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往事，已是模糊不清，而关于故乡老屋的那些记忆，却几度在梦里温习，犹如昨天。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会有梦，梦境中的我，好像身体飘飘忽忽，在一片空灵，一片静寂，一片黑暗中游走，我不知道哪里是归宿，在无望的挣扎中，不远处透出了一丝亮光，我偷偷的往前挪动着不住的张望，影像渐渐地近了的时候，我的眼前豁然开朗：在一座宁静的村庄，有一幢古朴的房子、旁边还有一块被圈着的小菜园、房前是池塘，屋后是小山丘，村里还有高大的白杨树和枫叶树、一溜平实的杂房、一条幽静的山岗，一切都是那么的似曾相识……蓦地，我惊醒了，这是老屋！——故乡的老屋！在年复一年的漂泊中，经历着生活的洗礼，和太多的变迁以及离奇，淡泊了名利，我已习惯了平淡的岁月，而故乡的老屋，却总在不经意间闯入了我的梦境——它是如此的让我难舍难弃，魂牵梦绕。故乡的老屋，温暖又亲切！
故乡是一个典型的豫南小镇，更确切地说是一个落后而闭塞的小山村。人们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周而复始地在贫瘠的土地上耕耘着、收获着。在我的印象中，老屋的墙壁斑驳的有如一张沟壑纵横、饱经风霜的老脸；而那油漆脱落的窗棂也已腐朽得一片灰黑，像是几只无神的大眼，空洞而荒凉地注视着一切；屋顶盖着一片青涩的灰瓦片，土坯房子，还能清楚地看到滴水檐边编织的麻花样丝瓜藤；高大的白杨树伸展着它的枝条，把老屋尽揽入怀；这个时候，我总能想起父亲在世的日子，坐在堂屋中间的椅子上，抽着呛人的叶子烟盘算着，在他那满脸的纵纹里，留下多少的哀叹！“到日子好过的时候，这老屋也该翻翻了。”说了这话后，就消失在田野里做着他那永远也干不完的活计。分田到户的第二年，终于父亲把土坯房换成了青砖瓦屋，实现了他的愿望，以后的日子里呀，只看见父亲做什么事情都乐哈哈，喜滋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此时故乡的老屋也很温情着迷人！
记忆里的故乡老屋，虽然贫寒，却被母亲拾掇得干净利落，井井有条。一年四季，农家自有其不一样的风景和别致。春天，院子里的桃树，会给老屋开些很美很香的花；蜜蜂唱着歌，蝴蝶飞舞着，小燕子飞呀飞，秋天，清凉的风在老屋的瓦楞上咝咝地飘荡，时时轻抚着村子里那几棵古老的大枫树的叶子，沙沙响；冬天，一场雪，就把老屋飘进了一个童话的国……每当田地里的庄稼都收回家以后，家乡的人们都没有什么事情做，年轻人这时会到外面打打零工，年纪大的婶子，大娘们都开始做针线活，记得村子里的周奶奶经常到我家，同我母亲拉家常，周奶六十多岁，周大爷三十岁的时候就丢下他们娘儿三撒手人寰，周奶奶照顾她两个儿子，没有再找人家，两个孩子很争气，后来都成为国家干部。周奶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有文化，她讲的故事啊，让我们小伙伴听了还想听。“牛郎织女的故事”，“七仙女和董咏的故事”周奶奶讲得有情有意，说到动情处，我还偷偷看见周奶奶，拿出洁白的手帕擦眼泪。在我家里还听周奶奶讲述《柳毅传书》的精彩故事哩！周奶奶说：古时候啊，湖北人柳毅在前往长安赴考途中，在泾阳遇到一位女子在冰天雪地下牧羊。在多次上山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对方乃是洞庭湖的龙宫三公主，远嫁给泾水龙王十太子。可惜小龙王生性怪癖，娶妻之后不但没有入过洞房，连碰也没有碰过她。三公主独守空房之余，又被翁姑欺凌，带负责降雨降雪的羊群到江边放牧。周遭水族禽鸟慑于龙王声威，都不敢为三公主传书回家求救。柳毅义愤填膺，答应放弃科举的机会返回家乡送信。柳毅回到洞庭湖畔，为三公主送信往龙宫。但洞庭君碍于与泾阳君的多代姻缘，想息事宁人，但洞庭君的弟弟钱塘君则大表气愤，并带同水军前往解救三公主，并杀了泾水十太子。三公主回宫后，为柳毅奉酒答谢。钱塘君见二人眉来眼去，欲撮合二人。但柳毅碍于没有媒人作中介，以及介怀自己间接杀了三公主的丈夫，所以拒绝了婚事。柳毅回到地面之后，经常望湖兴叹；而三公主亦对柳毅日夜挂念。双方家长为了子女的前途而大费思量。柳毅的母亲决意为柳毅寻找媳妇；而钱塘君由于错手杀了三公主的丈夫而梗梗于怀，决意化身为媒婆前往柳家说媒。二人于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周奶奶讲完后，带着故事的韵味微笑着回家做饭去了！望着周奶奶远处的背影，我的老屋也沉浸在柳毅和龙三娘那美满的姻缘里！
记得小时候，每当夏日的傍晚，母亲在灶屋里升起了青色的炊烟，那些糙米五谷、萝卜青菜，在母亲的侍弄下，总会飘逸出诱人的香味。这个时候，村子里的小伙伴吆我一起，到池塘边的柳树上，逮知了，寻“带花斑的大水牛”。黄昏的时候，母亲吆喝着吃饭的声音，我们小伙伴都高兴的朝家里奔去。掌灯时分，劳作了一天的父亲在院子里点上一把拧成股的艾蒿，母亲摆上一张小小的饭桌，两三个乡间小菜。饭后，父亲照例会泡上一壶酽酽的自己做的信阳茶。在袅袅的艾香和浓浓的茶香里。父亲拿一把椅子坐在睡在大枫树底下的大水牛旁边，父亲给牛的边上也点上艾香，还给老牛打着蒲扇，老牛迷着眼，喷着气，“牛，才是我的好伙计，无所苛求的朋友。你从来不嫌弃我们家庭的贫困，你不需要什么荣华富贵，只要求每天给你一些杂草，给你一个安身之处。足够了！”父亲默默的唠叨着，叶子烟一闪一闪的，看见父亲手握着牛角，在同老牛交心哩！在夏日夜晚的院落里，盛满了农民的泥土香。老屋老屋坦坦荡荡不语言！
快乐而无忧虑的时光总是如流星般的易逝，当我再次回到故乡的老屋时，母亲已经佝偻着身子，父亲早已经和他亲爱的大水牛到天国遥远遥远的童话里去了，还有周奶奶呀！你们如果累了，千万别忘记到故乡的老屋歇歇脚啊！望着屋后的山丘，村前的池塘，我的泪水不经意间的流淌，离开老家已经几十年了，风雨侵蚀，当年欢乐温馨的家园，已经不在了，尽管往事如烟，逝者如风，只要往老宅的泥土上一站，当年的那份清苦中的欢乐，那份孤独中的亲情，那份忧戚中的幸福，就会如潮般涌上心头，让我刻骨铭心，我多么想重新回到老屋，依偎在父亲身边，再看看那父亲给牛儿打蒲扇熟悉的身影，再听听那如诗如歌如泣如诉的周奶奶讲的故事。我多么想再嗅着老屋诱人的气息，美美地睡上一觉，做一个金灿灿、暖洋洋的梦。梦中的老屋唱着歌！歌儿悠悠，人也悠悠，回头再看一眼我亲切的老屋，还有我敬爱的母亲！
（代启权文）2012年3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