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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建斌,赵京生|论明末清初经络研究的轨迹和学术走向



作者简介:

张建斌,青年中医学者,南京中医药大学教授。  

赵京生,知名针灸学者,中国中医科学院教授。


       应用文献汇集方法,收集明末清初期间关于经络理论的专著及其他医学著作,通过分析这一时期经络理论研究的内容和特点,概括这一时期经络研究的主要学术走向。结果表明,明末清初经络理论研究的主要特征有:①紧密结合临床阐述经络理论;②体现了“明理致用”学术走向;③研究者包括针灸医生、其他中医学专家、兼通医学知识的儒者等;④研究内容整体上沿着《内经》所定理论体系和框架,部分内容有新的阐述;⑤研究视角从针灸拓展到人体生理和病理及治疗等各方面。说明明末清初经络研究有着自己独特学术轨迹和方向,在经典经络理论的基础上,多方面有了新的阐述。


      明末清初,经络理论的研究形成了一个小高潮,研究者不仅仅是针灸界,还包括整个中医界以及其他文化人士。刘炜宏等[1]分析22部明代针灸医籍,就有9部专门讨论经络理论(《经络全书》《析骨分经》《经络笺注》《灵枢经脉翼》《经络汇编》《经络考》《奇经八脉考》《绘图经络图说》《足经图》),加上《经穴指掌图》(施沛,1639年)、《十四经合参》(张权,1640年)及其他非针灸专著的记载,内容就更加丰富。本文拟就明末清初经络研究的内容和特征等进行概述,以彰显这一时期经络研究的学术轨迹和走向。

1 明末清初的时间界定

      不同学科和不同研究目标,对于明末清初的界定稍有不同。本文关注明末清初时期经络研究较为集中的历史过程,将明末清初的时间界定为:上限为明代(1368-1644年)中期1506年后,下限为1688年《医学原始》的出版。这是因为:首先,1442年4月,明朝政府重铸铜人、重刻针经碑,以及明嘉靖年间(1522-1566年)太医薛铠校订和南京太医院刊行滑寿的《十四经发挥》,对明朝中后期及以后的经络研究,具有方向性意义,故将上限确定在明朝中期(即1506年前后);其次,1688年王宏翰(1648-1700年)所著《医学原始》出版,被认为是中西医汇通最早的著作[2]。西学东渐对中医针灸学的影响,学术轨迹和方向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因此,将研究下限确定为1688年。由此可见,明末清初之际经络研究,尚在传统中医思维模式的框架里,无论思路和方法、还是结果,尤其是学术轨迹和走向,都值得当代经络研究所重视。

2 对经络的理论研究

      明末清初医家对经络理论的研究,包括了对《灵枢·经脉》篇的注释和诠释,对络脉、奇经八脉等理论的归纳和总结,出现了“经络分野”“经络分部”“动穴验病”“经脉变动”“系络”“缠络”等术语和概念,并提出了“经络不独为砭设,亦为医家之大要”“不读十二经络,开口动手便错”等观点,将经络理论推崇至上,呈现出浓厚的学术研究氛围。

2.1 研究从《灵枢·经脉》篇开始

《灵枢·经脉》篇是阐述经络理论最“完美”的一篇论文,受元代滑伯仁《十四经发挥》和明代中期夏英《灵枢经脉翼》(1497年)的影响,明末清初的经络研究者也多从该文入手。夏英[3]在《灵枢经脉翼·凡例》中指出:“盖通察经穴脉络之繇,是以全论周身经脉。虽则参考《枢》《素》诸篇,而皆一本《灵枢·经脉》之者”。此后《针灸素难要旨》和《针灸聚英》(高武,1529年成书,1537年刊印)、《经络考》(张三锡,1609年)、《经络汇编》(翟良,1628年)等专著都本于此文。

 

      此外,这一时期医家注解《灵枢》时,如《黄帝内经灵枢注证发微》(马莳,1588年)、《类经》(张介宾,1624年)、《黄帝内经灵枢集注》(张志聪,1672年)等,也都非常重视该文的研读和对经络理论的诠释。马莳[4]89在《黄帝内经灵枢注证发微》中甚至指出:《灵枢·经脉》篇“实学者习医之第一要义,不可不究心熟玩也”,也点明了《灵枢·经脉》篇以及经络理论在中医学教育中的典范作用和对临床实践的指导价值。


2.2 “经脉分野”与“经络分部”

 循行是经络理论的主要内容之一,对于经络在体表的分布和身体各部位之间的相关性,明清医家进行了归纳。代表著有:《经络全书·经络分野》(沈子禄,1576年)、《类经图翼》(张介宾,1624年)、《经络笺注》(韦编,1636年)、《析骨分经》(宁一玉,明代)等。

 

 沈承之(子禄)[5]在《经络全书·经脉分野》中提出了“经脉分野”这一术语。文章记述了全身体表88个部位的经络联系,逐一详引博考《内经》等书记载,并论证其经络循行与交会。张介宾[6]在《类经图翼·经络》中,专列“经络分部”一节,将全身分成头面部、喉口唇舌部、颈肩部、胸腹部、背部、胁肋部、四肢部、皮毛肌肉部、筋骨血脉部、脏腑部、前后阴部等11个部分,各部位进一步细分若干组织和部分,全面详细地整理了全身主要部位、脏腑、组织和器官的经络联系。《经络笺注》和《析骨分经》也表述了相似的内容[1],如《经络笺注》则以形体为纲,从头至足分为66纲,每一纲中又分众目,分别其属何脏、经络。

 

 从沈承之“经脉分野”到张介宾“经络分部”,都体现了明末医家对经络分布的某种理解和把握,学术思路呈现一定的相似性。从部位、组织器官及脏腑来讨论经络联系,这种横向的归纳和汇辑,突出了人体各部位或组织的经络联系,临床实用性较强。无论从研究思维角度还是对临床指导,都是对《灵枢·经脉》的延伸和发展,已具“局部经络学”的雏形。


2.3 “动穴验病”与“经脉变动”

 经脉病候的价值和在经络理论中的位置,明末清初以前的医家除张洁古、朱丹溪外,并不太多关注。但明末清初,无论对于经脉病候本身,还是病候的来源,都有一定深度的研究和认识。

 

(1)经脉病候与经脉循行的关系。马莳[4]92首先结合经脉循行注解经脉病候。

以手太阴脉病候为例:“肺发胀满,致膨膨然,而喘急咳嗽,缺盆中痛,甚则交两手而挚瞀者,此之谓臂气厥逆也(肺脉由中府出腋,循臑下肘入手),是皆肺经所生之病耳。然又有诸病,或出本经,或由合经:为咳,为上气,为喘,为渴,为烦心,为胸满(肺脉贯膈而布胸中);为臑臂内前廉痛,为厥,掌中热(脉行手少阴、心主之前);邪气有余,则为肩臂痛于风寒(络脉交于手,上肩背);为汗出中风,小便频数而发之为欠(母病及肾);正气不足,则为肩臂疼痛、寒冷(络行手阳明);为少气不足以息(本经病);为尿色变(邪及子)”。


 这里,首先是从经络循行联系分析经脉病候;其次,区分本经病和他经病;第三,从母子关系讨论其他脏腑的病候。其中,最主要的是将经脉循行联系部位和病候所在部位联系在一起分析,一方面体现了经脉病候的部位特征,另一方面展现了经络循行分布的临床基础。

 

 张介宾[7]在《类经·疾病类》第十节以“十二经病”为题,单列节论述经脉病候,而在解释十二经脉病候时,采取了近似马莳的研究思路,并有了进一步的发扬。

如手太阴肺经“是动则病肺胀满膨膨而喘咳(肺脉起于中焦,循胃口上膈属肺,故病如此);缺盆中痛(缺盆虽十二经之道路,而肺为尤近,故肺病则痛);甚则交两手而瞀,此为臂厥(手太阴脉由中府出腋下,行肘臂间,故为臂厥)。是主肺所生病者(手之太阴,肺所生病也);咳,上气喘渴,烦心胸满,臑臂内前廉痛厥,掌中热(太阴之别直入掌中,故为痛厥、掌热);气盛有余则肩背痛,风寒汗出中风,小便数而欠(手太阴筋结于肩,藏附于背,故邪气盛则肩背痛。肺主皮毛而风寒在表,故汗出中风。肺为肾母,邪伤其气,故小便数而欠);气虚则肩背痛寒,少气不足以息,溺色变,为此诸病(肩背者,上焦之阳分也。气虚则阳病,故为痛为寒而怯然少气。金衰则水涸,故溺色变而黄赤)”。


 这里,张介宾不仅从十二经脉循行,也结合十二经筋理论来分析和阐述经脉病候,其视野较马莳宽阔。

    

    (2)病候表述格式的分析。“是动则病,(病候①),是主X所生病,(病候②)”是《灵枢·经脉》叙述经脉病候的句式。针对《难经·二十二难》“是动”为气病、“所生”为血病的解释,马莳[4]93认为“乃《难经》臆说耳”,认为“‘是动’之义,正言各经之穴动则知其病耳”,马莳遂将“是动则病”节改为“及其动穴验病”并引出病候(①),将“是主X所生病”注解为对前述病候(①)的概括;并以“又有诸病之生,或出本经或由合经”引出病候(②)。张三锡[8]虽也同意马莳观点,但在《经络考》中,仅在足阳明脉、足太阴脉、足少阴脉、足少阳脉、足厥阴脉用了“及其动穴验病”,其他用词还有“是经变动则有”(手太阴脉)、“此经有病则见”(手阳明脉)、“故其发病有”(手少阴脉)、“故变动则有”(手太阳脉、足太阳脉、手厥阴脉)、“随其经之所在而虚实变动乃见”(手少阳脉),体现了张三锡在“动穴验病”和“经脉变动”方面的不同思考。而张介宾[7]将“是动则病”的“动”理解为“变”,并进一步解释“变则变常而为病也”;而针对“是主X所生病”中的“X”,指出“《难经》之言,似非经旨”。翟良[9]则避开这种讨论,直接以“其见证也”引出病候,并在手足六阴脉中,大量增加了所属脏的病候。

 

      由此可见,明末医家在阐述十二经脉病候时,主要引用十二经脉循行理论进行分析和解读,并参考了脏腑理论和其他经络理论。这种方法在明代以前是没有的,1957年版《针灸学》也承接这一学术思想和方法来阐述十二经脉理论。其次,对于经脉病候的来源,马莳以古脉诊“动穴验病”为立论依据;张介宾则以“变常而为病”立论阐述“经脉变动”,虽然视角和观点有异,但都以临床为研究和阐发的切入点。


2.4 “不知八脉”与“罔探病机”

 奇经八脉理论在《内经》中或详或略地被零散记载,《难经·二十七难》首次提出“奇经八脉”,此后的认识一直比较简约。直到明末,医家李时珍全面系统地总结了奇经八脉理论及其临床运用,并撰写了第一部专著——《奇经八脉考》(1577年)。

 

 首先,李时珍针对奇经八脉“散在群书者,略而不悉”,萃集诸说,“以备学仙、医者,筌蹄之用云”,且认为“医不知此(八脉),罔探病机。”所以对奇经八脉的循行、主病和所属穴位,一方面考证古代文献,如循行参考《难经》,所属腧穴引用《针灸甲乙经》,病候讨论参考《脉经》及后世医家经验,包括张仲景、巢元方、张洁古、李东垣、张子和、王海藏、滑伯仁、刘宗厚等;另一方面参考气功锻炼资料,主要有张紫阳《八脉经》、魏伯阳《周易参同契》、崔希范《天元入药镜》、俞琰注《周易参同契》以及《黄庭经》等。认为奇经八脉和十二经脉、十五络脉一样,都具有运行气血、营养脏腑的作用,所以“医而知乎八脉,则十二经、十五络之大旨得矣”[10]1

 

其次,对每条奇经均从生理、病理、治则等方面,进行详细论述,提出自己的观点和见解,初步规范了奇经八脉的证治。例如李时珍[10]16-17针对张洁古“独以桂枝一证属之阳维”认为“似未扩充”;针对“阴维为病主心痛,洁古独以三阴温里之药治之”,认为“寒中二阴者宜矣,而三阴热厥作痛,似未备矣”;就“心痛”一症,认为“多属少阴、厥阴、任脉之气上冲而然。”由此可见,结合奇经八脉理论,探讨病机、立法处方,“因病药之,如此则阴阳虚实,庶乎其不瘥矣。”后世叶天士“奇经辨证”的大量临床应用,当与之不无关系。


2.5 “经盛入络”与“络盛返经”

 关于络脉,虽然《内经》中有丰富的记载,但后世除十五络脉外,论述较少,直到明末清初,又重现医家对络脉的关注和重视。

 

 如翟良[9]在《经络汇编》“原始”一节,阐述胎儿发育过程时说:“三焦生八脉,八脉生十二经,十二经生十五络,十五络生一百八十系络,系络生一百八十缠络,缠络生三万四千孙络,孙络生三百二十五骨节,骨节生三百二十五大穴,大穴生八万四千毛窍,则耳、目、口、鼻、四肢、百骸之身,皆备矣。”除了“十五络”“孙络”外,还提出了“系络”“缠络”等的概念和术语,出现了络脉分级的认识。

 

 清初喻嘉言[11]《医门法律》(1658年)“明络脉之法”一节有“络脉论”一文,可能是关于“络脉”的第一篇专论,文章以“十二经脉,前贤论之详矣,而络脉则未之及,亦缺典也”开始,专文讨论络脉理论,除了继承《经络汇编》的分级认识,还进一步指出络脉自内而外、在肌肉和在皮肤各不同形的特点——“自内而生出者,愈多则愈小,稍大者在俞穴肌肉间,营气所主外廓,由是出诸皮毛,方为小络,方为卫气所主。”此外,还提出了“经盛入络”和“络盛返经”等概念。如“故外邪从卫而入,不遽入于营,亦以络脉缠绊之也。至络中邪盛,则入于营矣……若营气自内所生诸病,为血为气,为痰饮,为积聚,种种有形,势不能出于络外。故经盛入络,络盛返经,留连不已。”“经盛入络”是喻嘉言在《内经》“外邪入里”疾病传变模式基础上的补充和发展,对于内伤杂病等非外感疾病的诊治具有实践指导意义,尤其强调“刺络放血”和“引经透络”等治疗的重要性和实用性。此外,喻嘉言还对十五络提出了自己的理解,“盖十二经各有一络,共十二络矣。此外有胃之一大络,由胃下直贯膈肓,统络诸络脉于上。复有脾之一大络,由脾外横贯胁腹,统络诸络脉于中。复有奇经之一大络,由奇经环贯诸经之络于周身上下。盖十二络以络其经,三大络以络其络也。”喻嘉言1300字的“络脉论”正是基于对络脉的深入研究和领悟,才对络脉的认识发挥多多。后来叶天士“久病入络”观点的提出,与之不无关系。

3   小结

 综上分析,明末清初对经络理论进行了全方位、多角度的研究,呈现以下特点:①研究者包括针灸医生和其他中医学专家,还有兼通医学知识的儒者等;②推崇经络理论为“医家之大要”;③体现了“明理致用”的学术取向;④紧密结合临床阐述经络理论;⑤在经络系统的多个部分都有新发展。纵观整个经络学术发展史,明末清初的经络研究仍然循着《内经》以降的学术轨迹和方向,这是继《内经》后的又一高峰。此后,由于西学东渐、中西汇通等的影响,经络研究的轨迹开始发生方向性地转变。当今陷入困惑的经络研究,是否可以在这里找到一点头绪和启示。


参考文献

[1] 刘炜宏,王德深.明代针灸著作总体特点述略[J].上海针灸杂志,1987,64):31-33.

[2] 杨清秀.中西医的汇通结合融汇[J].医学与哲学,1995,16(2):97.

[3] 明·夏英.灵枢经脉翼[M].北京:中医古籍出版社,1984:11.

[4] 明·马莳.黄帝内经灵枢注证发微[M].北京:学苑出版社,2007.

[5] 明·沈子禄.经络分野[G]∥徐师曾.经络全书.北京:中医古籍出版社,1999:3-58.

[6] 明·张介宾.类经图翼(附:类经附翼)[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65:151.

[7] 明·张介宾.类经(上)[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65:413-414.

[8] 明·张三锡.经络考[G]∥徐师曾.经络全书.北京:中医古籍出版社,1999:114-163.

[9] 明·翟良.经络汇编[G]∥徐师曾.经络全书.北京:中医古籍出版社,1999:184.

[10] 明·李时珍.奇经八脉考[M].上海:第二军医大学出版社,2005.

[11] 清·喻嘉言.医门法律[M].太原:山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06:15-17.



文原载于《中国针灸》2009年7月第29卷第7期,版权归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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