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除中的老工厂。2016 内江
你有没有被人称呼“老师”呢？“老师”以前特指教师，如今则是个很泛化的称谓。
被称作老师，有人感受到尊重，有人无所谓，但摄影师严明则觉得窘迫，于是他从被称呼“老师”写起，写下了下面这篇由称谓带来的或苦恼、或幽默的小故事（嗯哼，俨然被“逼”出一个段子手严明）。
说到称谓，不同对象那里，“我”有着全然不同的身份，这身份的表面就是不同的称谓。它有时候是权力、荣耀、等级的彰显，有时候是亲密的表达，还有时候会带来误会、玩笑和苦恼。
主页菌与人打交道时，也常会碰到为称谓苦恼或窘迫的时候，这时候就想和严明一样，来一句：哎，那个，请直呼我名吧。
PS：准备不定期邀请理想国的作者们写一点更“个人”的文章，邀请他们做新书宣传之外的线上交流活动，摄影师严明是我们邀请的第一位作者，也许你会发现一个不一样的严明。文末有线上交流的时间和报名方式，希望你喜欢~
请直呼我名
文 | 严明
我被“严老师”这个称谓叫够了。
连年来，直接喊我名字的人越来越少，而我是特别喜欢别人直接叫我本名的。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的本名被人直呼最多的时期应该是当学生的时候，以及刚上班阶段。那时候的名字是被鲜活使用着的，是纯洁而响亮的。自己每每答应得也轻快，被同学同事叫，被老师或上司叫，自自然然，理所应当。
如果反过来，学生、下属直接叫喊老师、领导的姓名，那就是轻浮造次、大逆不道了。国人习惯里，人的名称在使用上总有个长幼尊卑法则。“老师”以及官衔、职称，仿佛是尊贵外衣，下级、晚辈只可以远观、仰视，不可乱序。好比大家依序站在阶梯上，上面的人可以俯视下面的人的乳沟，而下面的人决不可以撩开上面那位的衣裙来看。
不明白中国人为什么会把名字当作“讳”，“为尊者讳”从不说出他的名字开始了。
应该不至于是年龄或名气渐大吧，还直接喊我名字的情形快绝迹了。无奈地被叫“严明老师”，当然，最多的就是“严老师”。说到被称作老师，我也真是熟悉得近乎疲惫的――我的父亲就是中学老师，自然也被称作“严老师”，这称呼我从听小到大。父亲喜欢那个旱涝保收的职业，愣是让我和妹妹都报考了师范院校，这导致家里又多出两位“严老师”来。
奈何我没法被困在讲台上，我没法深情地向着我爸唱出那首《长大后我就成了你》了。我辞职南下了，开始了自己一连串的跳槽生涯。
很快发现，在青春所剩无几的年纪上，我也被新同事或实习生们称为严老师……这还只是个开头，随着自己彻底离开体制，想凭着自己的努力混出个人模狗样的时候，我被称作严老师的情况越来越多，直至铺天盖地。这实在让人无语！当初正是不想当老师才奔向“自由”的，连年混呀混的，到头来，你还是老师，且宛若桃李满天下……
更让我百思不解的是，有些地方的人又作出“掐中间留两头”的精简，口口声声“严师、严师”……唉，我本布衣，就不是个老师，何德何能，竟成了严师！他们这样称呼我的时候，自认了高徒。
“严老师”三字在将来可能还有一种更为恐怖的省略方式，就是被掐掉尾巴，成为德高望重的“严老”！
可能有人会说，现在“老师”这称呼最不值钱了，满天飞，你还在说不要不要的。也没错，可是世俗是会不小心滥俗的：大张伟被别人叫“大老师”，可能是因为他的头本来就大；郭德纲的徒弟烧饼已经开始被粉丝亲切地称为“烧老师”。再设想一下，如果作家绿妖被热心读者唤作“绿老师”，估计她当场就得脸儿绿！
官场上常用的“姓氏+职务”的称呼方式，同样成功地避讳了对方的大名，这也是无趣的历史陋习。张校长、吴厂长、李主任……还出现了“赵科”、“李局”这样更精炼的样式，叫起来更是活泼中夹带着谄媚，领导们可能更加受用。假如真有叫赵科的人当了科长，真有李菊当了局长，下属应该怎么叫他们好呢？好在我没有混迹官场，否则落得个“严苛、“盐焗”的雅号被人呼来喊去成何体统！
当年做记者时，一次在外地做一个颇敏感的采访，工作之余几位不同地方来的记者聚会聊天。大家担心起宣传部门对那次采访稿件肯定会进行“管理”时，各自沉默，面露忧色。这时，一位四川女记者说：“我们那儿的宣传部长是个女的，姓殷。”她顿了一下，含羞低头道：“我们都叫她殷部……”
顿时现场欢笑。我就是指望着这个段子支撑完那次艰难的采访的。
记得一天傍晚在暨南大学跑步，当我矫健的身影拐过弯道时，听得身后不远处有女生一声喊叫：“严明！”
我当即驻足回头，两个女生笑盈盈地跑了上来。她们是听过我现场讲座的该校学生，竟然在昏黄的暮色中认出了我。可能是出于惊讶，情急之中直呼了我名。那天我们一起聊着天跑步，轻松又开心，我仿佛回到了还有同学的时代。一起跑步的经历只有那么两三次，第二年女同学毕业了，过几年也该当“老师”了吧。
央广文艺之声DJ徐曼，声音温婉舒缓，几度在节目里选读我的书中文章，令我难忘。她在读完标题后开始说作者名时，总是一字一顿，直戳心窝。这一点被我那好事的儿子揪住了，偶尔悄无声息地走到我背后，轻声曼语地叫我：严~明~
每次我都无语一笑，但绝不会恼怒。孩子直呼我名，我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今年夏天在老家，见到了很多老朋友、老同学，十分感怀。尤其是他们用乡音唤我的名字时，我简直都快流出泪来了。一个在外漂泊的人，失落江湖多年的珍宝找回来了，那么真，那么切……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少年的背影，再一次知道了自己姓甚名谁。
通常在没出生时，父母就为我们准备好了名字。这些名字大多含有父母的寄望，肯定是希望那些闪亮的、美好的字眼，尽可能的被称颂、传扬，伴随一生。当那些好字词后来被职务、头衔无情掩盖，实在是大异其趣的事，简直是忘了初心。
当发现自己的兄弟悄然改口叫我严老师时，我开始害怕，我断定这个问题大了。“老师”像是一个庸俗的鬼影，它开始遮蔽、吞噬我们的朋友关系、兄弟情谊，这真不好玩！
我害怕我不是我。
可是，为什么韩寒、崔健、王菲、马云这些名字就不容易被后缀上“老师”呢？表面上看，人要是足够有名，就可以直接使用自己名字而不必被叫以老师。仔细想想，原因应该是他们做到了足够的自我，已经不必用惯常的身份标签去给他们做标识，有了免俗的特权。他们的名字就是自己的标识。
原来问题在这里，不想混同在世俗世界里，被人们叫本名看来还是一种努力之后抢夺回来的权利，是需要跋涉之后才和自己相见，这才是“有名”的正解啊！
我还有希望被大家直呼严明吗？
唉，我知道自己不够出名，要不大家先叫着？我会继续努力的。
严老师从来说话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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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中秋的晚上
和严明一起
聊摄影，聊人生，聊大国小民
时间
2016年9月15日晚8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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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国会邀请你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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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明，中国著名摄影师。侯登科纪实摄影奖、法国“才华摄影基金”奖得主。70后，安徽定远人。大学学的是中文，毕业后曾做过中学老师、摇滚乐手、杂志编辑、唱片公司企宣、报社记者。2010年辞去公职，现为自由摄影师，生活在广州。摄影代表作品为《大国志》系列，作品由多家艺术机构及国内外收藏家收藏。2014年出版随笔集《我爱这哭不出来的浪漫》、2015年出版摄影图文集《大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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