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骚女娲带出怎样封神榜真相

文/马庆云

最近一些年，提到《封神演义》，大家最感兴趣的，就是妲己。美色风月，一直是人们乐此不疲的事情。现在很多新版的《封神榜》的电视剧，也多是主打苏妲己的宣传牌。我当年读小说《封神演义》的时候，年纪还小，当时生出一个疑问来：女娲像到底是有多风骚呢，让不缺妃子更不缺性生活的商纣王能够看着塑像就意淫联翩？而女娲又是多心眼小呢，商纣王意淫塑像正是对其美丽的认可，这个女神为何还要开那么大的杀戒来抱怨呢？我当年读这本小说，对女娲的想象，远远大于对狐狸精苏妲己的。

再后来，才读《西游记》和《水浒传》。《西游记》里边师徒几个历经磨难，不过是佛祖所为，说白了，全是逗着玩的，局内人焦头烂额，局外人兴高采烈。孙猴子自然知道这混账的局内局外，所以每每到唐僧快被蒸煮了痛哭流涕的时候，这猴子就上天找造局的人来解围了。至于《水浒传》，我在老马聊骚的《从宋江与潘金莲的奸情说开去》一文中，已经写到过了，宋江不过是皇帝在江湖上设立的一个造局的人，那些铁了心跟着宋江混的，都是局内人，死的死，亡的亡，局外的皇帝高兴的不行，用江湖收拾了江湖，朝廷坐享其成。

再后来，读《红楼梦》。这本小说对造局这事儿其实更直截了当了，根本不用前三本的那种隐晦手法。大观园里边的繁华景象，是皇帝造的局，最后白茫茫一片真干净，也不是因为贾府腐败，只是皇帝那边的恩宠没了罢了。幕后的一双大手，决定了小说中的接近全部的人物的命运走向。

带着这些知识再反观《封神演义》中我遇到的几个儿时的疑问，就能获得答案了。不是女娲像如何风骚，造成商纣王意淫，而是幕后的权利争斗大手，需要制造一个局，让更多的人为这个改朝换代的局付出生命，既得利益者才能重新洗牌，重新划分势力范围。情色表皮的《封神演义》，实际上是局内局外的最大真相。

认识到这些，便能继续追问一个更有趣的问题。小说《封神演义》的作者及其时代，为何能够滋生出这种“局内局外”的思想来呢？作者缘何可以超脱现实的“局”而以神幻的方式对这个“局”进行揭露呢？更或者说，为何在明清时期，中国的小说大多对“局内局外”这个创作母体乐此不疲呢？

这便需要先涉及到《封神演义》的作者问题。学界有几种说法。第一种，是许仲琳。原因是在日本馆藏的明本《封神演义》的书页上，写着这么一句话“钟山逸叟许仲琳编辑”。当然，这是孤证，再无第二个证据说明是许仲琳作品。第二种说法，是很多古文献的学者所认同的，作者是陆西星。包括张政烺、孙楷第、谭正璧等古文献大家，均持此观点，且多是通过将《封神演义》的笔法与陆西星的可知作品对比得出的结论。这种比对文学的批评方式，方舟子论证韩寒代笔的时候，也或多或少的用到过。第三种，自然是说王世贞。老王头当年名气大，包括《金瓶梅》等作品在内，很多冤无头债无主的小说，都安在他那，反正也不用给他稿费，安给他，大伙也都没利益之争。

关于许仲琳的记载，实在太少，同期的明人笔记中，也很难找到多少资料。倒是陆西星的历史记载，还算多些。明朝的陆西星，跟清代的蒲松林差不多，一肚子学问，就是考试不行。记载上说，陆西星参加了九次高考，复读再复读，最后觉得自己挺扯犊子的，就改行做老道了。我在老马聊骚《道家房中术与官员性侵门》那篇里边说到过，道家的知识，都是传富贵人的，没家底的，少有能得真传的。像蒲松龄那样的，当老道，就底子不行。陆西星的家底，要富足些，因此，可以在老道的行当里边逍遥快活。

再反观小说《封神演义》，正是一部强势植入道家精神的小说。这地方我要加一句题外话。任何能够久远传送的精神，都是以讲故事的载体存在的。比如，中国久远年代的那些神话传说。再比如古希腊的那些传说。甚至于耶稣的那些故事，默罕默德的那些故事。它们的精神，都不是干瘪的话语，而是故事。故事，才是人类文明的终极载体。道家精神要久远传承，也需要讲故事。《封神演义》正是道家的故事。从这个角度将，老道陆西星最有可能是该部小说的作者，而且他的写作动机很明确，就是讲个道家故事，让道家的事儿，久远传送下去。

但是，“陆西星”并非严格地传送道家精神的小说家，他有着他自己独特的时代思维。讲个道家故事，只是这个创作的初始型要求罢了。在这个要求之外，小说作者却携带了整个时代的思潮意识：对拥有绝对威权的上层建筑造局的不信任，与对在局内浴血奋战的无辜丧命者的道家方式的缅怀（死的都封神）。

造局的人，自然是拥有绝对威权的几个代表，女娲、元始天尊、通天教主等等。局内人，苏妲己、商纣王、西岐的那些战士、商汤的那些“妖魔”。姜子牙在《封神演义》中起到的作用，跟孙悟空在《西游记》中的作用一样，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一个局，而他们的历史角色，不过是串联局内人，听从造局人的安排，在局里边，又表现出“这个游戏真好玩”的投入状态来罢了。

小说作者，之于这类“局内局外”类型小说的作用，也不过是孙悟空或者姜子牙式的。“吴承恩”、“陆西星”都知道，“局”的罪魁祸首，不过是“造局”的人，但他们出于时代思维的考虑，也不能直接猛烈抨击这种可耻的造局行为，而只能在局内制造故事，让正反两边打的如火如荼。但是，对正反两面，小说家都是有自身的人文关怀的。明明只是一个局，反面人物，也不过是被利用的爪牙。所以，《西游记》里边，出事儿的妖魔，有背景的，都被接走了。而在《封神演义》里边，全部战死的反面人物，也都封神，都是炮灰，谁比谁差啊。

明清的这些小说，模型大多是两宋话本，多是根据说书人的口述慢慢累积起来的。但是，两宋的话本里边，对“局内局外”这个概念还很模糊，大多是提供正反人物的斗争故事罢了，基本上没有斗争之外造局的问题。明清时期，小说中能出现对“绝对威权”的不信任，并写小说描写它们“造局”，正是时代思潮的发展与进步。

明代以前，全部的士大夫思维，都是围绕着皇权服务。而在明代及其以后，读书人终于说出了，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这句话。这是对皇权专制的严正怀疑。明代以前，皇权历来是造局的人，是他们架设局之后，让别人去生去死。而在这句口号性的思潮之后，虽然明代生出锦衣卫、东西厂等特务机构，加强了中央集权与皇权专制，但在思潮面前，天下本便不应该是造局之人的，而应该是局内人的，皇权专制，即将在中国数百年后正式结束……

考不得功名的陆西星，若真是《封神演义》的作者，那他自然憎恶这个朝廷，这个皇权专制。正是皇权造局，让读书人陷死在功名路上。他写这个局内局外的小说，不仅符合了时代思潮，也贴合了自身的命途。当然，“陆西星”毕竟只是明代的小说家，还没有当下的胆量。

若是当代明白人写《封神演义》，也甭折腾什么哪吒、杨戬、申公豹、赵公明之类的局内人了，搞大范围的厮杀有个屁用，咱让局外的想重新权利洗牌的原始天尊、通天教主打一架好了。咱们局内人跳出来，让给咱们设局的进到场子里边走几个回合，既简单轻便，又不开老百姓的杀戒，何乐不为呢？

由此再看女娲，风骚皮囊，恶毒之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