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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近詩詞譚·陳鋭篇

陳伯弢名盛一時,與大鶴交往甚深,律細格高,誠其羽翼也。其詞取徑周、柳,而不避質直語,故能沖澹疏快。其《鶯啼序》結句曰:“蒼茫第一江山,第一相思,縮來寸紙。”尺幅千里之志彰然矣。然惜其無周、柳大筆鋪排點染之力,所抉意象,畧少獨到生動處,亦不能終篇俊爽,蕙風以西麓當之,乃見其平正而稍欠新警。其詞話論律頗嚴,而自作乃強注某字為某聲,恐亦英雄欺人。然晚近持律諸家,多不免此病。

词选:

鷓鴣天

尺碧晴絲繫玉驄。畫樓西畔記相逢。眉愁暗閣啼時雨,臉暈微生酒後虹。    

臨水怯,對花慵。奈何郎也奈何儂。郎行只在斜陽外,閒卻闌干一角紅。

朝中措

愁中見了笑溶溶。花襯碧螺峰。妝罷這般熨帖,夢回恁地惺忪。  

千篇詞賦,半生歌哭,擬付阿儂。何日滄波一舸,眼前已是西風。

鶴沖天 晉太康九年畫鶴塼硯拓本,為鄭文焯題

宮井廢,殿基穨。遼海夜飛回。塚中名士幾人灰。餘恨湼青菭。  

鑿詩龕,眠畫㡧。到眼片雲秋瑩。此時江左說漂蘦。殘唳寫誰聽。

六麼令 九日登高,用清眞仙呂調寫意

萬蟬收響,官柳驚涼燠。臺城幾行秋影,漸萎前朝綠。詞客哀時未了,自惜登臨促。羣山如簇。斜陽一瞬,淒絕興亡舊遊目。  

因念陶公歸去,鬥酒懷松菊。佳節且暫淹留,那得公田熟。天外浮雲笑我,百事多拘束。安排笻竹。紅萸相識,取次明年醉醽醁。

齊天樂  重遊滄浪亭

館梧霜葉秋飛盡,高城雁迴初響。半潦通橋,層煙冠石,吟屐蕭蕭孤上。寒鐘又放。送天末潮音,替人悲壯。倚徧危闌,舊遊誰共訴心賞。  

文章流寓自古,水亭風詠地,空肅遺像。土木移形,衣冠換目,時事幾翻新樣。沈吟片晌。指吳會浮雲,晚生千嶂。待語西施,越絲愁細綱。

應天長  連雨有歎,用夢窗韻

風竿轉瞑,雲絮蘸空,沈侌徧灑郊陌。正見燕寒巢幕,銜泥話春色。烏衣巷,前度客。定識我、秀眉吟窄。舊塵在,一片殘衫,酒暈青碧。  

哀樂念今昔。不到中年,不信世情隔。但憾箸書緣絕,咿唔撫空壁。滄波路,歸思寂。早倦聽、下亭淒笛。賦愁了,冷雨簷花,清漏初滴。

霜花腴  用夢窗自製腔韻,酬和叔問

數椽借宅,傍小城,先生坐隱危冠。花市呼圍,笛家邀步,柴門閉也應難。醉鄕儘寬。料陸沈、不到尊前。但詞人、漸作流星,過江煙雨曉光寒。  

芳節最傷吟望,問吳宮消息,總付鳴蟬。白石煙波,紅梅亭榭,何期冷落朋牋。遲君放船。遡美人、秋瀨娟娟。近楓橋、夜火攜歸,五湖同夢看。

丹鳳吟  吾鄕張伯琴太守抱道負才,不可一世,而仕宦不進,垂老徜徉於吳門,旣久客,將歸,歸安朱侍郎、高密鄭舍人咸有高詠,致其攀留。余時於役馬洲,未獲躬陪盛餞。顧忝忘年之雅,夙昔推襟送袌,於其行也,彌覺黯然。若乃柴門松桂,沅水桃花,訪鄰尋裏,終焉漁釣,有觸夙心,波路悠阻。旣瞻望弗及,矢音寤歌,亦異時之貞券也。用清眞韻,凡百十四字

檢點留君無計,細雨連江,回風飄閣。春歸如燕,臨去暗傷簾幙。吳皋帳飲,撫塵揮涕,夢逐裝輕,衣霑緜薄。緬想扁舟故里,片水桃花,凝望如在簷角。  

旣自役形悵惘,掛冠頓觸鄕緒惡。便有金如土,怕青山難待,華鬢催鑠。送君行矣,目極洞庭帆落。岸芷汀蘭應念我,寄相思盈握。此情此恨,知甚時住著。

八聲甘州  滄浪亭為年時遊憩地,經秋再至,則晨氣彌野,蒲柳向彫,引步賦情,徒増悽望。書寄張伯琴丈沅上

墜空簾夢影捲滄浪,疏星悄然流。正吳城風曉,臨江鼓角,吹過南樓。不待憑高望遠,投老易悲秋。一寸潺湲水,難澣離愁。  

尚想夫容開後,有故人歲莫,湘上扁舟。共魚龍寂寞,垂釣下寒湫。總平生、英雄無用,歎甚時、攜醉說吳鉤。歸來也、有溪山處,待我淹留。

三姝媚  回舟山塘妓席有作

西興回首地。放歸橈篷窗,坐涼無睡。暗笛吹愁,攪翠瀾還見,夜魚飛起。霧皛鐙昏,時蕩漾、微酣遊意。眼倦江湖,多是青山,笑人憔悴。  

襟上塵痕初洗。趁酒席歌場,鬢絲重理。畫燭更闌,緬舊歡如夢,夢都如水。遶過閶門,迸數點、悲秋清淚。恁采相思何處,芙蓉露泚。

念奴嬌  虞山始見《越絕書》,山不高陖,惟西北拂水巖,疊石谽谺,下臨尚湖,擅一山之勝。明人刻“劍門”二字其上,以其險怪比於蜀道,遊屐至此稀矣。今土著但呼為“劍門”,探幽得詞,以諗來躅

賦愁無地,步蒼巖直上,長風飄撇。蜀道艱難隨處是,險為人心虛設。一綫闚天,二分垂趾,鴉背斜陽闊。冷楓紅透,秋山還著春色。  

下有幽壑潛蛟,層瀾不動,萬頃光明滅。尚想英雄投釣日,意氣皤然如雪。至此徘徊,幾年翻覆,事與湖煙沒。浩歌歸去,莫雲回望重疊。

水龍吟  題大鶴山人《樵風樂府》

十年雪涕神州,氣酣西蹴崐崙倒。素商夜起,潛蛟暗舞,危絃苦調。亂插繁花,時溫濁酒,自成悽悄。為一閒放汝,掉頭高詠,蒼茫處、無人到。  

回首東華塵渺。溯題襟、舊遊都老。堯章歌曲,玉田身世,最傷懷抱。占得吳城,荒園半畝,儘堪愁了。怕茂陵他日,人間流落,有相如稿。

高陽臺

花外鵑髠,樓陰鶴歎,春光電洩煙消。半壁斜陽,是他親見前朝。登臨枉自傷心目,恨舊遊、輕薄難招。記從來、雪艇松龕,幾費吟敲。  

餘生天遣無聊。祇長浮宅,未反原騷。一哭松楸,麻衣短髮飄蕭。桃源已是尋無路,說避秦、何必今朝。恁無情,江水江花,送我漁舠。

過秦樓

倚月闌孤,餞秋香燼,風刮冷雲成片。螢來弔水,雁去箋天,還掛舊時愁眼。宵永總是無眠不,為貪涼、頓疏羅薦。甚年光、付與秦樓一夢,玉簫吹斷。  

長記得、翠陌鸎初,紅橋鷗外,迤邐太平遊衍。相如病後,元亮歸來,剩有酒悲琴怨。誰更傷心,覓他將返房櫳,纔拋鍼綫。道婆娑老我,離恨並刀自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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