢?因为,诗人不仅懂琴,更是佳人的知音啊。

驰情整巾带,沉吟聊踯躅。听曲入神得不由忘情地手在摆弄着衣带,心声沉浸在琴声当中,双足都为之踯躅不前,被佳人悲伤的曲调打动。

不仅是知音,而且,诗人整个人都沉浸在佳人悲伤的曲调里去。这,就是最深入代入感,同时也是诗人“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的真实写照,最佳表现。回应了第一段。也正说明,诗文的含义统一。

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心里遥想着要与佳人成为双飞燕,衔泥筑巢永结深情。

言为心声,曲为真心。容颜既美,品德如玉,引为知音。这样的燕赵佳人又哪里去找呢?诗人听曲倾慕,只愿与佳人共度一生!

其实,泊客读完此诗在想:东门外,真有这样的一位弹琴佳人吗?还是诗人自己心中对美好事物的追求的象征?也许都是吧。

东城高且长通过诗人因触景伤情而引发内心遐想的描写,反映出诗人空虚孤独而无着落的苦闷与悲哀的情怀,更抒发了诗人追求真善美的决心和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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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诗十九首》

《古诗十九首》是中国古代文人五言诗选辑,由南朝萧统从传世无名氏古诗中选录十九首编入《文选》而成。

《古诗十九首》是乐府古诗文人化的显著标志,深刻地再现了文人在汉末社会思想大转变时期,追求的幻灭与沉沦、心灵的觉醒与痛苦,抒发了人生最基本、最普遍的几种情感和思绪。全诗语言朴素自然,描写生动真切,具有天然浑成的艺术风格,处处表现了道家与儒家的哲学意境,被刘勰称为“五言之冠冕”(《文心雕龙》)。

作者:佚名

编订:萧统

成书时间:南朝梁代

《古风泊客》第五辑《古诗十九首》
古诗十九首12

心 · 养性 · 品生活

这世上有三样东西是别人抢不走的:

一是吃进胃里的食物,二是藏在心中的梦想,三是读进大脑的书。

古风泊客 ┃ 也许是最有深度的古文赏析微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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