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零口

作者∣子 韵

摄影∣张拴厚

配乐∣ 英 子

编辑∣丹山清水 子 韵

回到零口

时令已过立夏,这年的天还是忽冷忽热的。周末遇到了难得的阳光明媚，几位老同学相约，几乎与那年进山的同一节令,回到了零口。

屈指一算，这一别将近四十五载。

洛南县零口镇，这里当年是靠近豫陕交界最偏远的穷山僻壤,可却是我们青海、宁夏、陕西三省（区）同学们魂牵梦萦的地方，在这里野外实习有三年暑夏。零口之行，有两项任务，一是受三省同学之托，看望患病多年的洛南籍同学段克民；二是回零口寻访旧地。

秦岭深山走出的段克民，带有山里人的和善和憨直，他性情欢悦拉得一手好二胡，唯一的缺点就是脾性急，急来急的脸红脖子粗，让人觉得他急的是嫌你不好，还是说你好。他虽身为班党支书，同学们熟了，这点小毛病，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只知道他这人热心肠心眼好。但临到退休的前多年，这小毛病却酿出了大毛病。那些年矿业市场火热，他这个矿业大县懂矿产的管矿公务员，一场心脑血管问题，却告病居家。不能不说，如此境况急流勇退，这对单位对个人都是莫大的损失。路上去的时候，朱恪孝到底当过大学校长的人，思虑周全，自驾当司机中，不忘筹划是先去看望克民？还是先去零口？权衡再三，还是先去零口，免得他陡然一见，性情要一急，怎生了得。注意一定，路过洛南直奔零口。

记忆中，第一次到零口已是深夜。天黑尽时，学校的大卡车还窝在西山岭的烂泥坑里，那是片岩千枚岩风化残坡积物，遇水滑润能到一种极致。如今，骄阳下，满山青翠，油路蜿蜒，瞥一眼路旁的岩性，自知那是陶湾群在当年造孽。下坡后，路过零口镇，一路直达朱恪孝范益民李海平急切要看的庙湾。

我对庙湾几乎没有印象，这是他们实习一组三组的驻地。车过小桥，来到洛河北岸的山丘下，他们记忆中洛河北岸半山上的公社旁有庙湾供校社、卫生院,山下陡崖边就是洛河。几经碾转，未见他们梦境千回的庙湾公社。俯瞰洛河，河流再此拐一大弯，蓝天白云掩映下，河水明净碧绿透蓝，山林水草，岸边的田地，还有崖畔小花摇曳，水边淘洗女人的身影婀娜，到处一派宁静与和谐的自然。触景生情，乐观达人范益民忽而忆起鱼滕精之事，手足舞蹈，描绘那年洛河上游，不知谁下了鱼藤精，大河上下，肥鱼肚白，满河漂浮，他不顾一切扑入河中，大家享足了美味。

寻找庙湾驻地未果，返回小桥，南岸河边倒是有一座庙湾学校和社区工作站。几经打问，原来对岸半山上庙湾公社，已无踪影，上了点年岁的人都已不记得。倒是在此碰见买豆腐的女人，一见大块的豆腐，又勾起实习的情节。那时候，零口的豆腐豆芽真好吃，大公鸡五毛钱一只。范益民当下买了一大块，准备午餐。那女人说：“我卖完了，得去接娃。”他一听这话，“呵呵”一笑：“你架子车上的豆腐，我们全卖了，你快去接娃。”

结果，我们一人带回一大块，留一块，在零口中学旁那家包子店用餐，让老板娘做了个水煮豆腐。

宋川,沿洛河往上游约五里地，洛河在此冲出了一方平坝子，足有几百亩良田。这里是与有色公司713地质队生产实习化探采样小住的地方，当时大部师生就住在村子里头戏楼的平台上，我因管伙食，就同段克民和西大炊事员孟师住在村外，洛河边上有座水泵房。一路寻访，在宋川社区南侧人家门前，遇见老乡张华平、李三友侃梆子（当地土语，意思谝闲话），一听是当年的西大实习生，他配感亲切如旧友重逢，就说起了雷电击人之事。那年雷雨后，村后西山上生产队锄玉米的人多，李先森被雷电击中，同学们上山，将人抬了下来。

朱恪孝打问，说现在西大图书馆校工王保良,他的媳妇王慧玲,就是宋川人,人才姣好，山乡出美女。估摸那时也就十四五岁岁,还是中学生。正说话着，来了个老小伙,中等个头，微黑纤瘦但不失精明，自称李安俊，55岁,他一见就说:“当年，认识赵宗云，段克民。”大家惊讶他的记忆。“当时,你们穿的拖鞋,我们从未见过,怎么前后都是空的?什么都很稀奇。你们走的时候,我流着眼泪哭了!前多年,我去青海打工,想去找赵宗云。可是,我把他走时留的地址丢了。”

来宋川的路上，范益民仍牵心村支书李家的小女子,再三打问,说是那女子长相活泼,性格开朗,曾看上了我,还说他哥也表示情愿。他此前也说过多次,遗憾的是,我怎么浑然无知,一点不知实情?如是说,少男少女,无论谁看了上谁,上帝都会欣慰的。或许,那就是山乡女子对一个实习学生的暗恋,遗憾的是,上苍没有给予那缘分。以往听得此话，则一笑了之，今天在宋川听到此话，我内心还是要虔诚地感激这女子。遗憾的是，后来从村人口中得知,这女子嫁给了洛河上游长河人家,现已不在人世。

在宋村，我不仅应感激这位聪慧的山乡女子，更应感谢洛河边洪水中没有倒塌的水泵房。记得当时宋川人口不多，房舍不宽裕，实习生的灶房就安在废弃的水泵房里。一天夜里，暴雨河涨，我从牛槽式帆布行军床里一梦惊起，下床就深陷已被泥水浸泡水泵池里，待段克民点着灯，脸盆在屋内水上漂浮。三人破门而出。此际，白茫茫一片，洛河水面已经漫上了两边宋川的田地。慌乱中，朝村中夺路而逃，泥水里竟将罩子灯摔入河水之中。如今想来，仍心有余悸。睡梦里，洪水若将水泵房的土墙酥透坍塌，或洪水将我们三人卷走，后怕，不敢设想。

因返程要到县城拜望克克民，便匆匆去了陶村。说起零口，陶村恐怕是朱恪孝、段克民和我所在的三四组住的最久的地方，第一年从吃过罗克民老师家的端午节青冈叶包的粽子，直到陶村小学学生开学。从陶村人宋陈莹得知，罗克民老师, 已经不在十几年了，我去他家破败的旧居，物是人非，照了张照片算作缅怀。朱恪孝带来了礼物，他的房东新房旧居虽在，但已客居外乡；但陶村变样了，乡村路硬化了，房舍变新了。但安老师当年唯一砖房故居还在，曾搭帐篷的广场边那间灶房亦在，村当腰那尊巨大的古秋树依然生出新枝，开出了淡紫色的小花，盈盈的好看。

待下午赶到县城克民家，他蹒跚而出，还是颤抖着手臂，难掩内心的激动和感慨，但依旧印堂红润，目光炯炯有神，还是往昔那幅亲和友善的样子。他在自己八百平米四层小楼的独院里，接待了同学们，恪孝亲手送上美院出版的厚重《百年山水画集》，李海平范益民送上陈华民的三本青海历史文化长篇小说和子韵的《关中道》，以供克民精神食粮慰藉。

克民夫人卢民英，早备酒宴盛情款待，席间范益民高歌两曲，一曲《母亲》献给她。这是代表同学们，真诚地感谢，感谢她十几年来如一日，对克民的照顾和恩爱。

临别，热情好客的民英，还要给每人一份洛南特产豆腐干。

我想，这份有着特殊意味礼品，大家能品出同学情缘的筋道，也能细味嚼出零口的那份乡间味道和初学地质的人生滋味。

2019.5.10寻访；2019.5.23凌晨，于镇坪县北大巴山南江河畔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