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传统自孔孟以来就非常强调好学,认为这不仅是做人的重要品质,同时也是通向圣人境界的必由之路,所谓“下学而上达”之意。儒家谈仁谈礼之文多,谈为学之文亦多。孔子曾自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于自己弟子中,最为看重颜回,正在乎其能好学不倦,不迁怒,不贰过。只可惜,颜回早夭。自他之后,孔门弟子再无真正好学之人,成为孔子一生憾事,足见,好学并不易做。如何发起人的向学之心,儒家有很多思考,借着开学之机,暂且捻出比较重要的几点同大家分享。
其一,明确为学目的,提出学以为己而非为人。我们在读书时可能都会被教育要好好学习,将来为国家更好做贡献。这个说法带有明显的集体主义和国家主义意味,就推动国家发展来说无疑具有巨大的正面意义和鼓舞性,但细究之下,中间尚缺一环,即国家的发展是离不开个体人的发展的,人才是积极推动者,也是国家进步这一价值的最终指向。因此,在谈为学时,首先不能忽视的就是个体人自身的发展。基于道—个体—家—国—天下这一对世界理解的基本预设,儒家始终将为学的基点确立在个体人身上,提出为学首先应当是提升自我的修养,在这个前提下才能去说为家为国。至于,学以为人,在孔子时代就已成为非常流行的看法。这里的为人,以佛教说法即受到来自外界的利、衰、毁、誉、称、讥,换句话说,就是名利二字的影响。学以为人,并非真学,这是儒家极力要反对的。那么,可能有人会问学以为己,是否会引导向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不能说没有这种风险,故孔子曾告诫弟子子夏:“要为君子儒,毋为小人儒。”不过,儒家所设定的为学内容基本能够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其二,判为学为不同阶段,提出小学和大学的划分。儒家认为为学应贯穿人的一生,活到老,学到老。然而,因人成长过程,身心时时在发展,会经历不同的状态,因此,按照人生发展的不同阶段,儒家将学划分为小学和大学。其中,八岁入小学,学习扫洒、应对、进退,见小节,知小义,明人伦,学习礼、乐、射、御、书、数之文,以涵养心性,建立对世界、人生、社会的基本认识,培养起自身的审美和道德情操。十五岁,束发之年,入大学。按照朱熹《大学章句》所载,大学是进一步教以成人的。所谓的“成人”并非指身体和心智的成熟,而是逐步确立起自我主体性。古时主要借助“穷理、正心、修己、治人”,即养成中正的三观,明道理,并参与国家管理来实现。到现代社会,前三者,穷理、正心和修己依然需要,至于治人,不再是人们的唯一选择,所以这块内容可以用更为宽泛的做事和与人处替代。儒家非常强调实践,提倡全面调动身心,事上磨练以开显生命价值,这是通于小学和大学的。将自我局限于书本反倒是儒家所批判的为学态度,孟子当年即说“尽信书,则不如无书”。
其三,提出为学三境界:知之—好之—乐之,强调“乐”的重要意义。学习,首先是人内在天性的自然要求。通过学习,主要是一般的知识技能,人才能实现基本生存。至于更好的生活,则需要尽可能多地学习与精神联系更紧密的内容,包括艺术、文学、哲学、历史等。关于这方面内容,单纯知识性的了解远远不够,还需要能深入其中,与之产生共鸣,才可能将之内化以升华生命境界,这就需要好之和乐之。其中,好之较之乐之,前者是从感性出发,后者则是从生命内核出发,前者仍有一丝隔膜与勉强,后者则完全融入学中,乐而忘忧,以至于不知老之将至,这里面不牵涉任何附加的功利因素。如此,才可能反过来激发起人的生命源泉,汩汩不绝。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进入乐学的状态并不是天生的,中间要经过各种艰苦求索,力久方能渐入佳境,而良好学习态度以及对学习的终生追求可以从小培养。正是看到这一点,历代儒家知识分子撰写了大量与童蒙教育有关的内容,行文至此,暂录明代大儒王阳明先生的《训蒙大意》以飨同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