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近年《中华诗词》的理趣诗及其启示
周文渊
“理趣”，顾名思义，是理性而有趣。“理趣诗”，是指蕴含着理性内容和美学趣味的诗词曲作品。理学家包恢说过：“古人于诗不苟作，不多作。而或一诗之出，必极天下之至精，状理则理趣浑然，状事则事情昭然，状物则物态宛然。”（《敝帚稿略》）“理趣浑然”的诗作阐发某种人生哲理，使读者从中得到某种人生的感悟和美的感受。笔者通读了《中华诗词》近四年来的期刊，发现不少妙趣横生的理趣诗，为我们创作当代格律诗词提供了典范。
夸张生理趣。如邱俊德的《牛》：“朝暮三堆草，春秋一字耕。犂翻天与地，回首听鞭声。”（2011.11）耕牛翻耕的面积之大、劳作之辛，由“犁翻天与地”这一夸张手法描述得淋漓尽致。可是得到的是什么呢？“回首听鞭声”，得到的不是夸奖，而是“鞭声”。这是何等的不公正，使人震撼，引人思考。设想改成“犁翻三五顷”，震撼力就差多了，效果自然差多了。南朝人刘勰说：夸张“可以发蕴而飞滞，披瞽而骇聋矣。”（《文心雕龙》）意思是说，夸张能够创造生动鲜明的艺术形象，取得“披瞽”、“骇聋”这样的惊人效果。夸张，或夸大夸小，或夸好夸坏，就免不了要夸张到现实生活中不曾见的地步；然而，必须有现实生活的基础，叫“夸不失真”。“犁翻天与地”，夸得真切，夸得自然，夸张得体。
拟人生理趣。拟人是把动物、植物、事物人格化的修辞方式，赋予非人以人类的行为特点，以便更生动、更形象地表达诗人的情感。拟人手法对诗词意境的宣染或主题的烘托都能起到非同小可的作用。如郑伯农诗《访荷遇鹅》：“踏茵涉水访莲荷，列队迎宾满地鹅。禽鸟不知分贵贱，逢人一律叫哥哥。”（2011.9）诗的言外之意是：“禽鸟不知分贵贱”，而等级社会里，人分贵贱却分得如此厉害！运用拟人手法对主题的烘托是显然可见的。鹅是不会像人一样说话的；有意思的是，鹅的叫声恰似叫“哥哥”。所以拟人不能违背动物、植物、事物原有的特点。假设说鸡鸭见到人叫“哥哥”，或说鹅见到人叫“首长”、“领导”什么的，就不合事理，不会产生理趣，反而闹笑话了。
奇想生理趣。奇想指奇特的想象。诗词作品中一般的联想也能或浓或淡产生理趣，奇想更能如此。贾云程《水调歌头·中秋》上阕曰：“玉兔舞清影，天下共婵娟。星河今夜悄寂，只为一轮悬。我借联通发息，邀与嫦娥谋面，欲与互嘘寒。未得回音返，无语立窗前。”（2011.12）词人突发用联通手机跟嫦娥发个信息求“谋面”的奇想，结果“未得回音返”，只好“无语立窗前”。这里极写词人的惆怅心情，为下阕对“阴晴圆缺”不予计较、对“人生苦短”不予理会的豁达态度喧染气氛。发表于2011年第3期林兴鸿《谒三苏坟苏轼持卷雕像》、2011年第5期李元洛《遗失启事》、2011年第12期林润生《中秋寄广州友人》也属这一类。奇想使诗作的内容更丰富，形象更丰滿，理趣更浓郁。
幻觉生理趣。幻觉是一种渗透着诗人主观幻想的不真实的感觉。田邀《金缕曲·九十初度》下阕：“人生如走盘山道，一路上，雾里迷茫，晴时呼啸。爬过陡坡高处望，喜是仙山缥渺。中传出，歌声袅袅。似有云端人唤我，道峰头空旷宜凭眺。忙回答，我来了。”（2010.10）精彩，精彩！幻觉在恍兮惚兮之中产生，作为九十高龄的老人，产生这样的幻觉是自然的、合乎情理的。老人对“归仙”抱一种乐观态度，所以“忙回答，我来了”。词人积极的人生态度体现了辩证唯物主义思想，是引人深思的。又如蔡圣波《春雪》：“洁白飞花下九重，无边烟景尽弥封。撤盐飞絮都成幻，玉宇琼楼总是空。”（2011.11）诗人描写风雪中的幻觉，表现了虚无缥渺、不切实际的东西“总是空”的哲理。嘲讽生理趣。用或幽默或风趣或诙谐的诗词语言嘲讽某种社会现象，是理趣诗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嘲讽理趣诗分他嘲和自嘲两类。如韩景明《［正宫］塞鸿秋·阿浑其人》：“读书不解其中味，打工又怕身劳累。坑蒙拐骗堪称最，管他父母心操碎。被人捅两刀，医院专家会，一查没有心肝肺。”（2011.10）这是一首非常通俗、人见人笑的他嘲曲。此“阿浑”一类的“浑浑儿”不乏其人。“没有心肝肺”一句生动致极，指缺乏文明社会应有的正常行为。韩景明《［正宫］叨叨令·诗痴》是一首有意思的自嘲曲：“退休正做诗人梦，老妻让买三斤杏。出门觅韵仍发愣，谁知遇见黑心秤。归来脸涨红也么哥，伏案心冲动也么哥，挥毫赋首叨叨令。”（2011.10）自嘲是一种境界。我们从这种境界中可以看出作者执著的追求。
旁类生理趣。言甲事物阐明与之相关的乙事物的事理，即所谓“逐类旁通”，也耐人寻味。如刘子学《清扫工》：“扫净埃尘扫净烟，扫清街道扫清园。披星戴月不停帚，若扫官场谁敢贪？”（2010.2）刘斌《卷尺》：“委屈无言藏腹中，毫厘分寸不通融。求真细辨长和短，好煞浮夸虚报风。”（2013.7）这两首五言绝句用身边最熟悉的人（清扫工）或物（卷尺）的特性，点明人们关注的热点问题，即官场腐败和浮夸虚报风问题，生动形象，引发人们作更深层次的思考。
特写生理趣。特写即朴素地描写生活的现实，借以表达作者思想感情的白描手法。特写需要选择生活中最有价值、最有意义、最典型的事物加以描述，善于通过形象的描写揭示某种生活的哲理，才能支撑起情感和理趣的大厦。如宁静的《乡念》：“北雁南飞又，衔来故国秋。眼前飘一叶，拾起是乡愁。”（2011.9）作者拾起南飞的大雁衔落的一片叶子，疑是从家乡衔来的，成功地抒发了自己的思乡情感。此“特写镜头”抓拍得恰到好处。家乡的一片树叶都是值得思念的，仔细品味，就会感到其中寓有深刻的道理。短短20个字的五言绝句，一下子勾起读者浓浓的乡思乡愁，使读者产生共鸣，比长篇说教效果好得多。这就是特写手法的魅力！
近年《中华诗词》发表的上述几类理趣诗至少给我们两个方面的启示：一方面，理趣诗的表现形式、类型和手法是多样化、多方面的。我们在诗词创作的时候可以根据情感表达和主题的需要任意选择。本文列举了主要的七类，其实还有议论生理趣、戏谑生理趣、反转生理趣、比兴生理趣、用典生理趣等等。只要我们认真总结和实践，让理趣诗在现代诗词中大放光彩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另一方面，唐诗、宋词、元曲中有许多理趣浑然的好作品，当今诗词也不乏理趣达到水乳交融境界的佳作。诗是时代的产儿，当今社会充滿理性的现实生活是诗的本源，关键在于靠我们去挖掘和创新。诗的意象和情趣契合无间的境界中所表现的理趣当是当今诗词最高境界的标志之一。只要我们认真继承唐诗、宋词、元曲的理趣传统，继续发扬光大，就能创作出不负时代要求的好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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