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君子不器

作者简介

思润梅，内蒙古鄂尔多斯市人，高中语文教师。

君子不器

弟子子贡视孔子为天，他说：“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 （《论语·子张》）我们老师是高不可及的，正像天是不能够顺着梯子爬上去一样。

他还说 ：“仲尼，日月也，无得而逾焉。”（《论语·子张》）老师如日月，是任谁也无法逾越的。

子贡对老师的尊崇、仰慕之情，可以见得。

有一天，子贡仰望着他天一样的老师问：“赐也何如？”（ 《论语·公冶长篇》）子贡问老师说：老师，您看我这个人怎么样？子贡虽然知道老师是高不可及的，但仍心向往之，这样的问话，也许是想让老师给他指出个努力方向吧？

子曰：“女，器也。”孔子说：你呀，好比一个器具。说俗一点：你是个东西。

曰：“何器也？”子贡问：那我是个什么东西呢？我好像看到了子贡色愈恭，礼愈至……曰：“瑚琏也。” 瑚琏是古代祭祀时盛粮食用的器具。孔子的意思是说：子贡你呀，是件宗庙器具。

师生对话戛然而止。

这也许就是孔子的启发式教学艺术：“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 （《论语·述而》） 子贡听懂则罢了，如果不懂，也只能退而思之，上回老师就敲打过自己，说自己不如颜回，人家颜回能闻一知十……

子贡退而思之：瑚琏也，宗庙器具，虽是器具中之贵器，然而……

老师夸学生，向来是有余地的，不可太满。一则“水满则溢” “满招损”的道理谁都懂；二则太满了让学生没有了发展空间。

作为老师的我也深谙此道，夸学生时惯用这样的句式：“……但是……”有一次一个顶顶聪明的学生拦住了我前半截话：“老师，您也不用安慰我，您就从‘但是’说起吧……”

不知子贡最终想明白了没有。但最起码他能理解：老师一贯教导我们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瑚琏”作为一个器皿，用则有用，充其量是小用，派不上大用场……子贡明白：革命尚未成功，赐也还需努力……

那么我们怎么理解这个“器”呢？

事实上，孔子也说过 “君子不器”（《论语·为政篇》）。意思是作为君子，不能满足于做一件器皿，只囿于一技之长。

孔子还讲过：“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易传》）意思是，道是无形的，器是有形的。器即器物，所有有形的物质都是器，不单指器皿；而道，是所有器物所存在、运动、发展的总规律，是无形的。所以“道”应该在“器”之上，是更高的一种学问境界。

而且孔子与季子然的对话中也说过：“所谓大臣者，以道事君……今由与求也，可谓具臣矣……” （《论语·先进》）意思是所谓的大臣，应能以道事君，……现在他的学生子路与冉有两个人，只算是“具臣”罢了。何谓“具臣”？具，器也！

所以子路与冉有也只是像子贡一样的“器”。还不能以道事君。这里孔子为弟子指出了更高的奋斗目标：当有志于形而上之“道”，只有掌握了事物发展变化的规律，才有驾驭各种复杂事件的能力，才能担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重任，才能做以道事君的大臣。孔子希望自己的弟子能由只有一技之长的“具臣”成为以道事君的“大臣”。

这让我想起了著名学者梁衡的的一篇文章---------《匠人与大师》，作者在文中探究了匠人与大师的区别。

他说：“匠人从事具体操作水平的上限是经验丰富，但还没从经验上升到理论。虽然这些经验体现和验证了规律，但还不是规律本身。大师则站在理论的层面上，靠规律运作。面对一片瓜地，匠人忙着一个一个去摘瓜，大师只提起一根瓜藤；面对一大堆数字，匠人满头大汗，一道接一道地去算，大师只需轻轻给出一个公式……鲁班最初也是一名普通木匠，当他在技术层面已经纯熟，不满足于斧锯的重复，而进军建筑设计、构造原理时，就成了建筑大师。”

这里的“匠人”应该就是孔子所说的“器也”，在政界就是“具臣”了。而“大师”则是达到了“道”之境界之“匠人”，在政界就是“大臣”了。子贡、子路与冉有在孔子眼里还只是“匠人”，而非“大师”。

纵观人类文化史，社会的各个领域有太多像鲁班一样，经过不懈地探索，得各领域之“道”，勇于创新，脱去一身匠气的大师。

“学而优则仕”，孔子正是希望将自己的弟子培养成治国安邦的“大师”，政界的“大臣”，而非“匠人”。

这一结论在《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里，可以得到进一步的证实。

在这个以“谈理想”为主题的班会课上，为什么孔子只认可曾皙的理想？

与治理“千乘之国”的子路、治理“方六七十”的冉求、做“宗庙之事”的公西华不同，曾皙描绘了一幅盛世气象。也许就是因为子路、冉有、公西华的理想只是做一“匠人”，或一“具臣”，其中子路、冉有是再一次被老师认定为“具臣”的。而曾皙则志在做一个“大师”，一个描绘理想社会宏伟蓝图的“设计师”，他的理想是做能以道事君的“大臣”。 

曾皙的理想：“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暮春时节，春天的衣服已经穿上了。我和五六位年轻人，六七个小孩子，去沂水里洗洗澡，到舞雩台上吹吹风，一路唱着歌儿回来。这不正是孔子“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的政治理想的生动写照嘛！

君子不器，虽然从匠人而成为大师的总是少数，但这种进取精神是人类进步、社会发展的不竭动力。每个人即使力不逮，也要心向往之。

图片来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