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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的那些苦,老天怎会看不到

文/宝木笑

1.

又到了考公务员、事业编的季节了,抛开这个职业本身的优劣,也不劝大家都要去挤这个独木桥,只说说一个叫大吴的哥们儿,认识时间不是很长,但很投脾气。现在的大吴仍然日子过得紧巴巴,但好在有个公务员的稳定工作,贷款买了房,也买了辆二手车,和媳妇儿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大吴是农家子弟,性格憨厚而实际,他说他能从山里考出来不容易,就是想过安稳一点的日子,当时反复想了想自己的情况,觉得公务员和事业编这条路最适合自己。毕业的时候,大吴没考上选调生,然后因为形势所迫,就参加了村官的选拔,大吴是八三年的,他毕业那会儿还不像现在,村官也这么难考,那时村官基本上是通过率非常高的。

大吴说当时他就是一个狡猾的投机分子,就想着从村官开始去参加考试,因为如果去企业他怕没有时间好好复习。但现实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当时村里正处在“两委”换届前夕,多事之秋,不但是各类杂事儿,更要命的是几股竞争势力暗流涌动。大吴每天跑来跑去,没个清闲,晚上学习的时间也经常被占用。最悲催的是周围难处的人际关系,大吴说农村一线的人际关系才是一门大学问。

在这样的背景下,大吴开始了自己的公考之路,可是,你们知道大吴参加了多少次各类公务员和事业编考试么?16次!你没看错,其中进入面试5次,弃考1次。

大吴说自己就是帮着爹妈种地长大的,能吃苦,但那三四年还是让他现在回想起来都很感慨。每次考试都要转好几次车,然后挤到小旅馆里,人家考试有朋友、有爸妈陪着,经常是几个人一起说说笑笑进考场,而他攥着矿泉水和早就凉透的包子,低头看看磨的都不像样的那双旅游鞋,心里不是个滋味儿。大吴平时住的地方很差,冬天特别冷,大吴没办法,只好多套一条棉裤复习,很多人说公考就是凭关系,就是看运气,大吴很不同意这样的说法,他说,公考也是考试,也是要下功夫复习的,再多的关系也不能把路全封死,再好的运气也不能瞧不起认真复习的人。

其实更苦的还是心里苦,因为大吴来村的时候得到原任书记的照顾,大吴心里感激就走得比较近,结果后来那位书记被选下去了,新的领导财大气粗,作风蛮横,对大吴非常不待见。村里“变天”了,大吴的公考之路也越走越不顺,每次去考试的时候,周围的人都会酸溜溜地说,哎呦咱们这儿要出大领导啦,每次落榜之后,大吴自然也得承受个别嘴欠的人的阴阳怪气。特别是那几次进面试,感觉自己马上就能实现心愿了,就差那么一点点,那种失之交臂的感觉非常让人难受。

唯一的一次弃考大吴印象特别深刻,上午行测考完就觉得肚子不舒服,到了下午申论的时候实在受不了了,那种绞痛实在没办法让人坚持。大吴本想着坚持着回去,但最后疼的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只能一路询问去了医院,结果是急性阑尾炎,要手术,身边连个能给自己签字的人都没有……大吴躺在病房里,给村里的领导发短信请假说自己在外地住院了,对方只回了三个字:知道了。大吴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发呆,心里想着,算了,连老天爷都不想让我考过啊,回去就辞掉村官,到城里找份工作,好歹还是个白领啊。正这个时候手机鬼使神差地响了,年迈的母亲来电话说上周没接到儿子的电话,心里不得劲,又怕影响儿子工作,犹豫半天才拨通了号,儿啊,政府里的公事忙,但也得小心着自己的身体,别不舍得花钱,每个月别老寄钱回家,家里都好,都觉得比前些年腰板直啦……大吴匆匆挂断电话,泪流满面……

大吴对我说,那个时候,他真的感觉有天意这个东西,老天都在看着呢,自己的倔脾气又上来了,俺非得从那个村儿里堂堂正正地考出来!

2.

随着年龄的增长,见的人也渐渐多了,时间这个东西最好的一面是它可以见证一些事情,每个人都是参与者,每个人也是旁观者,很多我们认同的东西会因为时间而见证它的荒谬,很多我们不屑的东西也会因为时间而见证它的光芒。

小曹当年在一个机关里当临时工,家里穷的叮当响,父母供他上完大学已经是个奇迹,那些贫穷家庭走出的状元在现实里实在太少,小曹拼尽全身力气也只是考了一个大专。看到很多人写的文章很好,说读书改变命运,小曹在他们衣食无忧的想象中应该先是专升本,再考研,最后读博成为金领。呵呵,这确实是穷人家孩子最想走的路啊,因为相比他们吃的那些苦,读书的苦真的算不了什么。可是,不是每个穷人家的孩子都天赋异禀,更不是每个穷人家的孩子都能舍得把钱花在读书上,当前途不再明朗,1500块钱就能让他们放弃那些所谓的“康庄大道”。小曹当年就是因为实在凑不出1500块钱,放弃了继续深造,如果有人和我说这是小曹没有自己的坚持,这是小曹愚昧无知的表现,我一定会把板儿砖拍到他脸上,你知道钱对于小曹有多难么?

小曹找工作屡屡受挫,就快没钱了,每天只吃散装的豆腐乳和馒头,一米七八的个子,瘦的让人心酸。那个临时工的工作,是小曹的老师托人给他找的,在那栋机关大楼的地下车库边儿上有个废弃的小警卫室,可以当宿舍,机关的饭便宜,最省钱,每个月工资虽然只有1768块,但好在花销不多。如今小曹逢年过节都要去看望老师,三十好几的人了和老师一起喝酒还会掉眼泪。

打杂这个事儿不是谁都能干的,主要是那份气不是每个人都能生的起的,机关这种地方最势利眼不过,人分三六九等,小曹这种孩子连最底层都算不上,每天被呼来喝去,出去吃饭没他什么事儿,只要加班值班一定都推给他。在地下室的“小宿舍”里,小曹最喜欢夏天,因为每个冬天都会让小曹扒层皮。人总是在最苦的时候闯出一条路,人总是在最苦的时候头脑变得灵活,人总是在最苦的时候把所谓学生气嚼烂。

如今公车改革了,大批没有解决编制的司机被分流,但是当年司机却是一个非常吃香的行当,如果运气好能给领导开两年车那就真是牛叉了。小曹想了想,自己唯一的出路好像就是去学车了,攒了好长时间的钱,报了名。人家学车喊苦喊累,小曹学车是恨不得把教练榨干,大家都知道人少的时候能多摸摸车,双休日学车的人多,春秋学车的人多,小曹就选了个三伏天开始学,人最少,和教练约的都是早上四点,晚上八点,这个时间人更少。那段时间,小曹整个人都黑了好几层,本来就瘦,更加皮包骨头,只要有时间就做挂挡动作,没事儿就往单位车队凑合,主动给人家擦车,就为了让那些司机让他在车里摸摸挡位。

小曹竟然一个多月就考出证儿来了,然后在整个单位的讥笑中主动给车队免费擦了八个月的车,冬天的时候手上的口子让人看着直嘬牙花子,小曹没钱没背景,只能用最笨拙的办法去实现自己的目的。小曹成为车队临时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最苦逼的活儿自然都是他的,可是小曹有一种本事,就是用更狠的方式把那些苦逼的活儿办掉。比如早上出任务,六点去接人,小曹直接四点起来检查好车况,把车子擦得干干净净,有时候晚上有任务在外地回不来,为了省下住宿的钱,小曹就睡在车里,什么节假日,什么花前月下,都滚蛋,一个人豁出命去拼,就没有什么苦逼这一说。

生活的苦,除了碾压人的身体,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人世无常和事与愿违。虽然小曹拼了命干活儿,但最后还是没有给领导开上车,最后还是被“精兵简政”,小曹失业了。那段时间,小曹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周围充满玩味的眼光,沉默着从伴随他三年多的“小宿舍”里拿走自己的全部行李——两个不大的旅行包。后来小曹说,那个时候自己开始喜欢在休息的时候找个能看到天的地方,一盯就是好半天,他信有老天爷的存在,他不信老天爷比人还坏。

生活的苦,还有许多更让人无法忍受的,其中就包括为了生存你必须去做一些低头哈腰的事情,忍受尊严的羞辱,没错,就是触及了很多衣食无忧者的所谓“底线”,但那又怎么了?你又能怎样?小曹在机关的三年多,认识了一些人,他拿出一半的积蓄去送礼,好不容易才被介绍给一个小老板,给人家当司机。小老板是个粗俗的人,钱没多少,架子不小,对小曹动辄打骂,喝多了酒就会一边用力拍着小曹的脸,一边说这就是我干儿子……×你大爷!你特么就比小曹大五岁!小曹面无表情,留意那个行业的运作,悄悄积攒自己的人脉,最后在一次关键的竞争中倒戈,跳槽到对手那边,让那个老板差点破产。后来,那老板找人打断小曹两根肋骨和一条胳膊,在医院躺了半年,小曹默默地看着外边的天,一点儿害怕的意思也没有。

中间的那些波折,中间的那些汗水、泪水和血水,谁说得清,又有谁在乎,小曹说自己只是走运,侥幸混出来了,如今有了老婆有了女儿,有了自己的公司,可是小曹仍然在拼,小曹说人在做,天都看着呢。

3.

柴静在《看见》里说:痛苦是财富,这话是扯淡。痛苦就是痛苦,对痛苦的思考才是财富。

如果能够生而衣食无忧,生而十全十美,我们宁愿全天下的人都永远不吃苦,永远不流下委屈的泪水。可是天地尚且不全,每个人注定不是十全十美,因而要成长,要强大自己。更令人遗憾的是,也不是人人都能生在钟鸣鼎食之家,我们大多数人仍然要为了活的稍微好一些而奔波劳碌,其中一部分人还要付出更多汗水。我们没有必要宣扬“年轻人要多吃苦,吃苦是福”,有的人含着眼泪一边吃苦一边勉强生存,而有的人,不做任何事,到处莺歌燕舞,每天酒池肉林,那些既得利益者,当然要为下位者灌迷魂汤,客观的说,中国的年轻人吃的苦,只是在特定的社会和历史环境下的一种心酸和无奈。

可是,如果你不幸就是那部分艰难生存的生命,你该如何是好?面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面对各种不公和叹息,你要如何存在?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一种貌似“看破”的自欺欺人,只要有人劝你咬牙坚持,那就是臭不要脸买鸡汤的,只要有人劝你忍辱负重,那就是更不要脸让你放弃底线的,只要有人劝你一切都会好的,那就是最不要脸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最后你选择了什么?我们从周围很多人身上可以看到答案,那就是一种对自我的彻底放弃,以及时行乐之名,以社会不公之名,以看透规则之名,以苍天已死之名。

很多人说选择更重要,于是绕来绕去,选来选去,貌似每次都理性而精明,只是他们每每绕开的都是那些苦,选中的仅仅是岁月蹉跎。

很多人说认清真相更重要,于是愤恨发泄,仇视一切,愤恨有情可原,只是他们愤恨过后仍是好逸恶劳,永远坠入贫困的暗井。

更多的人在心里碎碎念,吃苦也不能改变什么,吃了半天苦最后很可能仍然是那个悲催的出局者,于是他们故作高深,于是他们还未入局便已出局。

是啊,很多人都是那样的活啊,吃了一辈子苦,最后仍然贫困交加,捉襟见肘;很多人吃了好多苦,受了太多委屈,最后仍然天资有限,难以突破自己。我们都见过上岸的鱼,它在跳脱,它在艰难地挣扎,它不甘心,它最后死去;我们也听说过必死的局,拼至最后一人,仍然不知所谓,仍然听不到那声“集结号”,仿佛那关隘前的斯巴达300勇士。你们如此抗争,难道不知道世间有“徒劳”这个悲哀的词么?可是,连鱼都知道为了生命挣扎一下,更不用说那些将生命点燃去捍卫一种东西的勇士,那种东西叫做尊严,那种挣扎叫做渴望,那种情怀叫做信念。

他们相信死后不朽,他们明白痛苦长存,他们选择承受痛苦,不是因为愚昧,而是源于一种生命的张力。如果选择了千万种所谓“干货”,但仍然拈轻怕重,好逸恶劳,那还不如被当成白痴,随便喝一碗让自己热血沸腾的“鸡汤”,然后沉默着上路,眼睛狠狠盯着前方,能走多远走多远。

也许我们吃了很多苦,仍然贫穷,也许我们受了很多委屈,仍然卑贱,但我们不会束以待毙,我们不会让外力吓倒,我们挣扎过,我们反抗过,我们为了自己这条命咬牙过。即使吃苦也换不回满意的结果,我们仍然相信老天没有闭眼,他在看,或微笑,或玩味,这些都已不再重要,总有一天,我们要拼得老天也一声叹息。

请勇敢而倔强地活下去,人应该昂着头给自己一个说法。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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