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探春治家新论

第五十三回的“元宵开夜宴”,是《红楼梦》中最后一次喜气洋洋的聚会,此后,荣府经济上捉襟见肘的窘相开始显露,潜藏的各种矛盾随之表面化。这方面内容描写的开端是王熙凤的生病:“刚将年事忙过,凤姐儿便小月了,在家一月,不能理事。”①王夫人总管荣府家务,但实际事务都授权王熙凤操办。王熙凤确有治家之才,大小事务均能快速决断,筹理得十分的整肃。生病后她虽仍“筹画计算”,处理方式却改为“想起什么事来,便命平儿去回王夫人”。已闲适多年的王夫人一下子被推向前台,直接面对各种繁杂事务。

此状态持续了一个月,王夫人感到难以支撑,王熙凤的病却未好。精明强干者难觅,推出新人必然涉及各种复杂的矛盾也是棘手事。可是摆脱繁杂事务已成当务之急,王夫人在无奈中让李纨、探春与宝钗共同治家,既可使各种矛盾得到平衡,这三人又可相互制约,自己的主导权也可得到保证。

一、代理治家团队的确立

王夫人其实并不想让李纨管家。荣府早先是贾母管家,后来移交给儿媳妇王夫人,王夫人若要交权,那应是自己的儿媳妇李纨,可是她却找来自己的内侄女、贾赦的儿媳妇王熙凤当握掌实权的助理。贾赦与贾政早已分房而居,哥哥那儿“家下一应大小事务,俱由贾赦摆布”,而“摆布”贾政家事的却是贾赦的儿媳妇王熙凤。曹雪芹几次提醒读者注意这一错位安排:贾珍想让王熙凤操办秦可卿丧事,邢夫人答云:“你大妹妹现在你二婶子家,只和你二婶子说就是了。”语似平和,但私下里就毫不掩饰愤恨:“自家的事不管,倒替人家去瞎张罗。”平儿曾劝谏王熙凤:“纵在这屋里操上一百分的心,终久咱们是那边屋里去的”;王熙凤盘点谁可以帮忙管家时,否定迎春的理由就是“不是这屋里的人”,她应当清楚自己管理贾政一房家事在情理上有点问题。至于合法的接班人李纨,则被寡妇“只宜清净守节”的理由排斥了。

李纨素日以“问事不知,说事不管”的姿态以避风险,她“唯恐太太知道了说他不是”的心态连宝玉都知道。贾兰也受到了波及,曹雪芹几次描写贾母与贾政对贾兰的关心与抚爱,对同样在场的祖母王夫人却不着一词,以“不书”的方式显示其态度。王夫人甚至还赶走贾兰的奶妈,理由是“兰小子也大了,用不着奶子了”,而贾府“旧例”是奶妈始终留在公子小姐身旁照料,直至“告老解事出去”。贾兰的奶妈被赶走后,他姑妈迎春的奶妈还在紫菱洲呢。王夫人与李纨每日都得见面,书中却没有她俩的直接对话,曹雪芹同样是通过“不书”委婉地显示婆媳关系的不和谐。

曹雪芹很少对王夫人与李纨的关系作直接描写,但在不少情节中有间接的涉及,使人感到她们之间的关系比较复杂。就王夫人角度而言,贾珠是自己疼爱的儿子,他死后李纨“虽青春丧偶,居家处膏粱锦绣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是封建社会里的模范寡妇,又抚养幼子贾兰,处境确实令人同情。可是在另一方面,王夫人出身于权宦之家,其父还掌管海事贸易,而李纨生长于诗书之家,其父是国子监祭酒,“族中男女无有不诵诗读书者”,这两人天然地在许多方面的理念或生活态度迥然相异。而且,她们之间客观上还横亘着不可解之难题:今后的继承权究竟该归宝玉还是贾兰?现任荣国公贾赦的儿子贾琏是庶出②,可继承的嫡派子孙只有宝玉与贾兰,这是明摆着的,但谁也不愿去点破的局面。作为母亲,王夫人当然希望宝玉上位,但在贾政一房,贾兰却是长房长孙,他更有可能继承爵位。就贾政这一房而言,一旦贾政去世,也应是长房长孙接手。如果早早地就让李纨管家,到时这一房全由李纨母子掌控,宝玉也得分房另住,到那时王夫人的处境确实较为难堪。曹雪芹对这些内容都没有展开描写,但确已点到,提示读者思索想象。依这条线索推理,王夫人让王熙凤代为管家似当是过渡措施,以便日后宝玉成亲后将管家权交给他的媳妇。如今王熙凤病了,需要有人处理日常杂务,再不让李纨管家实在说不过去。也许正是出于深深的疑虑,王夫人任命李纨时加上不少限定,不让她像王熙凤那般握掌全权:首先,“凡有了大事,自己主张”,李纨的权限囿于“家中琐碎之事”;其次,时间只有一个月,“凤姐将息好了,仍交与他”;第三,须是“探春合同李纨裁处”,不可独自处理事务,理由是“李纨是个尚德不尚才的,未免逞纵了下人”。李纨素以“厚道多恩无罚”著称,仁厚行权在客观上会有笼络那些管家媳妇的效果,慢慢地也会形成自己的势力,王夫人的那些限定也可视为未雨绸缪的防范。

书中没交代王夫人为何选定探春,却描写了王熙凤的分析,她将想到的九个人排来拨去,结果“倒只剩了三姑娘一个”。论身份,她“是咱家的正人”,论才干,她“心里嘴里都也来的”,王熙凤甚至还自认不如:“他又比我知书识字,更厉害一层了。”更重要的是,探春得到了王夫人的信任:“太太又疼他,虽然面上淡淡的,皆因是赵姨娘那老东西闹的,心里却是和宝玉一样呢。”书中也没交代王夫人如何疼爱探春,但王熙凤与王夫人关系密切,又善于捕捉人的心思,该判断不会是随意猜测。探春本人也感受到了“太太满心疼我”,敏感的赵姨娘自然也有觉察,亲生女儿的倾向使她很愤怒,便指责探春“你只顾讨太太的疼”。各人的判断都指向一个事实,即王夫人信任探春。

由于探春是赵姨娘所生,这种信任来之不易。在封建社会里,妻与妾历来相互争斗,妾与庶出子女常会对嫡出子女造成某种威胁,而《红楼梦》中赵姨娘与儿子贾环尤为恶劣。为了“明日这家私不怕不是我环儿的”,母子俩“每每暗中算计”宝玉。贾环曾“故意装作失手”,将蜡灯推向宝玉,“要用热油烫瞎他的眼睛”;又曾暗中向贾政进谗,诬陷宝玉强奸未遂,“把个贾政气的面如金纸”,下令将宝玉“堵起嘴来,着实打死”。马道婆魇害宝玉与王熙凤的事件中也有贾环身影,将写有年庚八字的纸人纸鬼偷偷掖在宝玉床上应是他所为。贾环曾说赵姨娘“遭遭儿调唆了我闹去”,由他引发的事端还真不少,故而王夫人斥骂他是“黑心不知道理下流种子”,可是探春在这类纷争中,却坚定地站在王夫人一边。

探春早先的出场作者都是聊聊数语带过,第二十七回探春将宝玉拉到一旁说悄悄话才是对她正面描写的开始:

探春又笑道:“这几个月, 我又攒下有十来吊钱了。你还拿了去,明儿出门逛去的时侯,……你拣那朴而不俗、直而不拙者,这些东西,你多多的替我带了来。我还象上回的鞋作一双你穿,比那一双还加工夫,如何呢?”

王熙凤曾报告王夫人:“赵姨娘有环兄弟的二两,共是四两,另外四串钱。”探春先前的月钱也曾像贾环一样由赵姨娘领取,可是上文表明,探春对月钱已拥有自主权,从赵姨娘手中争回这权力可不容易;而“又攒下有十来吊钱了”表明探春一直在有计划地攒钱。虽是小小年纪,她已有经济独立的思想,以及初步的理财意识。

作者接着又抓住为宝玉做鞋事展开话题。宝玉告诉探春,“赵姨娘气的抱怨的了不得:'正经兄弟,鞋搭拉袜搭拉的没人看的见,且作这些东西!’”此语触及了探春心中的疙瘩,反应十分强烈:

探春听说,登时沉下脸来,道:“这话糊涂到什么田地!怎么我是该作鞋的人么?环儿难道没有分例的,没有人的?”……探春听说,益发动了气,将头一扭,说道:“连你也糊涂了!他那想头自然是有的,不的见识。他只管这么想,我只管认得老爷、太太两个人,别人我一概不管。就是姊妹弟兄跟前,谁和我好,我就和谁好,什么偏的庶的,我也不知道。”

探春一出场就发表长篇大论,凸显了这个人物形象的基调,其中“什么偏的庶的,我也不知道”,“我只管认得老爷、太太两个人,别人我一概不管”等语最引人注目。探春只认王夫人是母亲,自己的亲妈只是等级较高的奴才,后来她还当面对赵姨娘说,“谁家姑娘们拉扯奴才了?”血缘上的舅舅赵国基自然更是不认:“谁是我舅舅?我舅舅年下才升了九省检点,那里又跑出一个舅舅来?”探春浸淫于封建伦理思想中成长,庶出是她平生最大恨事。坚定地奉封建伦理观念为圭臬的做法赢得贾母与王夫人的欢心,而赵姨娘绝不能接受:“如今没有长羽毛,就忘了根本,只拣高枝儿飞去了”,所谓“根本”,就是她才是母亲。探春听了这番话“气的脸白气噎”,这是她心中的最痛:“谁不知道我是姨娘养的,必要过两三个月寻出由头来,彻底来翻腾一阵,生怕人不知道,故意的表白表白。”然而这层亲缘关系无法割裂,即使探春在秋爽斋另住,却“不时有赵姨娘与贾环来嘈聒”。贾环是探春的同母弟弟,接触也不少,可是曹雪芹从来不写他们的对话,他再次运用“不书”手法让读者去思索。探春须得始终立足于封建伦理的制高点,这样才能维护自己的主子尊严,这也是她在府内巩固地位的根本之道。探春的立场赢得了贾母、王夫人的信任,也受到了王熙凤的赞赏:“好,好,好,好个三姑娘!我说他不错。只可惜他命薄,没托生在太太肚里。”我们有理由猜测,将探春列为治家人选,是王夫人与王熙凤共同商量的结果。

王夫人信任探春,而探春也时常为王夫人着想。贾母为贾赦强要鸳鸯做屋里人事震怒,并迁怒于坐在一旁的王夫人:“外头孝敬,暗地里盘算我”,“弄开了他,好摆弄我”。此时“王夫人忙站起来,不敢还一言”,薛姨妈是她妹妹,“反不好劝的了”,而“李纨一听见鸳鸯的话,早带了姊妹们出去”。贾母震怒之下一片静默,唯有探春返回屋内为王夫人辩解,她一句“大伯子要收屋里的人,小婶子如何知道”提醒了贾母,也化解了王夫人的危机。毫无疑问,王夫人心中必定十分感激探春,只是作者对此没有任何描述,估计王夫人仍和以往一样“面上淡淡的”。不过,四个多月后,探春就接到了协同李纨理家的任命,这是她得到认可与信任的充分显示。

以探春牵制李纨的意图很快就得到实现。代理治家期间第一件大事。是赵姨娘兄弟赵国基的抚恤金该多少。按府中“旧例”这本是简单事:姨娘若是“家生子儿”,其亲人去世得银二十两;“外头的”是四十两。王夫人听了吴新登媳妇的汇报不表态,因为前不久袭人母亲去世是得银四十两。袭人确从府外买来,其身份却只是丫鬟。王夫人视她为宝玉的“屋里人”,也按姨娘标准发放月钱,但这是王夫人自掏腰包,别人无话可说,如今四十两抚恤金却是在动用“官中的钱”。自己破例在先,遇上赵姨娘的事就不大好处理,于是她让吴新登媳妇“回姑娘奶奶”,似是借此观察李纨与探春的态度:她对李纨缺乏信任,而探春正是赵姨娘的亲生女儿。果然,李纨一改“说事不管”的作风,立即指示仿袭人母亲之例赏银四十两,如果真是如此处理,那就直接暴露了王夫人的心病。李纨的指示立即被探春纠正,她坚持府中“旧例”,只赏银二十两。赵姨娘前来责问为何自己“连袭人都不如了”,李纨的劝说是“怨不得姑娘,他满心里要拉扯,口里怎么说的出来”,客观上又将矛头引向了王夫人,同时也触及探春“只管认得老爷、太太两个人”的底线。探春坚持维持原议,并直说李纨“糊涂”。这番争执传至王夫人耳中,她对李纨的不信任会加深一层,同时也会为自己选中探春而欣慰。

李纨与探春协理的任期是一个月,可是到时王熙凤的病仍未见好,她一直要到八九月间“才渐渐的起复过来”。王夫人不放心让李纨与探春较长时间地理家,便又请出宝钗,三人共同理事的架构得以确立。李纨名分最高居首位,但她得不到王夫人的信任,常是“问事不知,说事不管”;宝钗因是王夫人的外甥女而最被信任,也只有她得到“凡有想不到的事,你来告诉我”,“他们不听,你来回我”的指示,即被赋予直接上奏权。可是就在宝钗协理期间,王熙凤对她的评定是“不干己事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这两人的态度如此,探春的作用便被凸显。曹雪芹用了相当篇幅描写她的治家与经济改革,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安排王熙凤生病的重要意图之一,就是为探春提供施展才华的平台。

二、探春的治家业绩

代理治家团队面临的第一要务,是改变荣府内普遍的“懈怠”。王熙凤管家时,那些下人“还有个惧怕”,如今则是“得空儿吃酒斗牌,白日里睡觉,夜里斗牌”。王夫人看到的还只是表面现象,一直和她们打交道的王熙凤体会更深:

咱们家所有的这些管家奶奶们,那一位是好缠的?错一点儿他们就笑话打趣,偏一点儿他们就指桑骂槐的报怨。“坐山观虎斗”,“借剑杀人”,“引风吹火”,“站干岸儿”,“推倒油瓶儿不扶”,都是全挂子的武艺。

王熙凤病倒后,管家与婆子们以为解放的日子到了,满以为代理管家者既无能力也没办法管束她们。可是三人团队上任后,李纨与探春“一日皆在厅上起坐”处理日常事务,宝钗则是“一日在上房监察”,而每晚临寝之前,这三人还“坐了小轿带领园中上夜人等各处巡察一次”。虽不似王熙凤那般锋芒毕露,却也严谨妥当。于是下人们抱怨:“刚刚的倒了一个'巡海夜叉’,又添了三个'镇山太岁’”,这正表明“懈怠”状况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纠正。

树立权威,维护府内管理制度是第二要务。探春等人上任初,对府内规章制度只有大概的了解,不清楚以往各个案的处理,又缺乏解决具体问题的经验,而那些管家奶奶们有心以此为资本和她们博弈一番,挫折其锐气后便可施展拳脚了。吴新登媳妇请示赵国基的抚恤金该如何发放后,“便垂手旁侍,再不言语”,不像先前“早已献勤说出许多主意,又查出许多旧例来任凤姐儿拣择施行”。如果探春徇私处理,今后将无法服众,如果按规定操作,随后就会有难缠的赵姨娘登场。吴新登媳妇有意拿此事“试他二人有何主见”,她也很可能已领会到王夫人测试李纨与探春的意图。此人是府内大管家之一,她丈夫是银库主管,都是府内有地位有脸面的人。在场的管家媳妇们都明白她的心思,只等这位大管家试探成功,就将群起效仿,她们对探春诸人将“不但不畏伏”,而且还要“编出许多笑话来取笑”。

当李纨指示仿袭人母亲去世之例赏银四十两时,吴新登媳妇眼见设计已获成功,“忙答应了是,接了对牌就走”。可是精细的探春叫住了她仔细询问,还直接点穿了她的心思:“你办事办老了的,还记不得,倒来难我们”,并责令交出账本以供查对。探春不放过带头挑衅的吴新登媳妇,她告诉平儿:“连吴姐姐这么个办老了事的,也不查清楚了,就来混我们。幸亏我们问他,他竟有脸说忘了。”这是在借王熙凤与平儿的威势震服众人,平儿则警告众人:“你们只管撒野,等奶奶大安了,咱们再说。”在此事件过程中,探春的追问一一点到要害,随后的处置又果断坚决。人们终于认识到她虽然“言语安静,性情和顺”,但“精细处不让凤姐”,吴新登媳妇讨了没趣,众媳妇更被警醒,都悄悄议论:“大家省事罢,别安着没良心的主意。连吴大娘才都讨了没意思,咱们又是什么有脸的。”经过此事件,探春初步达到了树立权威,从而严格与维护府内管理制度的目的。

为进一步树立权威,探春还“找几件利害事与有体面的人开例作法子,镇压与众人作榜样”。本来宝玉等人每年有八两银子供“学里吃点心或者买纸笔”,探春认为他们都有月钱,不应重复开支,并指示平儿去回禀王熙凤:“我的话,把这一条务必免了。”话说得斩钉截铁,展示了她毫无商量余地的强硬。当丫鬟要管家媳妇送宝钗的饭菜时,探春当即“高声说道”:“你别混支使人!那都是办大事的管家娘子们,你们支使他要饭要茶的,连个高低都不知道!”她下令要平儿去传饭。平儿常代王熙凤行使职权,众管家对她恭敬有加,可是她毕竟只是个通房丫头,地位低于众管家。此举似表明,探春已意识到只有整饬已有混乱的等级制度,她治家时的权威地位方可牢固树立。王熙凤有意帮助探春立威以掌控局面,她关照平儿:“倘或他要驳我的事,你可别分辩,你只越恭敬,越说驳的是才好。”王熙凤全力支持有自己的盘算,她深知“家里出去的多,进来的少”,“若不趁早儿料理省俭之计,再几年就都赔尽了”。探春的努力有利于败落势头的缓解,而且她只是代管,日后还得由王熙凤面对困境,故而“正该和他协同,大家做个膀臂”。王熙凤还另有私心考量:探春“出头一料理,众人就把往日咱们的恨暂可解了”。

探春在改变“懈怠”状况、维护府内管理制度的过程中树立了权威,同时也确立了在三人治家格局中的主导地位,并得到王熙凤全力支持的保证。随后,她借鉴赖大家花园管理模式提出了兴利除宿弊的设想。探春曾亲眼看到,“谁知那么个园子,除他们带的花、吃的笋菜鱼虾之外,一年还有人包了去,年终足有二百两银子剩”。不过荣国府是贵族大家,不能那般“小器”地样样都“出脱生发银子”,于是探春作修正后,提出了自己的方案:

在园子里所有的老妈妈中,拣出几个本分老诚能知园圃的事,派准他们收拾料理,也不必要他们交租纳税,只问他们一年可以孝敬些什么。一则园子有专定之人修理,花木自有一年好似一年的,也不用临时忙乱;二则也不至作践,白辜负了东西;三则老妈妈们也可借此小补,不枉年日在园中辛苦;四则亦可以省了这些花儿匠山子匠打扫人等的工费。将此有余,以补不足,未为不可。

方案关键是不再雇佣“花儿匠山子匠打扫人等”,而且将大观园分片承包给“本分老诚”且“能知园圃的事”的婆子。她们的责、权、利捆绑在一起,“专定之人修理”保证了园内产出物尽其用,避免了先前统包给外来工匠时出现的混乱与浪费。不过,探春的举措并非以往所说的“开源节流”,外来工匠的雇佣费确可省去,但由于不要求承包者交租纳税,收入并没有增加。

得到李纨、宝钗与平儿赞同后,探春并未立即动手操作,而是先让平儿向王熙凤汇报,得到赞同后,又让李纨召集众婆子宣布新政,她对自己只是协同李纨管家的位置把握得十分到位。众婆子对新政的反响非常热烈:

众人听了,无不愿意,也有说:“那一片竹子单交给我,一年工夫,明年又是一片。除了家里吃的笋,一年还可交些钱粮。”这一个说:“那一片稻地交给我,一年这些顽的大小雀鸟的粮食不必动官中钱粮,我还可以交钱粮。”

其实何止竹林与稻田,蘅芜苑和怡红院花草茂盛,除每日向各房供给鲜花外,那些花草处理后可出售到茶叶铺、药铺、香料铺或大市大庙去,“算起来比别的利息更大”。总之,大观园分片承包后,无一处无“出利息之物”。

探春设计时的粗略估计明显偏低,没有要承包者交租纳税的打算,后来发现其间利益还较丰厚,众婆子竞争上岗时也都表示“还可以交钱粮”。这笔收益“年终算帐归钱时,自然归到帐房”,而探春的新政跨过了账房,他们“心里有气,只说不出来”,等到承包者“年终去归帐”必会受到刁难。为此,探春提出“每年归帐,竟归到里头来才好”。这意味着在管理制度外开设了新的资金流通渠道,治家者拥有了一个“小金库”。探春毕竟不黯世故,不清楚此举为财务制度所不容,宝钗的修正就变通得法:这笔钱不作为“小金库”存在,而是承包者直接分给其他的婆子们,理由是园内“一应粗糙活计,都是他们的差使。一年在园里辛苦头,这园内既有出息,也是分内该沾带些的”。倘若这些人分享不到红利,只要做些手脚,承包者就会遭受很大损失。修正案使人人均可得益,众婆子无论承包与否,“各各欢喜异常”,“欢声鼎沸”。

宝钗要求婆子们“齐心把这园里周全的谨谨慎慎”,以博取“有权执事的”的“敬伏”,表明她对方案能否顺利实施并无把握:有权执事者怎会听任“夺他们之权,生你们之利”?“心里有气”的不止是账房,原先由买办房购买的小姐与丫鬟们的头油、胭粉、香、纸,以及各处笤帚、撮簸、掸子等,都将由园内生产供给。每人每月二两银子的专款足以买来上乘的头油胭粉,可是买办们从中渔利,买来的尽是伪劣商品,也无人敢去买正宗货,否则其他买办“岂肯和他善开交”。如今方案堵塞了买办们渔利的渠道,而以往账房与买办房能私下获取利益,都得与银库互助,这意味着几个重要的管理机构都已站在对立面。尽管探春的改革仅限于大观园内各园地的管理方式,且只涉及到四百两银子,但其夺管家之权,生主子之利的实质使管家们高度警惕。账房主管林之孝就提出相反的“省俭之计”:开恩放出一些老家人,可“省些口粮月钱”,减少些小姐使唤的丫鬟数,“一年也可以省得许多月米月钱”。降低主子待遇标准与裁员确压缩开支,“放出去”更是给下人以人身自由,而这一站在管家立场上与主子争利的方案刚一提出,就遭到王夫人的断然拒绝。因此从整体上看,探春等人的改革实是主子与管家间博弈中的一环。

新政实施以后,大观园管理出现了新气象。承包者“比得了永远基业还利害”,“每日早起晚睡”,“照看得谨谨慎慎”,与原先雇佣府外工匠打理相较,不知尽心尽力了多少倍。各房主子也明显得益,“自从分了地基之后,每日里各房皆有分例”,承包种植花草园地的,每天都“必要各色送些折枝的去”。由此可推知,承包者都有个履行职责的实施细则,若有怠慢或疏漏,就立刻会被发觉并受到相应处理。在利益驱使下,婆子们尽心尽力,大观园各园地的管理秩序井然,连宝玉都知道,“这园子也分了人管,如今多掐一草也不能了”。此时,探春与宝钗也身体力行,作公私分明的表率,她们想吃只需二三十钱的油盐炒枸杞芽儿,却派人给大观园厨房送去五百钱,并拒绝了厨房的退回。探春要厨房准备酒菜为平儿祝寿,也是关照“开了帐和我那里领钱”,公私分割得清清楚楚。黛玉曾评论说,握掌管家大权后,“差不多的人就早作起威福来了”,探春却是“倒也一步儿不肯多走”,这是对她严格自律以及把握自己身份地位的称赞。

大观园管理取得了成效,经济效益却是微不足道:“一年通共算了,也省的下四百两银子”,与荣府庞大开支相较,几乎可略而不计。全府每天购买蔬菜的费用约为十两银,那四百两银子只能对付四十天蔬菜的购买。鲍二家的自杀后,贾琏给鲍二的那二百两银子,是命账房总管林之孝“入在流年帐上,分别添补开销过去”。与账房、银库合伙作弊看来并非是偶然事件,就算一年只有两次,探春省下的四百两银子就没了,更遑论周太监打秋风“张口一千两”。探春的新政显示了她的才干,但对延缓荣府经济颓败的趋势实是无济于事。

三、探春治家的失败及其原因

探春的改革纯是为施展胸中抱负主动而为,而王夫人的目标,只是保证平日各类事务正常运转,特别是二门内秩序不至乱套。她清楚那些管事娘子“心术利害”,婆子与丫鬟们也各有心机,她们面对王熙凤“还有个惧怕”,换上李纨、探春与宝钗代管,王夫人很担心“别弄出大事来”。开始时,贾母、王夫人等人都在府中,毕竟威慑力在,可是从第五十八回起荣府高层出现了暂时“真空”,三人代管团队遇上了危机。

此时朝廷的老太妃死了,贾母、王夫人等须“每日入朝随祭”。二十一天后又有“请灵入先陵”的仪式,陵地又远离京城。在近两个月里,贾母与王夫人都无法过问府内诸事。尽管请了尤氏、薛姨妈相助,但尤氏“虽天天过来,也不过应名点卯”,薛姨妈“一应家中大小事务也不肯多口”,管家团队只是名义上新增二人而已。作者曾概括地介绍了此时荣府的纷乱:

当下荣宁两处主人既如此不暇,并两处执事人等,或有人跟随入朝的,或有朝外照理下处事务的,又有先跴踏下处的,也都各各忙乱。因此两处下人无了正经头绪,也都偷安,或乘隙结党,与权暂执事者窃弄威福。荣府只留得赖大并几个管事照管外务。这赖大手下常用几个人已去,虽另委人,都是些生的,只觉不顺手。且他们无知,或赚骗无节,或呈告无据,或举荐无因,种种不善,在在生事,也难备述。

从第五十八回到第六十四回,曹雪芹集中描写了荣府高层暂时“真空”时府内矛盾与纠纷的接连不断,看来都是琐碎小事,却是由来已久的各种矛盾的深化与公开化。“老太太、太太不在家,这些大娘们,嗳,那一个是安分的。”这是考验探春等人的时刻,但她们管理已力不从心,几次纷争都得由平儿甚至王熙凤出面处理。

一连串矛盾与纠纷的开端仍与老太妃去世有关。当时朝廷明令“凡养优伶男女者,一概蠲免遣发”。大观园内戏班解散后,不愿离园的女孩子分到各房使唤,前些年学唱戏的特殊经历,使她们性情风格不同于一般丫鬟,突然被抛掷到与自己性情脾胃不甚协调的环境中,一系列矛盾就必然产生。曹雪芹正是由此着笔,渐次展现园内各种纷争,而这实是府内固有矛盾激化的反映。

风波的开始是藕官私烧纸钱遭夏婆训斥,宝玉出面辩解,甚至指责夏婆“故意来冲神祗,保佑我早死”。夏婆随即将此事告诉赵姨娘,撺掇她去闹事,以发泄胸中愤懑。不久,芳官又和干妈何婆争吵,并得到宝玉的维护:“赚了他的钱。又作践他,如何怪得。”何婆打女儿春燕时,宝玉却对春燕说:“别怕,有我呢。”平儿对此事的指示是“撵他出去,告诉了林大娘在角门外打他四十板子”。何婆赶紧千求万求,宝玉才放过她。平儿同意宝玉的处理,并告诉怡红院诸人:“这三四日的工夫,一共大小出来了八九件了。你这里是极小的,算不起数儿来,还有大的可气可笑之事。”贾母、王夫人等人刚离府没几天,居然已是“各处大小人儿都作起反来了,一处不了又一处”,三人管家团队已无力应对,只能搬出代表王熙凤的平儿出面。这样的乱局平儿也未曾见过,一时颇有捉襟见肘之感,“不知管那一处的是”。

这还是乱局的开端,紧接着又是贾环索要蔷薇硝,芳官却给了茉莉粉,赵姨娘为此气势汹汹地前往怡红院问罪。正闹得不可开交时,藕官、蕊官、葵官与豆官又抱定“须得大家破着大闹一场,方争过气来”的主张闻讯赶来助战,众人扭作一团,直到李纨、探春与平儿等人赶来才被“喝住”。芳官背后是宝玉,藕官是黛玉的人,蕊官跟随宝钗,葵官与豆官背后的湘云与宝琴是荣府的客人,复杂的关系纠缠于其间,矛盾的解决超出了探春等人的能力,于是便要赵姨娘“忍耐这几天,等太太回来自然料理”。几乎同时,王夫人房中丢失了玫瑰露,林之孝家的查找不到,而“每日凤姐使平儿催逼他”。后来她根据线报,在柳家的主管的大观园厨房里发现了玫瑰露,这其实是芳官送给柳五儿的。林之孝家的怎肯听声辩:“不管你方官圆官,现有了赃证,我只呈报了,凭你主子前辩去。”王熙凤听禀报后即作判决:“将他娘打四十板子,撵出去,永不许进二门。把五儿打四十板子,立刻交给庄子上,或卖或配人。”林之孝家的乘此机会拿下柳家的,将大观园厨房交与亲信秦显家的管理。由于事涉芳官,柳家的平日对怡红院又一直格外厚待,于是又是宝玉出面说情。最后,柳家的母女二人无事放归,秦显家的刚接手又被赶出了厨房。

原先格局是王熙凤强势管理,贾母、王夫人坐镇,各种受到压制的矛盾还不至于爆发。一旦两重威慑力同时消失,很快就形成“如今乱为王了”的局面。上述事件涉及的人际关系错综复杂,是府内盘根错节的势力组合的显示。赵姨娘与芳官背后都有人支撑。藕官的干娘夏婆就鼓动赵姨娘“把威风抖一抖”,“倘或闹起,还有我们帮着你呢”。赵姨娘打了芳官后,跟她来的一干人“各各称愿”,同时“又有那一干怀怨的老婆子见打了芳官,也都称愿”,这个“我们”人数还相当众多。芳官也并非势单力薄,藕官、蕊官、葵官与豆官都前来相助。她们平日都受到干妈欺负,“只算我们的米菜,不知赚了多少家去,合家子吃不了,还有每日买东买西赚的钱”,她们乘此机会尽兴发泄平日积蓄的怨恨;双方相斗时,“晴雯等一面笑,一面假意去拉”,表明了以宝玉为首的怡红院众人同情芳官的倾向。探春觉察到事件背后盘根错节的关系,但没料到自己身边的人也纠结于其间:艾官刚将夏婆撺掇赵姨娘的事作了报告,探春的贴身丫鬟翠墨就立即知会蝉姐儿,而后者正是夏婆的外孙女儿。事件本已告一段落,作者却又加上这一情节,表明这类争端还将继续延伸发展。

玫瑰露与茯苓霜事件的性质同样如此。彩云偷了王夫人房里的玫瑰露给了赵姨娘,林之孝家的却不听声辩,硬认定柳五儿是贼,因为这是拿下柳家的厨房管理权,代之以自己亲信秦显家的机会。为了能让柳五儿去怡红院服役,柳家的平日对晴雯、芳官等人“狗颠儿似的”巴结,同时也得罪了不少人,与迎春的大丫鬟司棋更发生过直接冲突,而秦显家的正是司棋的婶婶。柳家的与怡红院诸人交好,客观上已在大观园的内斗中站队。如小厮钱槐欲娶柳五儿而未能遂愿,“心中又气又愧”,他是赵姨娘的内侄,其父母又是银库管账之人,这股“有些钱势”的势力也站在柳家的对立面。林之孝家的制造冤案后,“素日一干与柳家不睦的人,见了这般,十分趁愿”,甚至还“悄悄的来买转平儿,一面送些东西,一面又奉承他办事简断,一面又讲述他母亲素日许多不好”。最后,又是怡红院诸人出面干预,柳家的才恢复了对大观园厨房的掌控。由于是各方势力的角力,一瓶小小的玫瑰露竟也会扯出这许多事。

以上事件是详写,曹雪芹同时又简略地告诉读者:“殊不知还有几件比这两件大的呢。”若认真查办,“不知里头连累多少人”,三人代管团队便佯装不知,,只想拖过去了事:“得饶人处且饶人,得省的将就省些事也罢了”,“若以后叨登不出来,是大家的造化”。她们还有理论依据:“大事化为小事,小事化为没事,方是兴旺之家”,故而大小事件发生时,李纨、探春等人就互相推诿,有意置身事外。玫瑰露事件发生后,林之孝家的先请示李纨,李纨推说贾兰病了,“不理事务,只命去见探春”,而探春的传话是“姑娘知道了,叫你们找平儿回二奶奶去”。林之孝家的为撵彩儿的娘出园事请示探春,得到的答复是“怎么不回大奶奶”?当得知李纨的指示是“叫回姑娘来”,探春不肯接球,而是传给了王熙凤:“怎么不回二奶奶?”以亲戚身份帮忙的宝钗更不愿沾手,她小心地将大观园通向自己家的角门锁上,以保证这些事与自己家的人毫无关系。对府内发生的事以及李纨、探春的态度,宝钗心如明镜似的都很清楚,甚至作出“大家乐得丢开手”的归纳。于是,许多事都拖着不办,理由是“忍耐这几天,等太太回来自然料理”,或“等太太来了,再回定夺”。

李纨仍以“问事不知,说事不管”的方法自我保护,探春也只好一改果断强硬的风格跟着推诿,而宝钗则是一向秉持“不干己事不张口”的宗旨。为大观园兴利除宿弊时,她们还是奋发有为的姿态,此时推诿避让,实是出于无奈。那些事件背后的关系复杂犬牙交错,厘清不易且耗费时日,处置不当又会引发更大的矛盾。盘根错节的各股势力相互争斗是由来已久之事,王熙凤治家时暗流涌动也是常态,但毕竟未爆发公开的激烈争斗。王熙凤明了个中详情,善于燮理处置,风格又尖刻泼辣,下人均怀惧怕之心,而王熙凤拉拢与抑制等手腕的运用,也是一直未出大事的重要原因。在她恩威并施之下,大管家吴新登家的早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成为得力助手,平日里遇见什么事,“他便早已献勤说出许多主意,又查出许多旧例来任凤姐儿拣择施行”,脂砚斋此处批道:“可知虽有才干,亦必有羽翼方可。”他后来又批道:“阿凤有才处全在择人收纳膀臂羽翼,并非一味以才自恃者,可知这方是大才。”大管家林之孝夫妇也是笼络对象,王熙凤认林之孝家的为干女儿,又将其女儿小红收在房中,既是相互拉近,同时也是钳制。抑制也是必不可少手段,林之孝家的擅让秦显家的掌控大观园厨房事就被驳回。林之孝反对旺儿的儿子娶彩霞,甚至准备“等他再生事”就处置他,可是王熙凤执意要成就这桩婚姻,既不让林之孝事事如愿,同时还使旺儿夫妇更死心塌地地效忠于她,这是从娘家带来的嫡系,当然需要格外照料。王熙凤玩弄权术形成了自己的“羽翼”,从而能驾驭各股势力,反观探春,不仅没有“羽翼”辅助,就连她身边的艾官与翠墨也分属不同的势力。代管团队不会似也不屑玩弄权术,以及以严酷手段驭下,面对各种纷争时,自然是力所不逮,束手无策了。

贾母、王夫人回府后,代管团队并没汇报种种事端,一时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太平。然而事情总要暴露,怡红院半夜里发现有人“从墙上跳下来了”,宝玉乘机装病以躲避贾政查问功课,怡红院诸人“故意闹的众人皆知宝玉吓着了”。王夫人闻讯立命“各上夜人仔细搜查”,“于是园内灯笼火把,直闹了一夜”,至五更天时,又命管家们“拷问内外上夜男女等人”。贾母得知此事后,也立即查问,实际情况其实大家都知道,可是王熙凤、李纨诸人“都默无所答”,只有探春出面承认“园内的人比先放肆了许多”,“近来渐次放诞,竟开了赌局”,而且“半月前竟有争斗相打之事”。贾母闻言大为震惊,忙问:“你既知道,为何不早回我们来?”探春的回复是王夫人事多,没去打扰,但告诉了李纨与管家,也已戒饬过几次。这是帮王夫人洗脱责任,同时暴露了李纨的不认真查办。“贾母动怒,谁敢徇私”,犯事者很快被查清并被带来受罚,效率如此之高,表明这些事管理层原本就清楚,只是不愿查办而已。首犯“一个就是林之孝家的两姨亲家,一个就是园内厨房内柳家媳妇之妹,一个就是迎春之乳母”。大管家林之孝家的负责园中巡夜,她的亲戚谁个敢查?柳家媳妇背后是怡红院,据说她和妹妹靠赌局“赚了钱两个人平分”,而迎春的乳母暴露后,黛玉、宝钗、探春还为她“向贾母讨情”,这些都是有关系有背景之人,李纨、探春与宝钗当然不愿自找麻烦。严查赌局事刚告一段落,又发生了抄检大观园事件。接着王夫人又亲自再次巡查,驱赶了晴雯、芳官以及贾兰的奶妈等人,随后又与王熙凤共商治家大计,她们重新接手管家大权,这也意味着探春等三人的治家已告失败,而宝钗在抄检大观园后就搬出蘅芜苑回家居住,三人管理团队实际上已经散伙。《红楼梦》前八十回的故事到此结束,不清楚其后曹雪芹将作怎样的描写,但通过此前一连串事件的爆发与处理,却可感受到荣府的混乱与颓败是不可逆转之势,探春的治家是一次扭转的努力,而其失败也正表明了大势已去。曹雪芹在第五回里曾给探春下了“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的判词,而他描写的探春治家及其失败,正是对此判词的形象写照。

注释

①曹雪芹、高鹗《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 年版。文中引文均出于此,不再另注。

②第七十三回邢夫人自称“一生无儿无女”,又将贾琏母亲与迎春母亲相提并论;第七十五回贾赦称“世袭的前程”该归贾环,贾政赶紧说“那里就论到后事了”,即承认爵位继承是个问题,但还不到讨论的时候。若贾琏是正出,按礼法他是当然继承人,不存在爵位继承问题。据此,笔者认为贾琏是庶出。

本文源于《红楼梦学刊》2019年第4辑。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热】打开小程序,算一算2024你的财运
王熙凤和李纨的错位
李纨:红楼梦里藏得最深的女子
珍爱红楼--- ----大观园的好女儿-红楼书话-文化纵横-搜狐社区
探春理家的弊端,其实贾探春并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完美!
探春:玫瑰花的血与泪
王熙凤四次迟发月钱,暴露了贾府与日俱增的经济危机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