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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谷失足记

       后主李煜继位时,南唐国势不振,而北方的后周则迅速崛起,并有挥师南下一统天下之势。面对北方强敌,李煜本想任用韩熙载为宰相辅佐自己,可又因为韩熙载是北方人而心怀猜疑。而韩熙载呢,也深深明白自己表面上颇得南唐王朝厚恩,事实上并没有获得真正的信任。因此,韩熙载为了避免遭受无端构陷,开始在生活上疏狂自放、纵情声色,希望以此取信朝廷,使自己能够安享晚年获得善终。即便如此,后主李煜对韩熙载仍不放心,于是派遣翰林画院待诏周文矩与顾闳中深夜潜入韩宅,窥测其纵情声色、放歌狂饮之场面,然后通过目识心记绘制出了惊世奇画——《韩熙载夜宴图》。 

       这些都是我们熟知的典故。可是你知道否?看起来呆萌无害的韩熙载其实老谋深算,他曾经对他人构设过一个厉害的“韩熙载骗局”。

       事情要从一个叫陶谷的人说起……

      陶谷(穀)(903-971AD),字秀实,邠州(今陕西彬县)新平人。本姓唐,避晋祖讳改姓。陶姓家族在北齐、隋、唐都是北方望族。陶谷父、祖都是晚唐外州刺史,家学渊源,读书甚富,十岁时即能属文。及长,当了个校书郎,他的文章被后晋宰相李崧所赏识,李崧和另一宰相和凝一起奏请皇帝给他加了官,由监察御史一直当到知制诰。

     陶谷为官时干了些正事,也干过些缺德的事。先是,契丹兵入侵后晋,将皇帝(石重贵,石敬瑭之子)与百官掳掠而北,李崧和陶谷一起也在列。契丹一走,后汉高祖(刘暠,即刘知远)率军入都,就把李崧在汴京的住宅赐与他的宰相苏逢吉,苏逢吉是个贪婪的人,干脆把李崧在西京洛阳的住宅也一并收了。李崧和陶谷从北地回到汴京,分别在政府里谋个职务。因为苏逢吉是汉高祖的宠幸,权势熏天,李崧只好把汴京和洛阳两处的房产证送给了苏逢吉。可苏逢吉还是不高兴,大概还嫌李崧的财产献得不够。李崧的子弟对此颇有怨言,事情被苏逢吉知道以后,找人诬告李崧兄弟,李崧害怕了,躲在家里称病不敢出门。

       李崧有个族侄李昉(后来北宋《太平御览》的编撰者)在朝中做了个文化官的去探视李崧,李崧问他:“近来朝廷里对我有啥议论?”,李昉答道:“倒没听见有多少话,只是陶给事中常在人多的地方说你的坏话。”李崧长叹一声,说:“我待陶谷不薄,他之提拔上去,后来官之做大,是靠了我的引荐。”李崧终于还是被苏逢吉陷害致死。李昉后来因公事去见陶谷,陶谷问他:“你认识李给事中(李崧)吗?”李昉答是自己的远房叔叔,陶谷得意忘形地威胁他说:“李家的祸事,我是出了力的!”吓得李昉一身冷汗。


      陶谷博通经史,诸子佛老,无所不览。又喜欢藏书法、名画,善隶书,为人隽辨宏博。他除了诗词、策论文章写得好以外,还喜欢写博物方面的书籍,他著《清异录》,这本书是宋初最有参考价值的一本内容丰富的民俗文化著作,对于研究北宋以前的民俗,提供了珍贵的材料。例如,《清异录》第一次记载了“豆腐”这个名字,倘若没有《清异录》的记载,五代以前许多有关包括烹饪在内的民俗、博物知识都会失传。

     陶谷和平地留用到后周世宗时,官做到户部侍郎(副部长),他向世宗建议平定南方的策略,深得柴世宗的嘉许。宋初时,再升官为礼部尚书,是个冯道式的“长乐老人”。宋太祖派他出使南唐,本是想让他以道貌岸然的中原衣冠形象去威服南唐君臣,他素来“容色凛然,崖岸高峻”,又才高八斗,经史制度了然于心,应该是不会出什么漏子的。

    可这时南唐后主这个搞腐化的风流权臣韩熙载却看破了陶的本性,认为陶并非什么“端然正人”,“其守可隳”,就想了一条妙计。

     他把一个歌女叫做秦蒻兰的装扮成驿卒女,就是现在叫的招待所门卫的女儿,故意穿着很破烂的衣服,让她在陶学士下榻的招待所里若隐若现。那陶学士虽然正人君子一个,到底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修养本来也摆在那里。秦蒻兰虽然浑身素净,却掩不住俏丽的姿色,只几下就把陶学士给迷住了,于是在招待所里有了一夜情,云雨巫山,极尽缱绻。事毕,陶谷写词《风光好》一首赠蒻兰:

     “好姻缘,恶姻缘,只得邮亭一夜眠,别神仙。琵琶拨尽相思调,知音少。待得鸾胶续断弦,是何年?”

       第二天陶谷匆匆与蒻兰挥别,赶路去南唐京城。哪知道秦姑娘这边也被韩熙载以飞马接到京城,比陶跑得快。隔了几天,李后主接见并宴请陶谷,陶谷袍笏上阵,一副上国饱学大臣的模样。


    酒酣,后主请出了已妆饰一新,国色天娇的蒻兰为陶谷边弹琵琶边唱曲,当时就把陶谷打懵了,再听蒻兰唱《风光好》,更使陶感到无地自容,恨无地洞可钻,弄得他面红耳赤,以至于“惭笑捧腹”,席未终却吐得满地都是秽物。李后主、韩熙载这边厢得意可想而知,外交上靠了美人计打垮了宋朝的威仪,陶返国后因为有失大国礼度,从此再未大用。

明代唐寅《陶谷赠词图》

      后来明人杂剧里有一出《陶学士醉写风光好》就是根据这个故事(故事不见于《宋史》,见于《南唐近事》和《玉壶清话》)铺衍而成的。明唐寅专门画了一幅画《陶谷赠诗》(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并在画上题诗一首,讽刺陶谷先生这件风流韵事:

     “一宿因缘逆旅中,短词聊以识泥鸿。当时我作陶承旨,何必尊前面发红。”

     他唐伯虎无官无礼仪盛名之累,当然是不会脸红的了,只可惜《三笑姻缘》是编出来的。

未名公曰:官场之中,明明暗暗,虚虚实实,假如对手提着黄金美女来献,陶谷一定不会上当。但是对手做局呢?一旦入其彀中,终至身败名裂。此局今尚在,得无自警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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