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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中大事——安铨事件始末



马仲能
成化十四年(1478年),寻甸知府安晟死,兄弟争袭,安阳不法,朝廷遂改置流官。成化十九年,第一任流官李祥到任,土司制度在寻甸即告结束。
嘉靖四年(1525年),马性鲁由曲靖府同知升寻甸知府,接替嘉靖元年来任寻甸知府湖广武昌举人汪淳,为明朝寻甸“改土归流”后第十四任知府。马性鲁历官兵部给事中,因流言谪平阳县丞,迁顺昌知县、转汝州知州、嘉靖二年来滇。马性鲁有“历官有惠政”赞誉表著于当时。史书评价马性鲁“练达明恕,为政务得民情”。马性鲁到任后作文谕令两下属至豪强土营长安铨寨子,安铨倾心向化、协力图治。
嘉靖六年(1527年)十一月,时云南府佥事邵炼督税到寻甸,想征收豪强土营长安铨税收以充实云南税收。乃对马性鲁说:“安铨乃土官,除非你,别人都叫不来。其家族很顽固,自宋元到现在都如此,你可令我一见,如此我这次巡视督征协调当地豪强,就心满意足了”。马性鲁召安铨与邵炼见面。邵炼见安铨后,协商征粮数额事不成,就动粗叫随从把安铨捆绑在院子里的树 上,用木杖大打数十下,并提出需黄金若干。马性鲁听说后急急忙忙进去,让邵炼停止打安铨。对邵炼说:“如要以积逋为由关押安铨,安铨是在自己管理的地盘上,关押安铨是地方事务”。安铨对马性鲁很感激,并承诺到:逋税积累,很快就办,安铨还家时日就可完成。
安铨回去后,对佥事邵炼暴打羞辱自己心气不服,即率亲信家奴数人侵扰寻甸,围攻邵炼以报复被打的耻辱。然仍迟疑马性鲁对自己的恩惠礼让,不忍心把事做过头。即率众返回。此事被云南巡抚以安铨反状移文兵备副使周奎,声称安铨叛逆嚣张,抚之不听。马性鲁欲上书声明事实,可书信送不出去。
周奎率兵讨伐安铨,所到之处彝民无辜被杀,引发彝民对朝廷的不满和敌视,以前没有归附安铨的人此时尽来归附。安铨率众合力打败周奎,攻陷寻甸府城。
时有赵恺,宣化坊人,性格诚朴,为乡里人敬重。安铨攻寻甸,赵恺率众抵御安铨,力不能支,为安铨手下抓住。安铨手下以刀拭赵恺脖子威胁投降,赵恺虚言,待回去后率家眷来投。赵恺回去后把家人聚拢,哭泣着说:“现在,贼势猖獗,人民被杀戮殆尽,我惟死而已。我若死后,你们就放把火把房子烧了,不把我的尸体暴露就行”。说完,上楼上吊自杀,家人真放火烧房。全家十八人都赴火自焚。只有赵恺十一岁的小儿子因在姨妈家幸免于难。
有儒生冯世杰,血气方刚,安铨来攻寻甸时,冯世杰带母亲李氏和弟妹一起藏匿在迎恩桥下,为安铨手下发现,剥夺衣服。冯世杰母亲说:“妇人家赤身裸体,廉耻丧尽,死之为安”,遂投水而死。冯世杰对弟弟说:“患难中不能救母亲,苟且活着,有何面目立于世”。兄弟俩也投水而死。
果马里(今羊街)怒郎村彝人马火头必沙,智勇双全。安铨举事时,其他马火头都归附了安铨,唯独必沙拒绝归附。安铨党徒也知必沙义勇绝伦,不敢用兵力强迫。获救的本府居民杜文美、段恺等,男女老少共二十多人要出省避难,必沙慷慨相助,给予资助,送出省城。临行时说道:“我想随你们一起出去,可担心汉官玉石不分。如果你们为我要得明文,我不杀安铨此贼,非丈夫也”。安铨听说此事后,暗令马火头阿自星用药酒将必沙毒死。必沙的话语发人深思。
由于地方保卫力量薄弱,安铨很快攻破寻甸府城,马性鲁夹辅指挥王升等被杀,左右执马性鲁见安铨,欲杀马性鲁。安铨见到马性鲁即称恩,释放马性鲁。马性鲁对安铨示以朝廷恩威不当反,安铨说道:杀掉周奎就停止。
巡兵备官参政黄昭道赶到寻甸,安铨撤兵遁去,反攻陷嵩明、杨林、木密,直至昆明。昭道遂忿恨周奎损兵折将丢朝廷颜面,殃及自己。周奎知事势于己不利,就委罪于性鲁,向朝廷诬告他激起众变,事态扩大后逃避等。性鲁不平,直据事理、明白敷陈,向朝廷上疏。朝廷命巡按御史查办。
安铨继续围攻昆明,朝廷发诏告,停止三司掌印、官职、俸禄。参政黄昭道、副使周奎、欧阳席、参议黄祺、佥事邵炼、云南府知府茅贡、都指挥方仲、金章、胡章等俱受处分,后为御史劾免。切责沐绍勋发彝汉兵讨伐安铨,敕四川、贵州镇巡官严兵夹剿,地方官功罪等事情平息后再处置。
镇守云南黔国公沐绍勋上书朝廷,其奉命会同巡抚等官调拨汉土官军分道进剿叛贼安铨、凤朝文。多方抚谕、宣示恩威,而安铨、凤朝文抗逆执留所遣官军蒋铨、丁全二人,所调集各土舍又重自疑、畏不用命。绍勋以便宜榜诏示各土舍,先给与冠带,待后奏请承袭。众土舍才开始感到值得卖力,并于二月初十日进兵击斩安铨、凤朝文党十余人。安铨、凤朝文见状,便执杀蒋铨、丁全,各奔逃寻甸、武定府。绍勋请求,授给方略,获便宜行事之权,并请免各土舍过去罪责,凡有功者,都准予承袭,以同仇敌忾。兵部同意绍勋之请求,并嘉奖绍勋。命绍勋会同提督尚书伍文定擒拿首恶余党,随宜抚剿。所调来的土舍,照前旨准予勘明袭替,免其赴京城办理继承职位事宜,优恤被安铨、凤朝文杀害的蒋铨、丁全等。其余升赏都照例执行。
嘉靖七年(1528年)三月,朝廷发诏告,云南武定军民府土舍凤朝文作乱。凤朝文为安铨岳父。凤朝文举事时,武定土知府凤诏母子有事留在会城(明朝废除行省制,故称会城)昆明。凤朝文便以凤诏母子被朝廷杀害,朝廷要剿除武定彝民为由,鼓惑众人,彝民悉从为乱。遂杀武定同知已下官吏,劫夺府州印信,举兵与安铨合围攻云南会城昆明。云南前未能平定安铨,又有朝文复起,滇中大乱。
朝廷命廷臣举荐有威望,又谙熟彝情的大臣二人督兵讨伐。兵部举荐都察院右都御史伍文定,刑部举荐左侍郎梁材,以伍文定为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提督云南、贵州、四川、湖广军务,调度四镇土汉官军,伍文定被赞“遇事敢为,不与时俯仰”。以梁材为户部左侍郎兼左佥都御史,督理粮草。户部给银三十万两,派遣属官一员,携带银两前去备买粮草及军前犒赏。伍文定等前往平定滇中。
朝廷并晓谕在云南官员,应以夷攻夷,这一良方往时屡用不爽。同时令尚书伍文定悬赏,如能除掉安铨、凤朝文党徒,夺得一府归附朝廷即以一府赏给他,夺得一州一县归者,即以一州一县赏给他。仍晓谕土人,朝廷之所以不饶恕安铨之流,正欲使土人各得其所,土人所夺得的寸土尺地朝廷都不食言。如此,不用多长时间,从乱彝民就会归附,纷乱可定。朝廷借土舍之力弹压安铨、凤朝文,安铨、凤朝文败于会城昆明,其党稍稍解散。
武定土知府凤诏母子得知凤朝文率众作乱,便亲自率众自昆明前往凤朝文驻地。彝民看到凤诏母子后非常惊讶,全部投降。凤朝文无计可施,率亲信家奴数人从普渡河逃走,又被官兵追打。凤朝文无奈,只有取道沾益,奔逃东川。至汤郎箐,被沾益州营长带兵追到,当场斩首,献于军前。此时,SPAN>率众逃到寻甸,列寨数十个,官兵分哨夹攻,诸寨子先后都被攻破。官兵并力攻安铨必古老寨。安铨溃败,逃奔东川。不知凤朝文已先死,安铨拟纠合芒部,不想被东川土舍禄庆抓捕,不果而终。二万彝民被抚散。
安铨事件,涉及寻甸、嵩明、昆明、武定等滇中要地。彝民二万余人卷入,彝民死亡人数近三千人,俘虏一千多人,抓捕一千二百多人,夺获器械牛羊无数充公。官军死亡数不详。寻甸府城经此一役,土城基本被毁。守城官军居民死伤无数,难于辨认,城东南角最为激烈,死亡者众多,后就近集中安葬在土城墙下。其余死者,难于辨认身份,在城北集中安葬。寻甸府城后易址于青龙山下建石城,嘉靖十二年建成。石城即今城。嵩明州城、昆明府城、武定府城受毁程度不一,昆明西门毁坏最为惨烈。
镇巡官黔国公沐绍勋等以捷报报朝廷。朝廷加绍勋为太子太傅,年加禄五十石;封荫太监杜唐弟侄一人为锦衣卫百户;都御史傅习、欧阳重、御史沈教、周煦各赐银币不等;沈教升按察司副;周煦升俸一级。四川、贵州各镇巡官以邻境防御亦赐银币,犒赏三司、知府、守备及土官、运送军粮或守土有功的土舍兵。布政使吕经推用吏部。按察使徐瓒升云南左布政,诸失事官戴罪者恢复官职。世袭土舍擒斩首恶者犒赏,另外仍按照原拟定方案加赏,并免其赴京城办理继承职位事宜。各官功罪,继续差遣御史论次上报。公告首恶安铨、凤朝文财产,家属等。提督、尚书伍文定同镇巡官赈恤残伤军民,修明武备,搜捕遗党,一切善后事宜并听以便宜处分。
兵部议:黄昭道等所部擒斩不下几百人;土舍高仑、安正、禄庆引兵督战勇敢可嘉;提督尚书伍文定虽未亲自上阵,然而平定此次滇中叛乱,亦是伍文定先声所制。
御史刘臬、主事苗汝霖,上报朝廷效劳者都应录叙,以示奖励,朝廷准予。朝廷厚赏高仑、安正、禄庆等,给之冠带。失事诸臣,准以将功赎罪。诸失事官戴罪者恢复官职,仅罚三个月俸禄。性鲁为罚三个月俸禄,官复原职。参政黄昭道因过度劳累致脚病复发告假,等其身体恢复后改用。周奎则以之前多败兵,特令调用,而伍文定、刘臬、苗汝霖各赏银币不等。兵部尚书伍文定四月至滇,于五月处分余事后返回。
嘉靖七年十月,巡抚云南都御史欧阳重,议奏寻甸府先年草创土墙,故为叛贼所陷。咨询当地居民,谓凤梧山下地形颇便利,此次兵燹之后,没有人家居住,适宜迁立府治,设守御千户所。文武并用,可以久安。以嵩明州等处有云南左右中前四卫马步土军三千九百余人,设有本管土官指挥千百户,多没有官田地,可以建屯。如果批准设所,分拨官军,使其三分操守,七分屯种,每年租赋供应军饷,民众不告扰而安居乐业。欧阳重此议被批准,立凤梧守御千户所。此马步土军三千九百余人后成为寻甸各所军民,是现寻甸与姓氏有关的屯、所村名住户的第一代先民。
嘉靖七年闰十月,抚按官上报朝廷云南寻甸等府新遭兵乱,民多失业,请求免除赋役以恢复生产,户部尚书邹文盛等言:大军之后,确实应该优待当地民众,请求朝廷令当地抚臣区分灾伤轻重。必要时,以布政使司应动钱粮补助。
安铨事件在《康熙寻甸州志》中略有记载:“明嘉靖六年冬寻甸土酋安铨再叛。初自成化中土司安阳不法,改流官降土目为马头。安氏气沮然桀骜之心犹在也,至是知府马性鲁征粮,马头以安铨抗限不纳,收铨妻系狱,且裸打之”。这是清人李月枝从马头和安铨妻子的角度记述事件的另一个片段,并未提及当事人安铨当时的状况。实为缺憾。
明朝征收粮税,地方只有收的义务,没有支的权利。地方没有积极性,地方府县屡屡出现积逋税粮问题,多为中央派出的三司中佥事督征协调办理。督征协调对象通常为当地豪强。云南府佥事邵炼督粮到寻甸,选择对象为豪强土营长安铨,安铨应为寻甸首富。作为寻甸当地豪强的安铨家住何处?史料未确切记载。金所张所保留有“安铨庙”,旁有当地人称“安家三小姐坟”(安铨三女儿)。当地人传说张所马场即安铨营长的养马场,安铨家极有可能住现金所张所附近。
滇中大事——安铨事件,留给滇中太多的集体记忆。

参考资料:
1.《明世宗肃皇帝实录》.
2.广陵书社曼山馆焦竑《国朝献徵录》。
3.何乔远《名山藏》。
4.清张廷玉主编《明史》.
5. 马一龙《玉华子游艺集》。
6.清康熙三十五年刊本,范承勋 张毓碧修 谢俨篆《云南志》
7.王尚用《嘉靖寻甸府志》。
8.李月枝《康熙寻甸州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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