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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黛爱情幕后的政治斗争
2017-02-06阅读原文2评

【梗概】“宝黛爱情”的幕后是大观园内维护宝黛爱情的势力与抵制宝黛爱情的势力的一次激烈交锋。-其结果是,因为宝玉的忠贞不二、因为贾母的极力维护,成功拉拢了摇摆不定的第三方王熙凤,进而联手打击了极力破坏宝黛感情的王夫人,也让处境尴尬王夫人同盟军薛姨妈暂时隐忍服输。-

这是一幕极其精彩的斗争。

宝黛爱情经受住了考验,也等于是大方而正式地昭告了贾府上下,自此而后,宝黛爱情获得了全府上下非正式的承认。在这一幕斗争中,贾母纵横捭阖、多方周旋,成功的捍卫了她在贾府至高无上的地位,也成功击退了对宝黛爱情心存芥蒂的各方盘算。-

斗争的序幕是贾母公开指责袭人。“元宵夜宴”时,贾母因发现跟着宝玉的丫头中不见袭人,批评她“如今拿大,单支使小女孩儿”。王夫人听见这话,慌忙立即起身解释袭人是因为热孝在身,然而这也迅即遭致了贾母的驳斥,“跟主子讲不起这孝与不孝”。可见,贾母对袭人托大不出面服侍宝玉、对王夫人为袭人的开脱,是甚为不满的。-

新版《红楼梦》拍摄“元宵夜宴”时场景

袭人何以能拿大,而王夫人又何以要慌忙为袭人开脱罪责呢?此前的情节已交代清楚,袭人已被王夫人非正式地接纳为“姨娘”,而且是在她明知“老太太不许”的情况下作出的决定。以王夫人之言来看,她是将宝玉交给了袭人,也是将她娘儿俩交给了袭人,----毋庸置疑,袭人已经和王夫人绑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在贾府,宝玉是明日之星,是贾府的唯一希望。谁对宝玉有着最大的影响力,谁就将能捍卫住其在贾府的现实利益。对此,贾母是清楚的,王夫人更是清楚的。-

紧接着的情节发展就很好说明了这点。也是在“元宵夜宴”中,因宝玉要洗手,跟随他的丫鬟秋纹、麝月竟然拦住预备给贾母沏茶的热水,而用来给宝玉洗手。在尊卑有序的贾府中,这无疑是骇俗之举。尽管,宝玉仗着贾母溺爱,行此之事并不能算之为悖逆。但要注意,自始至终是秋纹、麝月拦在了前头,并且心气大发地将拒绝配合的老婆子教训了一番。-

以洞察世事自诩、自称是“老妖精”的贾母对此不会不敏感。要知道,宝玉就曾明白无误的在此前故事情节中称麝月为“又一个袭人”;在宝玉身边的丫鬟中,麝月、秋纹跟晴雯形成的是鲜明对比,她们二人始终是袭人调教的、受袭人影响的、始终是对袭人服服帖帖说一不二的。因而,秋纹、麝月对贾母的出格之举,其背后的影子是袭人,而袭人的力量支柱正是王夫人!

新版袭人由李艳扮演,是少数几个较为出彩的人物

这两种力量较量的高峰便是对待“宝黛爱情”的不同立场。-

贾母是极力维护、成全宝黛爱情的。首先,从亲情的角度,贾母是切肤的钟爱着她的这唯一的外甥女。自黛玉“抛父进京都”以来,不难看出贾母对黛玉的溺爱是无以复加的。原因可能确实就很简单,“因为深爱着宝玉、黛玉,因而才想着成全宝玉、黛玉。”-

其次,借用阶级分析的方法,以贾母的精明和洞察力,她懂得唯有成全宝黛、全心全意的维护宝黛才是维护其地位、维护贾府长治久安、促使贾母在家族利益斗争中保证其威权的唯一的选择。-

如何理解?前面说了,宝玉是贾府的明日之星、是整个家族全部的希望;而宝钗呢,她是王夫人的亲侄女,如果金玉良缘成真,那未来的贾府就彻底的沦落为王夫人、薛姨妈的掌控之中。对此,只要贾母存世一日,她必将忌惮一日,因而成全宝黛就是成全贾母自己。而贾母一旦谢世,她也深深明白宝玉自此就将不能“无法无天”了,不得不屈身于王夫人、宝钗钟情的“经世致用”之学了。-----那时的宝玉,注定只能沦落为王夫人调教出来的又一个贾珠,而不再是那个贾母惯养出来的天性十足的宝玉。这比之于对自身地位的不安全感,对洞察了一切的贾母而言,这才是最不愿看到的。-

杨幂在新版《红楼梦》饰演晴雯

这就有了“元宵夜宴”上,贾母评说“凤求鸾”的一幕。宝玉敬酒时,唯有黛玉不喝,并且还当着众人的面捧给宝玉喝了。两人的亲昵无间让大观园众人大为惊骇,并引出了王熙凤进一步当着众人的面调笑宝玉“不要吃冷酒”的画外之音-。

王熙凤此处的用意何在,惯来是红学研究中的一段公案。有人认为是王熙凤公开点明黛玉不知自重、是蓄意破坏宝黛爱情;有人却认为王熙凤是以冷酒之故解释是因为黛玉身子弱吃不了冷酒,才让宝玉代喝,是公开的维护宝黛爱情。-

对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周董君其实都是存疑的。应该说,原著中故事发展到此处,宝黛爱情尚不明朗,同样精明的王熙凤在没有揣摩透贾母的心意之前,是不会傻到过早的表明自我态度的。简单的说,这是种骑墙的态度,可以让不同人得出对各自都有利的解释。-王熙凤此处更多的不过是种调侃和打趣,但也却绝非是无心之举,作者的精心设计让贾母终于有机会借此表明了她对宝黛爱情的态度。-

贾母在听到王熙凤的“冷酒”之言后,感觉到的是惊醒。因为她陡然明白,惯常对她俯首帖耳的凤丫头原来并不明白她的内心想法,她此刻才知道凤丫头对宝黛爱情的态度竟是如此的骑墙。贾母的惊醒正在于,如果不赶紧更为直白的表明她的态度,不赶紧趁此把在贾府中风云得意的凤丫头争取、拉拢过来,那她就有被王夫人、薛姨妈阵线争取过去的危险。

赵丽颖在新版《红楼梦》中饰演邢岫烟

于是,原著中紧接着的一段文字就有了贾母评说才子佳人的一席话。不少红学研究者也认为贾母批评才子佳人的一席话,是在敲打黛玉。明显,宝黛已经表现得有点过于亲昵了,这自然会引起其他人的议论,这对宝黛爱情的健康发展是有害的。贾母的敲打正在于让两人不可大意、不可过于乐观,不可因为两人的无所顾忌而给身在暗处、极力反对两人感情的人以话柄。-

但如果理解为贾母是借此来反对宝黛爱情,那就是理解的太过了。黛玉、宝钗都是“通文知礼”的,但惟有宝钗是“无所不晓”的;“见了一个清俊男人就把父母也忘了”,也只能说的是宝钗,----黛玉远早于宝钗来到大观园,与宝玉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谈不上“一见清俊男人就忘了老子娘”;反倒是宝钗猛然扎进大观园,见到了宝玉,抛弃了相依为命的母亲,同意独自一人搬到了大观园中居住!

更何况,贾母在结束这一席话时还不忘特意点明,“我们家的丫头从不懂这些话”,这激将得薛姨妈不得不立马出来纷争,辩白说“我们家也没有这些杂话让孩子们听见”。-

以此分析,贾母敲打的是谁,批评的又是谁,就一目了然了。-

黄轩在新版《红楼梦》中饰演薛蝌

说完这一席表露心迹的话后,同样是在“元宵夜宴”这一幕情节中,英明的贾母还不忘拉拢王熙凤,以故意讽刺她“吃了猴儿尿”,贫嘴滑舌、不思后果竟然以“冷酒”之语公开挑明宝黛感情以至于给宝黛平添了风险,也是提醒她不要站错了队、不要吃了猴儿尿似的混口胡说搅黄了她对宝黛爱情的精心布局。

贾母的公开敲打,以王熙凤的精明,她立即明白了,并且吓得惊慌失措。-这在原著中有一个细节可以佐证:连小丫头子们都知道凤姐儿惯会说笑话,早已找了各处的姐姐妹妹过来“挤了一屋子”,静候着听,但这一夜的凤姐儿在听到了贾母的讽刺和敲打后,却大失水准,讲的所谓笑话一个没头没脑,一个是“瞎子放炮仗”俗得不能再俗;并且,趁此还以她之口主动提出来结束夜宴,以解除她内心的尴尬和紧张。-

这时,英明的贾母再一次顺水推舟。在观看炮仗时,刚用“才子佳人”之语敲打过黛玉的她,因知道黛玉禀弱不禁劈啪之声,忙把她搂在怀里,---她搂的不是宝琴,甚至连宝玉都是留给了王夫人来搂着。放炮仗时,有且只有这两个人被人搂着。-

一切已经不言自明了。贾母的“才子佳人”论语敲打的是谁、维护的又是谁,通过搂抱黛玉已经明白无误地交待明白了。精明的凤姐此时自然也迅即清醒了过来,这一次她乖巧、贫嘴的又当着众人点明,只有宝玉、黛玉有人搂着,而“我们是没人疼的”。凤姐儿的意思再也明白不过,她通过向众人强调贾母搂抱着黛玉这一事实,来提醒众人黛玉并不可能因为适才让宝玉替她喝酒的一时忘情之举而失掉贾母的爱,也是在借此向贾母表明心迹,她已经明白了老祖宗的意思,她选择了和贾母站在了一起。-

姚笛在新版《红楼梦》饰演王熙凤,她原定出演宝钗

作者还怕读者看不明白,特意在原著中接下来的情节,让凤姐儿公开和平儿讨论起“宝兄弟林姑娘一娶一嫁,横竖老太太自有体己拿出来”的一席话。“公开和平儿讨论”、“老太太拿体己”,这两个细节等于是通过平儿之口向贾府上下众人宣告了宝黛爱情已正式获得了认同,而老太太的认同就是宝黛爱情合法性的最有力注脚。-

这逼得薛姨妈接下来不得不亲自跑到潇湘馆去安抚黛玉,并且“爱语慰痴颦”,公然的当着黛玉的面提出将其许配给宝玉。这不过是以退为进,暂时服输,伺机再起的意思。-

可怜,这背后的筹算和谋划是率真的黛玉看不透的,----甚至于其后她还被宝钗略施小计以一两燕窝的代价就给收服了;紫鹃也是看不透的,她竟然还会天真的跑过来诘问薛姨妈既然有此意思,却为何不和老太太说去。-

黛玉和紫鹃永远也不会明白,薛姨妈是永远也不会去说的。以宝钗的心机、薛姨妈的老道、王夫人的阴冷,要对付一个纯洁、天真、孤苦伶仃的柔弱女子黛玉而言,实在是不费吹灰之力。-

白冰在新版《红楼梦》中饰演成年宝钗

原著中,还在薛姨妈安抚黛玉的情节之前,安排了一幕“贤宝钗小惠识大体”的戏。这是王夫人的特意安排,也是在王熙凤不能视事时的一次练兵,也是在贾母元宵公开支持宝黛后的一次绝地反击。王夫人的算盘是,通过提供给宝钗舞台来展现出其识大体、顾大局的风范,妄图以此来向贾母辩白,以说明宝钗是能当大任的。-

但王夫人的愚蠢也在这,这完全是彻头彻尾的自作聪明。她不知道,宝钗越是表现得越有能力就恰恰犯了贾母、王熙凤的大忌:一个不理俗务的黛玉二奶奶对王熙凤构不成任何威胁,但一个精明的宝钗二奶奶却有着完全的能力和才识足以取代她的管家地位,届时的贾府便会完全沦入王夫人、薛姨妈、宝钗二奶奶的掌握之中,而不再有贾母、王熙凤染指的可能。

当然,最后重要的一点,维护宝黛爱情最为坚强的是宝玉。紧接在“元宵夜宴”、“宝钗理财”之后,薛姨妈“爱语慰痴颦”之前的情节恰恰正是“慧紫鹃情辞试莽玉”。在继贾母公开为黛玉撑腰、凤姐公开表明立场之后,宝玉以情愿付出生命的代价来誓死维护黛玉、留住黛玉,并且闹到阖府震动、世人皆知。-

87版《红楼梦》已成绝响

对王夫人、薛姨妈、薛宝钗而言,比之于之前的暗中较量,宝玉的情比金坚才是她们最为绝望的。宝玉通过以身试法,提醒众人没有林妹妹也就没有了他的存活。这对王夫人最具杀伤力,毕竟,王夫人的首要目的是要她这唯一的儿子很好的活着,然后才是尽可能地让其按照她的想法活着。-

说到这,令人愤怒的是,自诩是“绝对尊重原著”的新版电视剧《红楼梦》却将这一情节提到了“宝钗理财”这一情节之后,这就公然违背了原著的情节设计和故事逻辑,也只能再一次很可笑的证明,无论是导演李少红还是诸多的编剧根本就未真正读懂过《红楼梦》。

指责他们“玷辱经典”可真不是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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