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集宦振宏：“形质色纹”赏石理念最早的提出者及其发展历程（3）
二 王猩酋的书稿时间
王猩酋的情况较为复杂。其《雨花石子记》2018版：“壬戌癸亥间,余杂写雨花石,在《泰晤士报》中与吴人张影香往来谈话”27“壬戌癸亥间,戏作《雨花石说》,载《泰晤士报》中,其文如下,盖盲说也。”28该书还提到：“癸亥甲子间，《泰晤士报》馆友人征杂稿，因以《雨花石说》充之,其时随笔任意,多矜张气,且亦另星饤饾,前事杂乱,无伦次。”29这里可以看到，王猩酋在壬戌年（1922年）、癸亥年（1923年）于《泰晤士报》与友人以“往来谈话”的方式“杂写雨花石”。癸亥年（1923年）、甲子年（1924年）年正式在《泰晤士报》上连载书稿《雨花石说》。也就是《雨花石说》作为《雨花石子记》的前身，在1923年开始陆续发表。因此王猩酋的发表时间比张轮远完稿的1924年早一年左右。
而王猩酋1923-1924年的《雨花石说》与其当代新版本是否有较大差异？是否提到了“形质色纹”？如果提到了，是否进行了深入阐述？由于未找到《雨花石说》的原始资料，就需要参考其他版本。这需要分几步来看-
第一步：回顾其建国前的各个版本
笔者又查到当代的另一个版本-《雨花石子记》（王猩酋著，胡庚辰辑，中国文联出版社，2006年）（后文简称“《雨花石子记》2006版”）。其中的“复制后记”（记于1985年）提到一些版本信息：“猩酋先生生前癖好雨花石,自乙卯(1915 年先生四十岁)始一直到逝世止长达三十余年不懈。由于随手作记，以致参差错落,最早《雨花石子记》发表于京津汉文《泰晤士报》及天津广智馆出刊的《星期报》。后来又有十卷手稿本、六卷手稿本和 1943年《中国史迹风土丛书》刊出本。现存十卷手稿本封面上注明:'三四卷已佚’'尚在南京’'载入南京国艺’等字样。我在整理复制时是以十卷手稿本和六卷手稿本为蓝本,并和《中国史迹风土丛书》刊出本基本相同,但又把丛书本上的前言、后语以及其他有关先生的雨花石轶事辑成'卷七’。”30这里可知《雨花石子记》2006版与1943版“基本相同”。
又见该版王猩酋“自序”：“随时作记,参差不齐,乃连缀成一册,以备观览。第七十八辛巳,风叶打窗之秋,灅阴王猩酋濡墨松花江砚。”31这里可知“第七十八辛巳”年（黄帝纪年，即1941年）秋天书完稿。也就是王猩酋《雨花石子记》1941年的完稿对比以前是一个更新过的版本，与二十年代的连载、1940年《国艺》收录的有差异。
根据这些信息可以总结出《雨花石子记》建国前的五个版本-
第一版：1922-1923年，发表于《泰晤士报》，与友人以“往来谈话”的方式“杂写雨花石”。这是《雨花石子记》最初的雏形，是杂写的随笔形式。文章的篇幅和数量不详。
第二版：1923-1924年，在《泰晤士报》上刊登《雨花石说》。这是《雨花石子记》的前身，最早的书稿，以连载的形式出现。
第三版：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刊于天津广智馆出刊的《星期报》，内容等信息不详。
第四版：1940年，南京文艺月刊《国艺》发表《雨花石子记》。这是第一次以《雨花石子记》的书名出现。
第五版：1943年，《中国史迹风土丛书》收录《雨花石子记》。此版完稿于1941年秋，是基本定型版。此版与1940年《国艺》版不同，内容有所增加。当代2006版与2018版都参照了1943版。1943版在1941年秋完稿，那么王猩酋的“形质色纹”论述最晚在1941年秋完成。
第二步：找出比张轮远1924年完稿更早的版本
目前看，王猩酋能确定比张轮远1924年完稿更早的只有前两个版本。另外第三版《星期报》刊出的时间也可能早于1924年。但这三个版本都未找到。
第三步：参考目前最早的版本
目前笔者所见最早的版本是1943年版《中国史迹风土丛书》收录的《雨花石子记》。王猩酋的“（另本）自序”：“己卯庚辰东莞张次溪客金陵,余倩其物色于秦淮。一岁之顷,邮来四百余枚,佳妙者居强半。好石以来,斯为大进。随时作记,体例遂参差不一。癸未春中,次溪欲刊兹记,以志吾两人金石之交”32这里可知：“己卯”（1939年）、“庚辰”（1940年）张次溪为王猩酋在金陵购买雨花石。王猩酋收到邮寄来雨花石非常满意。“好石以来,斯为大进。随时作记,体例遂参差不一。”结合前文可知，1939年、1940年赏石实践中随时有感而发的记录在1941年秋完稿。为纪念二人的“金石之交”，张次溪于“癸未”（1943年）“欲刊兹记”。1941年秋完稿后刊于1943年丛书版。因此，《雨花石子记》1943版新增了王猩酋1939-1940年赏石实践中的记录，且体例不一。
《雨花石子记》“记上林春晓石”：“癸未夏,次溪以拙稿《雨花石子记》五万言,刊入金陵风土丛书,皆荒唐之言也……孔子二四九四年 灅南石器猿人”33这里可以看到《雨花石子记》1943版（癸未年）的字数已达“五万言”。那么此前的各个版本在文字上应该最多“五万言”或少于“五万言”。
《雨花石子记》1943版的相关信息只能分析到此。王猩酋比张轮远完稿的1924年更早的版本是否有“形质色纹”的内容？是否有详细阐述？还是没有答案。研究至此难以为继。
第四步：资料和实践的分析及推理
在此情况下，只能试着从现有的资料和赏石实践进行分析及推理-
1 古代文献
雨花石这一石种的赏玩历史很悠久，我们先看看古人是如何赏玩雨花石的？
1）宋代《云林石谱玛瑙石》：“纹理奇怪……其质甚白”34此处“玛瑙石”是湖北宜昌玛瑙石，有“三峡雨花石”之称。这里事实上提到“纹、质、色”三要素。
2）宋代《云林石谱螺子石》：“凡有五色……纹理萦绕石面，望之透明，温润可喜”35螺子石便是南京雨花石。这里直接提到了“色、纹”，“透明”和“温润”为“质”。因此在事实上也提到“纹、质、色”三要素。此文全篇仅49字，却提到了四要素中的三个要素，更何况王猩酋写了一整本雨花石书呢？
3）清代宋荦：“米友石先生万钟……言公珍藏六合石甚多。第一枚如柿而扁,彩翠错杂,千丝万缕,即锦绣不及也……失手堕江中……忽见江面五色光,萦回不散”36这里言及明代米万钟赏玩六合石（雨花石），“如柿而扁”为“形”，“彩翠”为“色”，“千丝万缕”为“纹”，“江面五色光,萦回不散”为“质”。这里事实上也提到了“形、纹、质、色”四要素。
以上古代关于雨花石的文献资料可见，“古法”很重视“形质色纹”四要素。王猩酋的深入研究，不可能不对这些要素进行阐述。这里要说明一下“古法”。古代的“形质色纹”只要在诗文的文字中提及，或事实上提及，或简单描述，即可算有此赏石理念。这一方法笔者称之为“古法”。
2 《雨花石子记》
1）《雨花石子记》2006版：“岁乙卯始蓄雨花”37乙卯年（即1915年），当时王猩酋39岁（虚岁40）开始收藏雨花石。到1923年王猩酋已经玩石8年。“石以色胜为第一要点,色胜则虽不成形,亦不失为美石。”38以王猩酋文人的感性特点，其对石“色”如此之钟情，应该会在1924年前的版本中对“色”有较多的阐述。如果较大篇幅谈论石之“色”，不可能不谈及赏石的其他要素。
2）《雨花石子记》1943版的内容从开篇“史、地、质、形、色、纹”至“次溪买石四时造像”结束。末句为：“此石起名雪夜访戴,后因无舟,改今名。”39如果1924年前的版本中开篇没有“形质色纹”只有“史、地”就很单薄了，剩下的研究偏少，实践偏多。这与王猩酋深入研究的特点不符。
3）此外，“三四卷已佚”、“十卷手稿本”。虽不明创作时间，但理论上应该在发表前佚失的，否则也跟着发表了。也就是佚失稿完成时间可能更早。其中不排除也有部分“形质色纹”的阐述内容。
3 赏石实践
雨花石的一大特点是体量小，总体上走小巧可爱、诗情画意的路线。这属于近距离的把玩型石种。这就导致在四个要素上都要达到一定的水平。一两个要素佳，其他要素也要过得去。只要一个要素明显有短板，就不可能成为精品。因此，对四要素都有一定的要求。雨花石是小石头，而小石头更容易出精品。这是赏石实践中的共识。那么水涨船高，雨花石就要优中选优。王猩酋这样的高人更是如此，对四要素的要求至少要达到某个程度。这样王猩酋就没有理由在文中只谈“色”一个要素，而是四个要素都要谈及。从根本上看，赏玩雨花石必谈“形质色纹”（至少其中的多个要素）。不可能不谈，因为雨花石玩的就是这些。王猩酋的“形质色纹”理念也是在前人的基础上总结而提高的。古人都谈到四个要素了，他进行专门的深入研究，范围不应该比古人小。
根据以上分析和推理，笔者认为王猩酋前两个版本，即1922-1923年发表于《泰晤士报》“杂写雨花石”和1923-1924年连载于《泰晤士报》的《雨花石说》，都已经完成其书稿中“形质色纹”四要素的阐述。二者在报上发表都经过了数月甚至一年左右的长时间，四要素必谈，只是研究程度可能不同。这早于张轮远1924年 8月完成的《灵岩石谱》相关内容。
（“王张之争”二人的书稿内容是否有争议？谁的内容更佳？欲知详情，请看下集）
宦振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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