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漠单骑
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德国军队能打仗，更能发勋章，而且是世界之最。德国武装力量曾达到1076万人（实际当兵人数约1700万），打了六年仗，阵亡485万人，第三帝国甩出去约546万枚铁十字勋章，内含精英级的骑士铁十字勋章8439枚，但其中最高等级的钻石金橡叶金双剑骑士铁十字勋章仅颁发了一枚，没有给“沙漠之狐”隆美尔，也没有给“海上狼王”邓尼茨，更没有给“闪电战之父”古德里安……而是给了德国空军“斯图卡”式俯冲轰炸机飞行员汉斯·乌尔里希·鲁德尔上校。一个小人物究竟有何本事，能够超越众多战功赫赫的元帅、将军摘取这一最高战功荣誉？是让人云里雾里有些看不懂，但有一点是明确的，鲁德尔是个变态级的战场“劳模”累累战果加身，还运气爆棚就像打不死的小强，幸运活到战后转型成了生意人。
要问鲁德尔上校获得的这枚钻石金橡叶金双剑骑士铁十字勋章（见上图）的等级究竟有多高？让我们先简单回顾一下德国铁十字勋章的形成与发展过程。
黑色铁十字源自十二世纪德意志条顿骑士团，是德意志勇士的象征。因此，对德国人而言获得铁十字勋章是最重要的荣誉。最早的铁十字勋章由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三世设立，在1813年德意志解放战争（反抗拿破仑战争）中首次颁发，之后在1870年普法战争、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又分别颁发过，形成两等四级的铁十字勋章构架。
初始的铁十字勋章样式由新古典主义艺术家卡尔·弗里德里希·辛克尔设计，经国王的小舅子斯特里茨修改定型。勋章形似马耳他十字架，主体为黑色，加银色边条，正面及反面有皇冠、橡树叶、国王姓氏缩写字母、年份等图案，整体庄严、醒目、硬朗、简洁。这一基本样式百十年一以贯之，变化不大，只是标上不同战争的起始时间以示区别，比如一战颁发的铁十字勋章均标有“1914”。
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狂人“小胡子”发号施令，在以往铁十字勋章构架基础上增加骑士铁十字等级；勋章的样式也相应变动，增加了双剑、钻石等佩饰以及纳粹标志等。1939年版铁十字勋章为三等九级，其设置（由低到高排列）及颁授情况大致如下：
三等——铁十字勋章，分两级：二级铁十字勋章，500万人以上获得；一级铁十字勋章，45万人以上获得。
二等——骑士铁十字勋章，分五级：骑士铁十字勋章，7361人获得；银橡叶骑士铁十字勋章，890人获得；银橡叶银双剑骑士铁十字勋章，160人获得；钻石银橡叶银双剑骑士铁十字勋章，27人获得；钻石金橡叶金双剑骑士铁十字勋章，1人获得。
以上等级均属于作战功绩勋章，从授予机制上讲，如同围棋段位，须凭战绩从入门级开始循序渐进升级，一般不能跳级。也就是说二级铁十字勋章是起始门坎，好在跨过这第一关并不是太难，只要在作战中有一次非同寻常的勇敢表现即可。骑士级则像金字塔，越往上越难走，因为勋章逐级越颁发越少。鲁德尔上校能一级一级走到最顶级，也着实不容易。
一等——大铁十字勋章，分两级：大铁十字勋章，1人获得；星芒大铁十字勋章，空缺。
严格讲大铁十字勋章在历史上就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战功勋章，而是单独授予将军以上在战争中发挥重要或决定作用的军事家、战略家等，是一种政治地位、政治荣誉的标识。德意志解放战争有5人获得大铁十字勋章，1人获得星芒大铁十字勋章；普法战争有9人获得大铁十字勋章，星芒大铁十字勋章空缺；一战有5人获得大铁十字勋章，1人获得星芒大铁十字勋章。以上获得者全部是地位显赫的将军、元帅或皇帝、皇储，如德皇威廉二世、布吕歇尔元帅、兴登堡元帅等。到二战的1939年版则形同虚设，只有德国空军总司令赫尔曼·威廉·戈林元帅（1893—1946年）获得大铁十字勋章（1940年8月19日颁发），星芒大铁十字勋章一直空缺。牛人戈林是“小胡子”的挚友和坚定支持者，一度最受其信任。戈林获此殊荣别人有一百个不服也得服，因为戈林还是盖世太保的创始人，专治各种不服。随着德国转入颓势直至投降，星芒大铁十字勋章也没颁出去，不知道是不是“小胡子”打算成为欧洲老大后再颁给自己？反正1942年之后失宠的戈林没戏。这唯一的一枚1939版星芒大铁十字勋章最后被美军缴获，现存于美国陆军西点军校博物馆展出。
这1939年版铁十字勋章，是德国铁十字勋章历史上等级最多、颁发数量最大的终结版。需要说明的是，铁十字勋章并非全部颁发给了德国军人，非军人的德国警察、消防队员、民防队员、医护人员等为战争做出突出贡献者，也可以获得；再就是少量颁授给了轴心国以及仆从国战功卓著的军人，比如日本海军大将山本五十六，就获得一枚银橡叶银双剑骑士铁十字勋章。铁十字勋章也不是德军唯一的勋章，德军还设有种类繁多的单项或兵种战功勋（奖）章，如近战突击勋章、100次坦克突击勋章、钻石金质U艇战章、空军50次装甲作战章等等，但铁十字勋章无疑是处在核心地位。
勋章珍贵，通常而言各国军人只是在重大节日、重大活动时才佩戴，但德国要求铁十字勋章获得者平战时都要佩戴，而且是本人的最高等级，以广泛激发至高无上的荣誉感。铁十字勋章的佩戴方式也与一般勋章不同，是吊挂在军装领口中央处，如是开领军装，就吊挂在衬衣领口处，反正是要让别人看见，还不致影响身体动作。考虑到训练、作战时可能会遗失或损毁勋章，颁授勋章时是一发两枚，一枚是原件由个人珍藏，一枚是复制品（制作材料、工艺与原件不同）用于平战时佩戴，如复制品没了，经审核批准还可以再申领补充。尽管战场上的铁十字勋章基本都是冒牌货，但一些喜好收藏的盟军官兵如抓到德军战俘，还是会先查看其脖领，然后瞅机会把勋章薅走。
德国毕竟是二战的元凶，犯下严重战争罪行，铁十字勋章也难逃干系。当德国宣布战败投降后，延绵132年、嵌入四场战争的铁十字勋章制度戛然而止，成为德国一段黑白相间的历史。
现在让我们看看这位“斯图卡”式俯冲轰炸机飞行员是何等人物，鲁德尔（见上图）1916年7月2日出生于德国东部格尔利茨一个农村牧师家庭，从小学习成绩糟糕，调皮捣蛋熊孩子一个，但喜欢田径、滑雪等体育运动，上蹿下跳闲不着，身体倍棒（倒为干飞行员埋下伏笔），理想是当一名体育教练。1937年仅有中学学历的鲁德尔参加德国空军，经航空学校训练成为一名侦察机飞行员，进入德国空军第2F121远程侦察中队。
1939年9月二战爆发，鲁德尔驾驶侦察机投入突袭波兰战役，因出色完成远程敌后侦察任务，10月11日鲁德尔获得首枚二级铁十字勋章。但桀骜不驯的鲁德尔志不在偷偷摸摸飞行的侦察机，之前他就申请去驾驶火力强悍的“斯图卡”式俯冲轰炸机，并没有得到批准。因为德国空军战斗机、俯冲轰炸机飞行员属于飞行员中的精英，可鲁德尔在航校时就被视为“害群之马”，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如今鲁德尔战功在身说话自然硬气，再申请就得到了批准。1940年5月鲁德尔被分配到第2俯冲轰炸机联队第1大队，开始改装训练“斯图卡”式俯冲轰炸机。“斯图卡”高速俯冲时过载极大，对飞行员身体素质要求极高，鲁德尔反而如鱼得水。此时法国战役已经打响，但随着法军以及其他欧洲国家军队的快速崩溃，作为新手的鲁德尔一直没有机会投入实战并无战果。
鲁德尔真正开挂是在东线苏联，而且一发不可收，成为铁十字勋章的狂揽者。1941年6月22日苏德战争爆发，当天鲁德尔所在联队投入战斗，在18小时内，鲁德尔驾机连续4次突入苏军防线内，摧毁地面一些坦克、高炮和弹药库等目标。德苏开战仅26天，鲁德尔就获得一枚一级铁十字勋章。
鲁德尔年少时就被纳粹思想洗脑，再加上一个个大勋章的刺激，鲁德尔对打仗近乎狂热，仿佛就是为战斗飞行而生。在东线作战的四年时间里，他从未休息一天，战斗飞行出勤达到2530架次（这是世界纪录），平均每天飞行1.7架次。要是扣除他多次负伤坠机后转辗归队或治疗养伤的天数，每个飞行日出勤两、三架次如家常便饭，“斯图卡”式俯冲轰炸机的滞空时间可是在三小时之上，这飞行强度有多大可想而知。于是，鲁德尔累计驾机战斗飞行超过60万公里,其座机烧掉汽油500万升，投掷炸弹1000吨以上,发射机枪子弹100万发以上、20毫米炮弹15万发以上、37毫米炮弹5000发以上，鲁德尔单凭这么高的出勤率以及火力输出强度足可当“劳模”了。可鲁德尔不仅是“苦劳”多，关键是“功劳”惊人，他技战术精湛作战效率奇高，被称为“斯图卡之王”，累计摧毁了近2000个苏军目标，其中包括519辆坦克、150个炮兵阵地、4列装甲列车、1000多辆军车、11架战机、数座大桥等等；他还驾机多次突击海空，击沉苏军舰船70艘以上。鲁德尔单架次最大战果发生在1941年9月23日，他驾机在列宁格勒喀琅施塔德港湾内一举击沉了苏联海军24800吨的“马拉”号战列舰，他还击沉了2艘巡洋舰、1艘驱逐舰，击伤了“十月革命”号战列舰，这一艘巨舰的金钱价值可是极其可观的。
为取得这些战果鲁德尔也是拼了，当“小胡子”给鲁德尔授勋时曾当面要求他停飞，可鲁德尔坚决不干，宁肯不要勋章也要飞。二战后期德国空军飞行员严重短缺，鲁德尔的联队也是如此。为此鲁德尔就让地勤人员将无人驾驶的“斯图卡”俯冲轰炸机都加满油装好弹，他出击返航后接着再换下一架“斯图卡”，一天时间内他能驾驶不同的4架“斯图卡”出击，既节省了加油装弹的时间，也让苏军搞不清他座机的编号。
从1941年7月开始，鲁德尔在东线连续获得五次不同等级的铁十字勋章，到1944年12月他第六次获骑士最高勋章，还获得多枚单项兵种勋（奖）章，真是拿奖拿到手软。从苏德战争开始，鲁德尔的军衔也从中尉逐级晋升到上校，最后担任了第2俯冲轰炸机联队的联队长。由于鲁德尔被视为“国家英雄”在德国媒体广为宣传，苏联情报部门将这些信息传回国内，苏军自然是对鲁德尔恨得牙根痒痒，斯大林不惜悬赏10万卢布取鲁德尔的项上人头，苏军战斗机飞行员都将击落鲁德尔座机当成最重要的任务，还是名利双收的。可鲁德尔就是命大，比有九条命的猫都大，他的座机32次被击中或因故障坠毁，有多次还是坠落在苏军后方，同机后座机枪手已有数人挂掉，鲁德尔也负伤五次却总能化险为夷返回部队。
1945年2月9日，鲁德尔在战斗飞行中右小腿中弹（当天他击毁12辆苏军坦克），忍痛飞回基地后被送往医院，膝盖以下被截肢。一个多月后他装上假肢又返回战斗岗位，3月25日驾机继续投入战斗飞行，又连续击毁26辆苏军坦克等目标。德国宣布投降的1945年5月8日，鲁德尔接到上级命令，让他率联队向西线美军投降，这正中鲁德尔下怀，如果真落到快速逼近的苏军手里，绝没有鲁德尔好果子吃。此时鲁德尔率第2俯冲轰炸机联队第2大队驻扎在捷克布拉格的库默尔机场，打得仅剩下7架战机，当天鲁德尔就迅速驾机率队飞往美军控制的德国巴伐利亚州基钦根机场，降落时还有意把座机摔报废，然后向美军陆航第405战斗机大队投降。
成为美军战俘的鲁德尔随后被关押在盟军战俘营，经甄别鲁德尔并没有屠杀平民、战俘等战犯罪行，1946年4月被释放。此间苏军曾点名要过鲁德尔，因之前鲁德尔在捷克属苏军受降区，但被美军找了个理由加以拒绝，如鲁德尔被苏军带走，不死也要脱层皮。相比德军战斗机王牌哈特曼（由美军移交给苏军）被苏联判处25年徒刑，并在矿井中劳作，鲁德尔算是幸运的。成为平民的鲁道尔选择经商，承包公路运输业务，1948年移民阿根廷，1953年又返回西德，于1982年12月去世。
获得唯一大铁十字勋章的戈林（见上图）就没有鲁德尔那样幸运了，结局悲凉。由于戈林个性狂傲得罪了太多的人，小人物只能干吃瘪，可那些与其平起平坐的大人物岂肯善罢甘休，不断在“小胡子”面前谗言他，加之德国空军应对盟军战略大轰炸不力，德国各城市、工厂、交通设施等损失惨重，戈林成众矢之的，其就彻底失去“小胡子”的信任，被冷落了数年。在德国投降后戈林被盟军抓获，后被纽伦堡国际军事法庭判犯有战争罪、反和平罪和反人道罪，并判处执行绞刑。就在行刑的前一天，即1946年10月15日，戈林服过量吗啡自杀，自行了解罪恶的一生。
其实鲁德尔获得的这枚钻石金橡叶金双剑骑士勋章有较大的偶然性，或者说是太走运。因为根据最初设立的规则，这一等级勋章应在战争胜利后授予12位最杰出的德国军人。可为什么又破例了呢？鲁德尔获勋的1944年12月29日是个很重要的时间节点，德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西线德军反击诺曼底登陆盟军的阿登战役正在进行中，东线德军正在匈牙利、波兰一线阻止逼近德国本土的苏军。德军在这两线作战如失利将无法翻盘，此时德国需要推出一批超级“战神”鼓舞士气、稳定军心，以图扭转颓势，因此鲁德尔幸运地被第一个选中。可为什么不选择那些位高权重的将军、元帅呢？因为此时德军已难以找出常胜将军了（隆美尔被“赐死”，古德里安无实权，曼施坦因遭解职），高级将领们几乎都陷入节节败退的泥淖。更何况盟军优势明显，如出现德军高级将领前面获勋后面接着成败将，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不如开天窗更保险。既然鲁德尔获勋已经违规了，剩下的名额就算不给高级将领，但完全可以给同样战功彪炳的一线中低级军官，比如坦克之王卡利欧斯中尉（击毁坦克170辆、火炮130门等）、U艇之王卢斯上校（击沉舰船47艘22.67万吨）、空战超级王牌哈特曼少校（击落战机352架）等等，他们足可与鲁德尔相媲美，结果是谁也没上去，就鲁德尔一个光杆，这似乎是解释不通的一个谜。
由此看出，鲁德尔上校之所以能够在千万军中独树一帜，首先是他个人取得的战绩确实牛逼，在近距对地攻击方面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其次是在德国面临灭顶之灾时，需要鲁德尔这样的战场明星拉虎皮当大旗，忽悠更多的炮灰为第三帝国卖命；最后也是对鲁德尔最有利的，是铁十字勋章的颁授机制随着战争进程飘忽不定，到后期完全没了章法，肯定也是受到“小胡子”那种古怪多疑神经质的影响。以上这些因素叠加混合的结果，就是最终让鲁德尔这个小人物捡了个大“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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