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

文/朱伟

农历八月是仲秋，秋的第二个月。唐朝诗人李峤描绘的八月诗：“黄叶秋风起，苍葭晓露团。鹤鸣初警候，雁上欲凌寒。月镜如开匣，云缨似缀冠。清尊对旻序，高宴有余欢。”白露是八月节，八月天气始肃，“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鸣鹤戒露”，是鹤惊于滴露之声。缨是饰，“云缨似缀冠”指这个月的美云，“月镜如开匣”描写中秋的月亮。“旻”就是秋天，“哀鸿鸣清耳，宿雾褰高旻”，这是韩愈诗。褰是撩起，雾纱撩起便是高秋。

八月金风送爽。东汉班固的《白虎通﹒五行》论秋为西方金有三层意思，首先是，“阴始起”，七月坤体成，坤体一成，到八月便开始扩张，驱逐阳气。其次，金是收敛、凝固，是“煞伤成物”，秋为伤。如何是伤呢？古人的思维，由火为金，金是委煞，化为委，煞为杀。七月阴至极，阴极杀伤万物而禁止，禁止生长就是收成，一年结束了。换一个角度，火化为金是改变，这又是革新的“革”，止亦是新之开端，到八月，就“酉仲阳生”了。

《礼记·月令》说这个月是“盲风至，鸿雁来，玄鸟归，群鸟养羞”，是“雷始收声，蛰虫坏户，杀气浸盛，阳气日衰，水始涸。”盲风就是疾风，玄鸟就是燕子。“胡燕别主人，双双语前檐。三飞四回顾，欲去复相瞻。”李白这首《感主人归燕》写得多感人。养羞，养是蓄，羞是馐，群鸟蓄果实在巢内，准备过冬了。雷收声是阳气微弱，难成声了。蛰虫坏户，这个“坏”不是“壞”，是“坯”土的坯，蛰虫封穴了。“忽忽远枝空，寒虫欲坏户”，这是王安石诗，但这是季秋农历九月的景象。杀气是至阴之气、寒气，涸是枯竭，“九月霜降后，水涸成平地”，这是白居易诗，写的也是九月景象。

《尔雅》称八月为“壮月”。这个“壮”非七月坤体成，阴大盛的阴“壮”，而是指阴盛即衰导致的“阳生酉仲”。酉时阴极盛，亦即阳初生时，古人思维，初生为“壮”，因此，农历七月是阴极，到八月阴阳关系变化了，酉仲因此号“太初”。到“大壮”，是农历二月惊蛰，遍地阳气了。

八月对应十二地支中的酉，酉时是傍晚五点至七点，日入。酉是老，这是指阴。东汉许慎的《说文》解释“酉”是：“就也，八月黍成，可为酎酒。”酎是醇酒，这个“就”可理解为阴成就了阳，醇酒也是阴成就阳的结果。因此，八月对应十二律中阴律的第五律南吕，这个“南”是任，即“阴任阳事，助成万物”，任的是那个初生的阳事。成就万物是老为更新，“阳生酉仲”因此也对应十二生肖中鸡，鸡积阳，是司时之畜，阳出而鸡鸣。

八月对应《周易》中的观卦。观卦是坤在下，巽在上，下面已经四个阴爻，开始逐阳。古人认识论之高级，是强调物极必反，农历七月否卦坤体成，到八月阴盛而扩张，表面看，变成四阴对二阳了，但按物极必反思维，此时阴的扩张已经促使阳的再生。古人的认识论，新生是长，因此，在阴阳对比中，阳从此月开始意味着发展，这就是此卦彖辞“大观在上”的含义，也是“壮”的含义。

要理解“观”的含义。《尔雅》的说法，这个“观”是示，指示。东汉许慎《说文》的解释，这个“观”是“谛”，是细察。此卦卦辞是“盥而不荐，有孚颙若”，彖传的解释是:“大观在上，顺而巽，中正以观天下。观，盥而不荐，有孚颙若，下观而化也。”“观天下”，这个“观”是指“阳生酉仲”的阳气，“盥而不荐，有孚颙若”则是指底下仰视的四阴。“盥而不荐，有孚颙若”是什么意思呢？盥是盥洗，荐是祭祀时的献牲，“盥而不荐”的意思是，净手焚香时最神圣，到进献，神圣感已经冲淡了。“有孚颙如”呢？孚是诚信，颙如是肃敬仰慕貌。上以观化物，“有孚颙如”为巽，巽为风，为顺，风行地上，这就是“下观而化”。此卦六三人位的爻辞因此是“观我生进退”。

这个月月中的节气秋分是阴极，对应中秋十五，因为阴极，月才在一年中最圆。中秋赏月，月中为何有桂树？古人也时时以桂子飘香为背景？因凡树叶心都只一脉理，独桂有两条如圭，北宋陆佃的《埤雅》因此说，桂即圭。圭是玉制礼器，周易益卦六三人位的卦辞因此是：“有孚中行，告公用圭。”这与观卦的“有孚颙如”联系起来了，观卦是坤在下，巽在上；益卦是震在下，巽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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