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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曼殊诗词选


作者简介: 

苏曼殊(1884—1918),近代作家、诗人、翻译家,广东香山县人。字子谷,学名元瑛,曼殊是他的法号。一生能诗擅画,通晓多种文字,在诗歌、小说等多种领域皆取得了成就,他的诗风清艳明秀,别具一格,在当时影响甚大。
苏曼殊父亲中国人,母亲日本人,受原生家庭影响,一生身世飘零,佯狂玩世,情绪起伏不定。他虽于1903年出家,但并未遵守佛门清规戒律。时僧时俗,嗜酒暴食,所以英年早逝,是为一叹。
  

1《七绝·本事诗》

【原注】日本尺八与洞箫少异,其曲名有《春雨》者,殊凄惘。日僧有专吹尺八行乞者。

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

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

2《七绝·过若松町有感示仲兄》

契阔死生君莫问,行云流水一孤僧。

无端狂笑无端哭,纵有欢肠已似冰。

3《七绝·以诗并画留别汤国顿》

蹈海鲁连不帝秦,茫茫烟水着浮身。

国民孤愤英雄泪,洒上鲛绡赠故人。

4《七绝·以诗并画留别汤国顿》

海天龙战血玄黄,披发长歌览大荒。

易水萧萧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

5《七绝·淀江道中口占》

孤村隐隐起微烟,处处秧歌竞插田。

羸马未须愁远道,桃花红欲上吟鞭。

6《莫愁湖寓望》

清凉如美人,莫愁如明镜。

终日对凝妆,掩映万荷柄。

7《柬法忍》

来醉茎深露,胭脂画牡丹。

落花深一尺,不用带蒲团。

8《南楼寺怀法忍》

万物逢摇落,姮娥耐九秋。

缟衣人不见,独上寺南楼。

9《为玉鸾女弟绘扇》

日暮有佳人,独立潇湘浦。

疏柳尽含烟,似怜亡国苦。

10《彦居士席上赠歌者贾碧云》

一曲凌波去,红莲礼白莲。

江南谁得似,犹忆李龟年。

11《佳人》

佳人名小品,绝世已无俦。

横波翻泻泪,绿黛自生愁。

舞袖倾东海,纤腰惑九洲。

传歌如有诉,余转杂箜篌。

12《住西湖白云禅院》

白云深处拥雷峰,几树寒梅带雪红。

斋罢垂垂浑入定,庵前潭影落疏钟。

13《晨起口占》

一炉香篆袅窗纱,紫燕寻巢识旧家。

莫怪东风无赖甚,春来吹发满庭花。

14《花朝》

江头青放柳千条,知有东风送画桡。

但喜二分春色到,百花生日是今朝。

15《春日》

好花零落雨绵绵,辜负韶光二月天。

知否玉楼春梦醒,有人愁煞柳如烟。

16《迟友》

云树高低迷古墟,问津何处觅长沮?

鱼郎引入林深处,轻叩柴扉问起居。

17《代柯子柬少侯》

小楼春尽雨丝丝,孤负添香对语时。

宝镜有尘难见面,妆台红粉画谁眉?

18《东来与慈亲相会,忽感刘三、天梅去我万里》

九年面壁成空相,万里归来一病身。

泪眼更谁愁似我,亲前犹自忆词人。

【注释】 原题:东来与慈亲相会,忽感刘三、天梅去我万里,不知剃泗之横流也。

19《代河合母氏题<曼殊画谱>

月离中天云逐风,雁影凄凉落照中。

我望东海寄归信,儿到灵山第几重?

20《西湖韬光庵夜闻鹃声柬刘三》

刘三旧是多情种,浪迹烟波又一年。

近日诗肠饶几许?何妨伴我听啼鹃。

21《久欲南归罗浮不果,因望不二山有感,聊书》

【原注】久欲南归罗浮不果,因望不二山有感, 聊书所怀,寄二兄广州,兼呈晦闻、哲夫、秋枚三公沪上

寒禽衰草伴愁颜,驻马垂杨望雪山。

远远孤飞天际鹤,云峰珠海几时还?

22《柬金凤兼示刘三》

玉砌孤行夜有声,美人泪眼尚分明。

莫愁此夕情何限?指点荒烟锁石城。

生天成佛我何能?幽梦无凭恨不胜。

多谢刘三问消息,尚留微命作诗僧。

23《本事诗》

1

无量春愁无量恨,一时都向指间鸣。

我亦艰难多病日,哪堪重听八云筝。

2

丈室番茶手自煎,语深香冷涕潸然。

生身阿母无情甚,为向摩耶问夙缘。

3

碧玉莫愁身世贱,同乡仙子独销魂。

袈裟点点疑樱瓣,半是脂痕半泪痕。

5

淡扫蛾眉朝画师,同心华髻结青丝。

一杯颜色和双泪,写就梨花付与谁?

6

愧向尊前说报恩,香残玦黛浅含颦。

卿自无言侬已会,湘兰天女是前身。

7

春水难量旧恨盈,桃腮檀口坐吹笙。

华严瀑布高千尺,不及卿卿爱我情。

8

乌舍凌波肌似雪,亲持红叶属题诗。

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

9

相怜病骨轻于蝶,梦入罗浮万里云。

赠尔多情诗一卷,他年重拾石榴裙。

10

九年面壁成空相,持锡归来悔晤卿。

我本负人今巳矣,任他人作乐中筝。

24《游不忍池示仲兄》

白妙轻罗薄几重,石栏桥畔小池东。

胡姬善解离人意,笑指芙渠寂寞红。

25《调筝人将行,出绡属绘<金粉江山图>,题》

【原注】 调筝人将行,出绡属绘《金粉江山图》,题赠二绝

乍听骊歌似有情,危弦远道客魂惊。

何心描画闲金粉,枯木寒山满故城。

送卿归去海潮生,点染生绢好赠行。

五里徘徊仍远别,未应辛苦为调筝。

26《过若松町有感示仲兄》

孤灯引梦记朦胧,风雨邻庵夜半钟。

我再来时人已去,涉江谁为采芙蓉?

27《失题二首》

1

禅心-任蛾眉妒,佛说原来怨是亲。

雨笠烟蓑归去也,与人无爱亦无嗔。

2

斜插莲蓬美且鬈,曾教粉指印青编。

此后不知魂与梦,涉江同泛采莲船。

28《水户观梅有寄》

偷尝天女唇中露,几度临风拭泪痕。

日日思君令人老,孤窗无语正黄昏。

29《西京步枫子韵》

生憎花发柳含烟,东海飘蓬二十年。

忏尽情禅空色相,琵琶湖畔枕经眠。

30《落日》

落日沧波远岛滨,悲笳一动独伤神。

谁知北海吞毡日,不爱英雄爱美人。

31《读晦公见寄七律》

收拾禅心侍镜台,沾泥残絮有沉哀。

湘弦洒遍胭脂泪,香火重生劫后灰。

32《题<师梨(雪莱)集>

谁赠雪莱一曲歌?可怜心事正蹉跎。

琅玕欲报从何报?梦里依稀认眼波。

33《寄广州晦公》

忽闻邻女艳阳歌,南国诗人近若何?

欲寄数行相问讯,落花如雨乱愁多。

34《过莆田》

柳阴深处马蹄骄,无际银沙逐退潮。

茅店冰旗知市近,满山红叶女郎樵。

35《过平户廷平诞生处》

行人遥指郑公石,沙白松青夕照边。

极目神州余子尽,袈裟和泪落碑前。

36《题<担当山水册>

一代遗民痛劫灰,闻师陡听笑声哀。

滇边山色俱无那,迸入苍浪泼墨来。

37《题<拜伦集>

秋风海上已黄昏,独向遗篇吊拜伦。

词客飘蓬君与我,可能异域为招魂?

38《步元韵敬答云上人》

1

诸天花雨隔红尘,绝岛飘流一病身。

多少不平怀里事,未应辛苦作词人。

2

旧游如梦劫前尘,寂寞南州负此身。

多谢素书珍重意,怜侬憔悴不如人。

3

公子才华迥绝尘,海天廖阔寄闲身。

春来梦到三山未,手摘红樱拜美人。

39《束装归省,道出泗土,会故友张君云雷亦归》

【注释】: 原题:束装归省,道出泗土,会故友张君云雷亦归汉土,感成此绝

范滂有母终须养,张俭飘伶岂是归。

万里征程愁入梦,天南分手泪沾衣。

40《东居十九首》

1

却下珠帘故故羞,浪持银烛照梳头。

玉阶人静情难诉,悄向星河觅女牛。

2

流萤明灭夜悠悠,素女婵娟不耐秋。

相逢莫问人间事,故国伤心只泪流。

3

罗襦换罢下西楼,豆蔻香温语不休。

说到年华更羞怯,水晶帘下学箜篌。

4

翡翠流苏白玉钩,夜凉如水待牵牛。

知否去年人去后,枕函红泪至今流。

5

异国名香莫浪偷,窥帘一笑意偏幽。

明珠欲赠还惆怅,来岁双星怕引愁。

6

碧阑干外夜沉沉,斜倚云屏烛影深。

看取红酥浑欲滴,凤文双结是同心。

7

秋千院落月如钩,为爱花荫懒上楼。

露湿红渠波底袜,自拈罗带淡蛾羞。

8

折得黄花赠阿娇,暗抬星眼谢王乔。

轻车肥犊金铃响,深院何人弄碧箫?

9

碧沼红莲水自流,涉江同上木兰舟。

可怜十五盈盈女,不信卢家有莫愁。

10

灯飘珠箔玉筝秋,几曲回阑水上楼。

猛忆定庵哀怨句:三生花草梦苏州

11

人间天上结离忧,翠袖红妆独倚楼。

凄绝蜀杨丝万缕,替人惜别亦生愁。

12

六幅潇湘曳画裙,灯前兰麝自氤氲。

扁舟容与知无计,兵火头陀泪满樽。

13

银烛金杯映绿纱,空持倾国对流霞。

酡颜欲语娇无力,云髻新簪白玉花。

14

蝉翼轻纱束细腰,远山眉黛不能描。

谁知词客蓬山里,烟雨按台梦六朝。

15

胭脂湖畔紫骝骄,流水栖鸦认小桥。

为向芭蕉问消息,朝朝红泪欲成潮。

16

珍重嫦娥白玉姿,人天携手两无期。

遗殊有恨终归海,睹物思人更可悲。

17

谁怜一阕断肠词,摇落秋怀只自知。

况是异乡兼日暮,疏钟红叶坠相思。

18

槭槭秋林细雨过,天涯飘泊欲何之。

空山流水无人迹,何处蛾眉有怨词。

19

兰蕙芬芳总负伊,并肩携手纳凉时。

旧厢风月重相忆,十指纤纤擘荔枝。

41《吴门十一首》

1

江南花草尽愁根,惹得吴娃笑语频。

独有伤心驴背客,暮烟疏雨过阊门。

2

碧海云峰百万重,中原何处托孤踪?

春泥细雨吴趋地,又听寒山夜半钟。

3

月华如水浸瑶阶,环佩声声扰梦怀。

记得吴王宫里事,春风一夜百花开。

4

姑苏台畔夕阳斜,宝马金鞍翡翠车。

一自美人和泪去,河山终古是天涯。

5

万户千门尽劫灰,吴姬含笑踏青来。

今日已无天下色,莫牵麋鹿上苏台!

6

水驿山城尽可哀,梦中衰草凤凰台。

春色总怜歌舞地,万花缭乱为谁开?

7

年华风柳共飘潇,酒醒天涯问六朝。

猛忆玉人明月下,悄无人处学吹箫。

8

万树垂杨任好风,斑骓西向水田东。

莫道碧桃花独艳,淀山湖外夕阳红。

9

平原落日马萧萧,剩有山僧赋《大招》。

最是令人凄绝处,垂虹亭外柳波桥。

10

碧城烟树小彤楼,杨柳东风系客舟。

故国已随春日尽,鹧鸪声急使人愁。

11

白水青山未尽思,人间天上两霏微。

轻风细雨红泥寺,不见僧归见燕归。

43《海上八首》

1

绿窗新柳玉台旁,臂上犹闻菽乳香。

毕竟美人知爱国,自将银管学南唐。

2

软红帘动月轮西,冰作阑干玉作梯。

寄语麻姑要珍重,凤楼迢递燕应迷。

3

水晶帘卷一灯昏,寂对河山叩国魂。

只是银莺羞不语,恐防重惹旧啼痕。

4

空言少据定难猜,欲把明珠寄上才。

闻道别来餐事减,晚妆犹待小鬟催。

5

绮陌春寒压马嘶,落红狼藉印苔泥。

庄辞珍贶无由报,此别愁眉又复低。

6

棠梨无限忆秋千,杨柳腰肢最可怜。

纵使有情还有泪,漫从人海说人天。

7

帘幕香残欲暮天,四山风雨总缠绵。

分明化石心难定,多谢云娘十幅笺。

8

星戴环佩月戴珰,一夜秋寒掩洞房。

莫道横塘秋露冷,残荷犹自盖鸳鸯。

44《东行别仲兄》

江城如画一倾杯,乍合仍离倍可哀。

此去孤舟明月夜,排云谁与望楼台。

45《憩平原别邸赠玄玄》

狂歌走马遍天涯,斗酒黄鸡处士家。

逢君别有伤心在,且看寒梅未落花。

46《偶成》

【注释】 汽车中隔座女郎,言其妹氏怀仁仗义,年仅十三,摩托车遇风而殁。余怜而慰之,并以示湘痕,阿可

人间花草太匆匆,春未残时花已空。

自是神仙沦小谪,不必惆怅忆芳容。

47《芳草》

芳草天涯人似梦,碧桃花下月如烟。

可怜罗带秋光薄,珍重萧郎解玉钿。

48《樱花落》

十日樱花作意开,绕花岂惜日千回?

昨来风雨偏相厄,谁向人天诉此哀?

忍见胡沙埋艳骨,休将清泪滴深杯。

多情漫向他年忆,一寸春心早已灰。

49《何处》

何处停侬油壁车,西陵终古即天涯。

拗莲捣麝欢情断,转绿回黄妄意赊。

玳瑁窗虚延冷月,芭蕉叶卷抱秋花。

伤心独向妆台照,瘦尽朱颜只自嗟。

50《耶婆提病中,末公见示新作,伏枕奉答,兼呈旷》

君为塞上鸿,我为华亭鹤。

遥念旷处士,对花弄春爵。

良讯东海来,中有游仙作。

劝我加餐饭,规我近绰约。

炎蒸困露旅,南海何辽索。

上国亦已芜,黄星向西落。

青骊逝千里,瞻乌止谁屋。

江南春己晚,淑景付冥莫。

建业在何许,胡尘纷漠漠。

佳人不可期,皎月照罗幕。

九关日巳远,肝胆谁竟托?

愿得趋无生,长作投荒客。

竦身上须弥,四顾无崖崿。

我马已玄黄,梵土仍寥廓。

恒河去不息,悲风振林薄。

袖中有短书,思寄青飞雀。

远行恋俦侣,此志常落拓。

51《次韵奉答怀宁邓公》

相逢天女赠天书,暂住仙山莫问予。

曾遣素娥非别意,是空是色本无殊。

52《以胭脂为画扇》

为君昔作伤心画,妙迹何劳劫火焚。

今日图成浑不似,胭脂和泪落纷纷。

53《碧阑干》

碧阑干外遇婵娟,故弄云鬟不肯前。

问到年华更羞怯,背人偷指十三弦。

54《游同泰寺与伍仲文联句》

赫赫同泰寺,妻妻玄武湖。(曼殊)

红莲冒污泽,绿盖掩青苑。(仲文)

幕府林葱蒨,钟山路盘纡。(曼殊)

苍翠明陵柏,清新古渡芦。(仲文)

天空任飞鸟,秋水涤今吾。(曼殊)

六代潜踪汉,三山古国吴。(仲文)

悠悠我思远,游子念归途。(曼殊)

掉头看北极,夕照挂浮图。(仲文)

55《集义山句怀金凤》

收将凤纸写相思,莫道人间总不知。

尽日伤心人不见,莫愁还自有愁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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