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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女孩薛宝琴的出现将黛玉宝钗等比下去,曹公如此安排有何深意

在《红楼梦》里,曹公写过上上下下若干位极优秀出色聪明俊俏的女孩儿,小姐中,有黛玉宝钗湘云探春,丫头中,有晴雯紫鹃鸳鸯平儿,但《红楼梦》原文似乎永远在给我们制造惊喜,更确切地说,是在给宝玉制造女孩儿世界里的惊喜,曹公又为我们描摹了一个接近完美的女孩儿薛宝琴。

在原文里,大家对薛宝琴的褒赞几近于夸张,上上下下几乎无人不称赞宝琴的,宝玉 先就犯了呆病,在家感慨:

你们成日家只说宝姐姐是绝色的人物,你们如今瞧瞧她这妹子,更有大嫂嫂这两个妹子,我竟形容不出来了。老天,老天!你有多少精华灵秀,生出这些人上之人来!可知我井底之蛙, 成日家只说现在的这几个人是有一无二的,谁知不必远寻,就是本地风光,一个赛似一个,如今我又长了一层学问了。除了这几个,难道还有几个不成?(第四十九回)”

连那贾府最美的丫头晴雯,也毫不吝惜对宝琴等四个女孩儿的赞美:“大太太的一个侄女儿,宝姑娘一个妹妹,大奶奶两个妹妹,倒像一把子四根水葱儿。”

探春是个淡定的人,见袭人亲自问她宝琴如何,都忍不住说:“果然。据我看,连他姐姐并这些人总不及她。”言下之意,连宝钗和黛玉,以及她们自家姐妹等远近见过的女孩,都比不上宝琴。还说,老太太“喜欢得无可不可”,逼着王夫人认了干女儿,说自己要养活宝琴。

可见,贾母对宝琴透露出几乎前所未有的喜欢和宠爱,大有盖过宠爱宝玉和黛玉的势头。

比如贾母珍藏许久的凫靥裘,金碧辉煌,珍贵灿烂。据湘云说,老太太那么疼宝玉,都没舍得给宝玉,而是给了宝琴,可见是真的疼宝琴。

这话让宝玉和黛玉听了,不知作何感想?

贾母和宝琴之间,可以说毫无血缘关系,即便是从亲戚关系论,也是隔了一层又一层。宝琴只是贾母的二儿媳妇的亲妹妹的丈夫的兄弟的女儿,是薛宝钗的堂妹而已,放到现在来看,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关系。

如果说,贾母对宝玉和黛玉的疼爱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血缘关系,那么贾母对宝琴的疼爱,只是因为她的优秀和出众吗?

所以,才有读者认为,薛宝钗简直像《红楼梦》里的一个BUG(英文单词,一般指计算机或程序的故障和缺陷,引申意为某些系统、领域范围等的漏洞、缺陷或不足)。

没错,很长一段时期以来,我也觉得薛宝琴这一人物的出现,在《红楼梦》里显得很突兀,像是喧宾夺主,又像是否定了前面的金玉良缘和草木前盟两条主线,因为贾母破天荒地问起宝琴的生辰八字,大有将宝琴和宝玉撮合到一起的意思。且宝琴的风头盖过宝钗和黛玉,让读者忍不住诧异,故事将往哪方向发展。

在后文,作者通过作诗联句等情节刻画,展示了薛宝琴的才华,又有琥珀还曾特意传老太太的话,让宝钗别管紧了宝琴,惹得宝钗忍不住说“我就不信我哪些儿不如你”。也怨不了宝钗,这般盛宠,在贾府真是独一无二,是该说老太太对女孩儿的喜欢喜新厌旧呢,还是说宝琴优秀出色远远盖过宝钗黛玉,能让老太太将连血缘亲情都抛到一边了?

如果说宝琴的出现不是BUG,而是别有深意,曹公另有安排,那么又会是怎样的安排?

宝玉是欣赏女孩儿,喜欢女孩儿的,但若说他真的在意谁,对谁魂牵梦萦,恐怕只有黛玉。

他对袭人的那种感情,只限于被照顾的需求和生活上的依赖,他的饮食起居一应大小事,都得袭人安排。往深了说,他对袭人的信任很浅,甚至远不及对晴雯的信任。

宝玉对晴雯是足够信任的,连被打后那两条旧帕子,都是在支开袭人后,让晴雯给送去的,但晴雯到底只是个丫头,宝玉的阶级等级观念虽浅,却不至于那么糊涂,他是从未想过要和晴雯有什么了不得的未来的,只是自私地希望晴雯能自始至终伴着他。

至于宝钗,宝玉倒是曾对她那玉璧般的膀子垂涎过两次,但也仅限于此,宝玉对宝钗的感情很有限,最多是喜欢,远远谈不上爱。

再说湘云,宝玉和湘云自小一起长大,用现在的话说,是“穿着开裆裤时期的幼年伙伴”,他们可以一起吃,一起闹,一起玩笑,分享快乐和热闹,但却说不到一起去,就连拌嘴都带着兄妹手足间吵闹赌气的意味,完全没有情人之间的旖旎和甜蜜。湘云于宝玉而言,只是一个好的小伙伴,却和“妻子”二字相去甚远。

唯有黛玉,是宝玉魂牵梦萦的那个人。

如果说,除了黛玉外,宝玉对身边这些小姐丫头一概无感,是因为她们不够好,不够完美的话,那么,现下这个薛宝琴,可是够完美够有趣了吧?

她自小跟随父亲,将“四山五岳都走遍了”,“天下十停,走了有五六停”,比起宝玉身边这些女孩,更多了一层见识,她同样拥有美貌、才华、家世、人品、好的性格,能把贾府远近亲友家里所有女孩都比下去,用宝玉的话说,“一个赛似一个”,可宝玉对她动情了吗?

宝玉完全对她有动情的理由,宝琴的家世人品性格都不比谁差,还比别的女孩儿更多一层外出游游的阅历,她给贾府更注入一层异域风情,一种别样新鲜的活力和青春气息,可宝玉对她也仅仅只是欣赏,却少了爱恋。

这恰恰对比印证了宝玉对黛玉情真。似乎无论什么都阻止不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和默契,草木前盟,那是前世命定了的。

薛宝琴的到来,试出了宝玉和黛玉之间感情的坚定和稳固,因为除去宝钗湘云外,宝玉对宝琴这么个完美的女孩儿,都未曾动心,就连老太太问宝琴的八字,凤姐说要替宝琴说媒,宝玉也没有想法。这是曹公设置宝琴这个人物的原因,另一个原因,则是用宝琴试出了黛玉对宝钗的友情的坚定,请看下面一段原文:

琥珀走来,笑道:“老太太说了,叫宝姑娘别管紧了琴姑娘。他还小呢,让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宝钗忙起身答应了,又推宝琴,笑道:“你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福气!你倒去罢,仔细我们委曲着你。我就不信我哪些儿不如你。”…… 湘云因笑道:“宝姐姐,你这话虽是玩话,却有人真心是这样想呢。”琥珀笑道:“真心恼的再没别人,就只是他。”口里说,手指着宝玉。宝钗、湘云都笑道:“他倒不是这样人。”琥珀又笑道:“不是他,就是她。”说着又指着黛玉。湘云便不则声。宝钗忙笑道:“ 更不是了。我的妹妹和她的妹妹一样。她喜欢得比我还疼呢,那里还恼?……

这段情节看似只写出贾母对宝琴的疼爱,却从另一方面透出黛玉对宝钗的友情和信任。

琥珀是个丫头,也许只是有口无心,但湘云是经历过宝钗和黛玉之间曾有的不愉快的,她意有所指,因年岁渐长,渐渐不再像往常那样口无遮拦,见琥珀指着黛玉,她选择闭口不言。那时的湘云,尚且不知黛玉和宝钗的“金兰契互剖金兰语”。

湘云是小孩儿心性,黛玉往前的性格也确实表现得有些小性儿和多疑,但后来因和宝玉的感情逐渐坚定成熟,又经历了宝钗对她的劝说,对宝钗的隔阂和怀疑消除了不少。

无论宝钗是否有更深的城府,还是纯粹出于好心而劝说黛玉,至少从当时的过程和后来的结果来看,宝钗无疑是做了一件好事,而这件事是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包括所有《红楼梦》的读者,谁不愿意看到这两个如此优秀的女孩冰释前嫌呢?

再者,贾母如此疼爱宝钗的妹妹宝琴,而黛玉却没有半点不自在,这是黛玉性格的成熟,也是她的成长,她学会了更包容和接纳别人,且看原文:

宝玉素习深知黛玉有些小性儿,且尚不知近日黛玉和宝钗之事, 正恐贾母疼宝琴她心中不自在;今见湘云如此说了,宝钗又如此答, 再审度黛玉声色亦不似往日,果然与宝钗之说相符,心中闷闷不解。因想:“ 他两个素日不是这样的,如今看来,竟更比他人好了十倍。”一时又见林黛玉赶着宝琴叫“妹妹”,并不提名道姓,直似亲姊妹一般。那宝琴年轻心热,且本性聪敏,自幼读书识字,今在贾府住了两日,大概人物已知。又见诸姊妹都不是那轻薄脂粉,且又和姐姐皆和契,故也不肯怠慢,其中又见林黛玉是个出类拔萃的, 便更与黛玉亲敬异常。

宝琴的出现,贾母对宝琴的宠爱,都没能再让黛玉“心中不自在”,她对现实接受得很坦然,“声色亦不似往日”,既不再感慨“何来一宝钗”或“又来一宝琴”,也不再注意于宝玉对宝琴的态度,反而一心一意地将宝琴当成亲妹妹待。论年龄,当时的黛玉也就十五岁多,这样的黛玉,显然更为可爱。

如果没有宝琴,大约我们很难看到黛玉也有如此温柔,不那么尖刻,不再与宝玉因为姐姐妹妹而针锋相对的一面。

宝琴这一形象,显得十分完美而不可即,她的到来,让我们看到宝玉对黛玉感情的坚定,让我们看到黛玉对宝钗的信任和接纳,让我们看到长大了的黛玉更柔和温婉的一面,更让我们看到宝玉心中一个可望不可即的异性。

宝琴完美无缺,艳压群芳,看上去无可挑剔,似乎真如探春所说,这里所有女孩儿都比不上她,但这样一个优秀的异性,却又注定与他无缘,因为这宝琴早已许了人家。

所以,宝玉已从生活中知道,天下的水再多,他也只能择定属于他的那一瓢饮,而注定与别的无缘。

参考文献:《红楼梦脂汇本》,曹雪芹著,脂砚斋评,岳麓书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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