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道术之趣:把握可能性,达致多样性,蕴含无限性
《老子》是中国人的一个重要精神寄托和人生价值体验。《老子》是指导我们认识世界和认知自己,提升思维认知水平的一个智慧宝库。此一论说,开宗明义道出了道之存在的无限可能性和合理性。一切“可道”者,皆为定有或有限之有;否定“可道”的定有,便是不可道的有之无限。一切“可名”者,皆为定名或有形之有;否定“可名”的定名,便是不可名的无之无名。从其为“天地之始”上言,是不可形名的“无名”;从其为“万物之母”上言,又可假谓之为有名的“道”或“大”,或是“恒名”。道的有无一体之玄妙,彰显了道术之趣:把握可能性,达致多样性,蕴含无限性。大道存在的“不可道”之玄、之妙,寄寓或蕴藏于可道的具体存在物之中。“万物之奥”和“泛兮其可左右”,正在于揭示大道无在而无不在的思维意旨。“道不可闻,闻而非也;道不可见,见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庄子·知北游》)老庄虽有言道不可见闻、言指,然是从道的无限不测、不可穷诘的角度上加以论说,而非是否定大道涵摄万殊的可道性,具有无限的定有。实则,大道之玄妙,正存在于万物之中,通达万物而不定居于一物,亦即是“物物而不物于物”(《庄子·山木》)的价值真谛。传承于古之道统,“原于一”而能“明于本数,系于末度”(《庄子·天下》),成为“其运无乎不在”的大全者,具有无限的可能和潜能。道术之用,既可“独善其身”,体现为“我独昏昏”和“我独闷闷”,修身而德真;又可“兼善天下”,体现为“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溥”的境界。大道作为“万物之宗”和“万物之奥”,彰显了“洋洋乎大”(《庄子·天地》)的意境。人生体认体行大道,藉由刳心虚静,便会有“不同同之之谓大,行不崖异之谓宽,有万不同之谓富”的心境和心性之大。这样的可能性、多样性,乃是道德的完备性,万殊而一统于道,道涵摄万殊、不测性。“墨子贵兼,孔子贵公,皇子贵衷,田子贵均,列子贵虚,料子贵别囿。”(《尸子·广泽》)与执一之偏不同,《老子》道术具有多样性的可能,这是由其大道之性所决定的。在《老子》的思想中,“德善”和“德信”,是“贵兼”;“容乃公”,是“贵公”;“守中”,是“贵衷”;“莫之令而自均”,是“贵均”;“致虚极”,是“贵虚”;“以天下观天下”,是“贵别囿”。这些思想一以贯之,相互涵摄,呈现道术之用的多样性。《老子》之道术,虽运用有多样性,然也有价值主旨的倾向性。“老聃贵柔,孔子贵仁,墨翟贵廉,关尹贵清,子列子贵虚,陈骈贵齐,阳生贵己,孙膑贵势,王寥贵先,儿良贵后。”(《吕氏春秋·不二》)从学术区别的角度上言,站在不同的维度,又可言《老子》贵慈,贵俭,贵“不敢为天下先”。柔弱为道之用,是“贵柔”;言“三宝”,是“贵仁”;言“俭故能广”,是“贵廉”;言“清静为天下正”,是“贵清”;言“无之以为用”,是“贵虚”;言“圣人不仁(一视同仁)”,是“贵齐”;言“自爱不自贵”,是“贵己”;言“执大象,天下往”,是“贵势”;言“后其身而身先”,是“贵先”;言“不敢为天下先”,是“贵后”。以偏概全者,偏执其一,是“辩之以相示”(《庄子·齐物论》),自以为是。自以为是者,既有其辩,就有其不见者。基于“大道不称”之性,就有“大辩不言”之术。若以道为昭昭可道者,则反而不知道;若以言辩为明察者,则反而不为明。审仁义之间,察同异之际,观动静之变,适受与之度,理好恶之情,和喜怒之节等思维内涵,皆为其道术思想所囊括。诸子所言趣向不一,各有其弊,而《老子》道术却有中和之性。“法者尚乎齐同,而刑以检之;名者尚乎定真,而言以正之;儒者尚乎全爱,而誉以进之;墨者尚乎俭啬,而矫以立之;杂者尚乎众美,而总以行之。”(《老子指略》)《老子》无不包容,自能因其弊而救之,具有无限多样性的意趣。法家尚于法之齐同,然以刑检之,则必有刻薄;《老子》言“德善”和“慈”,自能博爱容公。法家申到、韩非子等诸子,无不吸收《老子》道之齐物思想,以为法制学说之价值内核。名家尚于定真,然以言正之,则必失理恕;《老子》言“不言之教”和“知者不言”,自可名于不可名。《庄子》继承《老子》思想,对惠施等名家思想给予了批判。名家的形名说,吸收了《老子》有形有名、名以称实的价值意旨。儒家尚于全爱,然以誉进之,则必起争尚;《老子》言“上德不德”和“至誉无誉”,自能率性不争。俗儒行仁义以求名誉的趣向,正为《老子》“绝仁弃义”的德真思想所批判。绝弃仁义之名伪,方能德真而尽其真性。墨家尚于俭啬,然以矫立之,则必作乖违;《老子》言俭在多与,啬以积德,自能乖违不作。《老子》以俭为“三宝”之一,辅助自然而使民自富,自然无有俭啬之弊。杂家尚于众美,然以总行之,则必兴秽乱;《老子》言因物付物,“以道镇之”,自能全而不乱。《老子》之道,无不包涵,道通万殊而为一,意博而有要,自能秽乱不兴。“苟得于道,无自而不可;失焉者,无自而可。”(《庄子·天运》)人世间的一切事物,既是“时不可止”,则见“道不可壅”的道性。人生失道者,固执于已然之可道,固执己见,不能变通,正是“无自而可”。执一无权,反害其道。人生得道者,因物之可而可之,因物之然而然之,则无所不可,无所不然,各得其所。《老子》言“道可道,非恒道”,实为警示人们,执著于可道性的定常,就会蔽于一曲,而不能睹道之大方和无穷。“道不可致,德不可至”(《庄子·知北游》),正揭示道德不可固执、偏执之价值意蕴。诸子思想之所以各有其缺失,就缘于执著一说,而不能立道德之本,进而执一以统万。“墨子蔽于用而不知文。宋子蔽于欲而不知得。慎子蔽于法而不知贤。申子蔽于执而不知知。惠子蔽于辞而不知实。庄子蔽于天而不知人。”(《荀子·解蔽》)墨子蔽于实用,然不知无文饰则欲不得节;宋子蔽于无欲,然不知无欲旨在得其当得。慎子蔽于用法,然不知无贤则法不得行;申子蔽于执势,然不知无智则术不得以用。惠子蔽于辞辩,然不知无实是则辩不可以止;庄子蔽于合天,而不知人性有知能主体性而别于天。或是以欲为道则尽于满足,或是以法为道则尽于数术,或是以执为道则尽于便势,或是以辞为道则尽于辩论,或是以天为道则尽于因循。相较于“庄、杨荡而不法,墨、晏俭而废礼,申、韩险而无化,邹衍迂而不信”(《法言·五百》),《老子》道术可成就礼法,教化和诚实。庄周、杨朱荡然不羁,自无法之规;《老子》不废法,礼法尚同大公,道便是礼法之宗。墨翟等俭啬而吝,自然废文饰之礼;《老子》不废礼,礼本在忠信,道便是忠信之笃。韩非子等险于惩罚,自是无教育之化;《老子》不废教化,教化之主要内涵在于明觉,道便是明觉者。邹衍迂回自说,不诚信于实;《老子》重在德真信实,“言有宗,事有君”,全在因用事物之实。对于道之认知来说,若是知“形形之不形”(《庄子·知北游》),便会认可“道不当名”的思维真谛,把握道用的无蔽、大全性。人生若是执著于形名之存在,就不能观乎宇宙之大全,知乎大初之无蔽。我们只有掌握“有生于无”的大道之“无”的价值真谛,乃能见其不定有的无不有,虽有而不测其有。《老子》的道术,虽是以“明于本数”为趣向和旨归,亦即是详于大道而崇尚无穷,然限于篇幅而在“系于末度”上有所不足,特别是略于人伦,使其在可道、定理上有所欠缺。这种欠缺,既可藉由大道的无限性而去加以拓展,又可藉由儒家尽人事而详人伦加以补充。《文子》或《淮南子》一书,便是这一结合的有效尝试。儒道互补,构成了中国数千年传统文化的主干,也在古代文人的人生态度和处世准则上鲜明表现出来。孔孟儒家重视社会秩序的维护和人伦道德的构建,突出仁义的可道性坚守,居仁由义,择善固执,惟精惟一,尊德性而道中庸。老子重视圣王在宇宙中的角色定位,突出变化的无穷性,因为的时宜性,辅助的包容性,以及德善的博大性,在功为的不已、不测中,达致道德的悠久无疆。《老子》的人生智慧,是择善而成功的道术方略,也即藉由修为真、美和善的道德品行和素质能力,运用合理、有效的方法和路径,来达致成功的效验和结果,实现预期的目标和目的。在塑造中国人文价值和人道精神上,《老子》发挥着深刻而隽永的影响。现今,我们很多道德伦理、人生情趣和精神底蕴,都与之有着基因传承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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