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空头“某某家”
■斯舜威
做名家难，做名家之后更难，做书画名家之后难上加难。
这话并非哪位名家说的，也不是哪位名家之后说的，而是我看了一位名家之后的书画作品集之后的即时感受。
这位“名家之后”的父亲，是一位有影响的书画界老前辈，其艺术成就是有定论的。他的公子并非书画专业出身，对书画只是有所爱好而已，虽然从小有耳濡目染的机会，但坦率而言，尚属于业余水平。这次他出了厚厚一部作品集，其中也包括他父亲生前舐犊情深为他题跋的一些临摹习作，蒙他特地到我办公室送了我一部。他给我的名片的“头衔”，是“某某某儿子某某某”。他还满腔热情让我拿出纸笔，为我写了个“福”字，落款也是“某某某儿子某某某”。那字写得好坏姑且不论，毕竟表达了一片心意，借助于父辈余荫的用意是显而易见的。
我并不想就这位名家之后的做法说些什么，不管怎么说，每个人都有爱好书画的权利，名家之后自然也不例外。适当借助于父辈影响力的做法也无可厚非，书坛打着“王羲之多少代孙”“颜真卿多少代孙”“虞世南多少代孙”“黄庭坚多少代孙”的人比比皆是，甚至还看到有“林和靖多少代孙”的，殊不知林逋梅妻鹤子，不知这位老兄是靠什么挂上了林氏血脉正宗的？大凡“多少代孙”之类，不知到底有多少靠谱，我看来都极为虚无缥缈。而“某某某儿子”这一说法，毕竟还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我只是感到，其实书画名家之后从事书画艺术，难度会更大，要求会更高。这方面，鲁迅确乎是伟大的，他在七条遗嘱的第五条明确交代：“孩子长大，倘无才能，可寻点小事情过活，万不可去做空头文学家或美术家。”周海婴果然没有去做空头的“某某家”，而是选择了比较务实的无线电行业。
历史上尽管有不少父子书画家，如王羲之父子、米芾父子、赵孟頫父子、文徵明父子，等等，传为佳话，但由于中国书法、中国画需要特殊的艺术天赋，这种“父子传承”的成功版本很难复制，对极大多数书画名家来说，不管他如何将自己的艺术细胞遗传给子女，不管如何从小就让子女接触、学习书画，但要真正培养出“书二代”“画二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要青出于蓝，超出自己，就更是难上加难。大树底下乘凉可以，要再生长出一棵大树来，不是说不可能，但起码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一旦不自量力地去做了，极有可能成为一位打着父辈的牌子混饭吃的“空头某某家”，这样，不但有损于自身的形象，也有损于父辈的形象。鲁迅的第五条遗嘱，不知是否出于这样的考虑？
书画界“子承父业”的现象一直比较普遍，这固然是可喜的，这种“书画家庭”，曾经为中国的传统文脉增添了许多活力。最高境界，是“青出于蓝型”，子孙辈冰清玉润，玉树临风，长江后浪推前浪；其次是“珠联璧合型”，两代人不分伯仲，相互辉映；再次是子孙辈虽不及前人，但也颇有成就，也够保持家庭文脉的传承有绪。但从现在的实际情况看，优秀者固然有之，平平者更为普遍，那种并无一技之长而单凭父辈的名声混迹于书画界的同样不乏其人。甚至本来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也会千方百计给自己找到“某某某多少代孙”的“帽子”戴上，试图享受“名门之后”的余荫，也不是没有。更有甚者，利用掌管前辈印章的便利，自己仿冒或托人仿冒以牟利者也时有所闻，这种做法实际上已经属于“不肖子孙”之列了。当他们以“空头某某家”的身份出现，而且时不时打着父辈、祖辈的旗号时，那旗号给予他们的，其实并非加分，而是减分，甚至为父辈、祖辈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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