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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水听潮丨邹恒生:回忆我的父亲

              回忆我的父亲
                     邹恒生


      最近上《美篇》,有幸邂逅田野先生,他与我同为文学爱好者,而且他也是我的老家——湖南长沙县人,并且是长沙县第三中学同学会的牵头人。我在先生的专栏拜读了他回忆母校的文章,这篇真挚的文章触动了我心底最久远的乡愁,也让我想起久别的父亲。先生约我写关于母校的文章,说实话我无从肯定三中是否父亲的母校,但在我心里我已认同它是父亲的母校了,因为它就存在于父亲早年学习生活的故乡。

      父亲是长沙县牛角塘村人,我的印象那地方就在国道边,离大托铺飞机场不远,离暮云镇也不太远,是长沙与湘潭和株洲三市交会之地。小的时候我曾随父亲回过故乡的山村。父亲是家族里唯一考学出去的读书人,那时候吃国家粮有城市户囗是非常体面的事。父亲每回回乡探亲,乡邻便如众星捧月般看待父亲,而父亲也必会每家拎上礼品登门拜望,用长沙话说叫“礼数到堂”。

      那时侯娭毑还健在,父亲正值壮年,穿着那个年代流行的中山装,梳着整齐的后背头,气质自是不同凡响。父亲一辈一共兄弟四人,他排行老三,下面还有一弟一妹。兄妺中只有他学习最用功最聪明,是家里唯一的希望,也只有他一人,是通过读书考学离开农村改变命运的。在那个时代考学分配工作成为国家干部无异于古时科举得官,父亲不仅是乡亲们的荣耀,在我幼小的心灵里也是儿子崇拜的偶像。


      父亲的学历是“老中专”,在上世纪60年代中专生还属凤毛鳞角,其含金量真不亚于现在的本科。记得儿时我曾好奇过,为什么父亲没上高中读大学?他早年是如何上学的?偶尔父亲也会跟我聊起他的求学经历,多年后二伯也曾跟我谈起过父亲的早年,于是我才有了大致的脉络。

      父亲的父亲死得早,我压根就没见过爷爷的模样,只听说他死于长沙会战时期日军的枪下。娭毑守寡独自拉扯几个孩子,当年农村生活实在穷苦,伯伯们很小就下地种田了,家里勉强供得起父亲读书。父亲很争气,勤奋刻苦,成绩优异。他当年读书的中学就如同三中一样学风淳朴浓厚,虽然我无法考证那所学校是否父亲的母校,但我可以想见青砖瓦舍的教室、老树暮钟的校园,衣衫褴褛依然孜孜苦读的学子,还有那些起早贪黑呕心沥血的老师……

      其实天下有良心和责任感的学校都是一样的。我应该替父亲感谢当年培养他看重他的恩师。我曾听父亲说过,他中学毕业的时候,因为成绩优异深得老师厚爱,老师曾多次登门家访苦劝娭毑送父亲上高中读大学。这是读书的正途,对父亲来说是阳光大道。可是娭毑因为家境窘迫实在难以为继,父亲理解家中的困难,也想早点为家里减轻负担,便毅然选择了读中专。

      这个人生道路上的选择虽然让父亲很快跳出了农门参加了工作,但对他事业的发展却实实在在有很大的影响。因为学历的原因,提干、收入等各方面都会吃亏。记得有一次父亲带我去见他多年未见的老同学。他的这位老同学当年与父亲是至交,但走的人生道路不同。他后来上了大学进入仕途,而父亲却入了国企。两人把酒话当年,老同学不胜唏嘘,很为父亲惋惜。

      不过父亲似乎从不曾后悔,他在这条坎坷道路上坚定地前行,而且行进得坦荡从容。


     走出校门后,父亲被分配到河南新乡市的一家军工厂工作。新乡也是一座相当有发展前景的城市,父亲在这里结婚生子,工作也如鱼得水,本来一切向好前景可期,但父亲依然郁郁寡欢。让父亲郁闷的情结源于不能身旁侍奉老母的孝道缺失和回归故土的期盼。为此,他多方奔走,想要调回老家。

      当时,国家正在大搞“支援三线建设”,在这个囗号的指引下,父亲又做出了他人生道路上一个重要抉择——那时候往省城长沙调是一件很难的事,但往三线小城调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于是70年代初父亲带领全家不远千里搬到了毗邻湖南的一座鄂南边城。虽然没能回长沙,但毕竟离故乡更近了,父亲安然接受了这个现实。

      父亲的儿孙辈的学习、成长、生活和工作都与这座鄂南小城有关,也与老家故乡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父亲调来鄂南后,每逢年节假日,抑或婚丧嫁娶,必定回老家探亲送情,而且多半带着我去。在父亲心里,有高堂老母在,回去探望是应尽孝道;况且,我们这一家是单独远离家族怀抱的旁枝,若不经常走动,亲情自会逐渐淡薄。

      纵观父亲的一生,始终贯穿并秉持着一个“孝”字。父亲骨子里是一个很传统的人,为了尽孝,不惜辗转千里舍弃繁华都市调到三线小城,只为离老家近一点。父亲尽孝是不计得失不计成本不图回报的。参加工作以后,他每月都要3、50地往老家寄钱,尽管那时候他自己收入微薄,尽管他自己家庭负担也很重,但他一心顾惜兄弟农村生活的艰难,心甘情愿付出。我记得当年月月入不敷出,母亲为此不止一次与父亲生气吵架。其实父亲当初兄弟分家时是商定好的,娭毑跟着小叔生活。父亲因为有单位,自愿放弃了份属自己的老房宅基地,不留片瓦,只随身带了两只木箱,依旧不减赡养娭毑的责任。

      多年后再回头看父亲当年的决定,确是不留后路的,乃至我们回乡省亲都得客居叔伯兄弟家。如今长沙城市扩张,老房拆迁,补偿早已与我们无关,老家亲戚四散,片瓦不存,只剩旧事追忆。

      我的娭毑寿高,直到九十余岁才驾鹤西归。丧仪隆重,我陪父亲参与整个过程。那时父亲已过花甲之年,但在我身前仍然一丝不苟地跪拜行礼。老话说“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这话在我父亲身上体现得特别明显。送走娭毑后,父亲几乎一夜白了头,苍老憔悴许多,自此身体大不如前。七十岁过后又中了风,兼患老年痴呆,行动不便,世事不知,唯一清楚的是老家在湖南,想回老家看看。但他这个愿望,囿于种种原因,生前我们没有为他完成。病重之时,父亲一度哭着要回老家,一如于右任老先生隔海望乡哭《国殇》,终是抱憾而去……

      父亲的一生坎坷艰难,但却光明磊落正直无私。他没有给儿子们留下什么物质财富,但却给我留下了无穷的精神宝藏。父亲的品格用一个字可以概括,那就是“正”——端正的作风,正直的性格。他的“孝”由我传承,他的“正”也将深深影响着后来者的人生方向。



      父亲参加工作后,一直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干得到领导的器重。在单位他有个雅号叫“博士”,意为在工作方面很多东西他都精通。他先是管工时定额,后又搞质量管理,每项工作他都多有建树,他为工厂的中层管理做了很多基础性的或者开创性的工作。

      也许太专于工作了,父亲从没有想过去钻营升迁,也从不屑于走后门找关系。他的身上有种千百年来中国知识分子固有的清高和硬气,或者说迂腐也罢。工作多年后,他的职务依然没有获得什么实质性的提升,他仍旧做着许多实务性的管理工作。不是他不够勤勉努力,也不是他业务水平不高,实在是他不屑逢迎拍马阿谀奉承,不会拉帮结派见风使舵,这在中国的官场和职场是注定没有多少发展空间的。其实当时工厂的一把手就是他地道的长沙老乡,这些资源他并没有想过去充分利用。

       有一点遗憾的是,父亲到老都不是党员,他的个人履历政治面貌那一栏总是群众。这不是他觉悟不高表现不好,事实上党支部多次找他谈话想发展他为党员,只要他写个申请。可是父亲一直没递交,也就一直没有入党。没有入党的原因是他觉得自己还不够资格,还不够纯粹。在他眼里,党组织是个神圣的家园,容不得个人半点私心。那时候由于太过于捉襟见肘的家庭环境,他太想省下点钱贴补家用了,而这点“私心”也最终断送了他的政治前途。

      现在讲“反腐倡廉”,可父亲那一代的人很多真的是清廉有加。既便再困窘再缺钱也从不会动一点公家的心思。我曾听母亲讲过父亲出差的故事,他只会坐便宜车住便宜店吃便宜饭,能少花一分是一分,能多节省就节省点。其实当年父亲手里是有一点职权和便利条件的,但他从不会以权谋私,只知道克勤克俭。这种勤俭是与生俱来的。湖南人爱喝茶,父亲亦不例外,喝完茶水连茶叶也送入囗中嚼下;他也爱抽烟,属手指熏黄的那一类,但终其一生他没抽过好烟,晚年待我有条件送好烟给他抽时他已不能再抽了!

       父亲是不到退休年龄提前申请的内退。他当时打报告申请内退的时候,厂领导多次挽留,不予批准。可父亲受母亲鼓动,去意已决,坚辞不就。他要求退休甚至不惜降薪内退的原因一半是因为职场不得意,不甘为人做嫁,还有一半是寄望于商场去打拼再创辉煌。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书生意气,并不一定挥斥方遒。不多久父亲的尝试均以失败告终,最潦倒的时候他甚至不顾脸面推着自行车在厂门囗摆摊卖烟。

       彼时我刚参加工作,而父亲却已不在位,没有父亲的照拂与指引,一切都要靠自己。现在看来父亲当年的这个决定多少有点失策,无益于子女的进步和发展,虽然他的出发点是为了家庭,但我也从父亲的忍辱负重、坚定不屈中得到无穷的前进力量。

      时间一晃而过,人生转眼即半。屈指算来,父亲离开我们也有十一个年头了。每年的过年、清明和忌日我都要去父亲的墓地祭扫,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也让他知晓家人的近况。墓碑上父亲的照片依然清晰他逝去的容颜,可他却与家庭与亲人天人永隔!也许天堂里他再可以心无旁骛侍奉娭毑,他再无需感受“子欲孝而亲不在”的悲哀。
前不久与表弟语音通话,我告诉他我正在写一篇关于父亲的文章。我们聊了许多,提及父亲,他也是深为怀念。我的这个表弟经历和性格都颇似我的父亲,我希望他一切安好。

       父亲走后,不过半年,叔伯也先后谢世。他们那一辈的兄弟都到天国聚首,剩下子侄辈各自营生。去年因事我曾回长沙老家,长沙的面貌日新月异,随着城市侵略乡村,旧地已无觅处。兄弟的老屋本在一处,依山傍田,而今田地皆毁,只余残砖剩瓦,往昔热闹的牛角塘村再不复存在!遥想以后,我若再回去,父亲的这份乡愁将寄于何处?而我,又到哪里,可以寻觅父辈的足迹?心下不免怆然……

      也许这就是生活吧!

      我们还要努力地活着……

      

个人简介:邹恒生,湖南长沙人,汉族。1970年4月生,现年54岁。湖北赤壁华舟应急装备股份有限公司员工,入职三十余年,喜好文学写作、绘画书法,至今笔耕不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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