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背

杜斌强：命背（小说）

原创 hbjyzl 乡土作家 2023-07-17

文军是智财叔家的儿子，和我是同辈，年龄要比我小六岁。

智财叔家和我家相邻，而且我们两家还是一个门房（同一个姓氏家族）中人，没出五服。智财叔比我的父亲要小两岁，但我从来没听到过他把我父亲叫哥。他们彼此之间称呼的时候，喜欢用我们这些小孩子的名字。智财叔个子不高，络腮胡子，看起来很凶。其实，生活里的他，性子慢，脾气好，对谁都是一副笑脸，很和气。

我们两家子是邻居，再加上是同族人，日常生活当中，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子，相处得很不错。智财叔生有一儿一女，儿子文军，女儿文丽。文军长得白白净净，脑子聪明，人也很有礼貌，见到长辈总是伯长叔短，很受村里人待见。小时候，文军常到我家来，和我一起翻看我平时积攒的一些小人书（连环画）。我呢，在村子里大大小小的孩子当中，相比之下，书读得不错。对于这样一位小我一点爱读书的小老弟，印象是相当的不错。

文军、文丽兄妹两个，书读到初中毕业就到头了。文丽学习不好，这个我知道，但文军学习一直不错，考上高中应该不成问题。至于文军为什么初中毕业就不念书了，是没考上高中，还是另有原因，我到现在还不清楚原因。

为了发家致富，智财叔家养了一群羊，大概有三四十头，是当时村子里养羊最多的专业户。为了节约成本，智财叔没有雇人养羊，平日里到山坡山沟放羊的事情，就全交给了文军文丽兄妹俩。也不知是兄妹俩放羊久长时间不和人交流，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兄妹俩的性子变得很孤僻，尤其是文军，再没有原先那样灵光和健谈。

我十八岁高中毕业，上了大学，参加工作，很少有时间回老家。老家里的人，也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变迁，人是越来越少。智财叔家的光景，不仅没有因为养羊发家致富，反而情况越来越糟糕。起先是文丽得了病，从父亲给我描述的情况来看，应该是抑郁症。在医院看了好些时间，没有起色，反而加剧了。后来，智财叔好不容易给文丽找了个女婿，结果是结婚没多长时间，男方就以文丽有病为由退了婚。文艳本身抑郁，性情阴郁，再加上婚姻变故受到了打击。有一天，文丽一时想不开，背过智财叔，就在老家的一处土崖高处跳了下去，摔断了脊椎骨，从此卧床在家，行动不能自主。

智财叔一看女儿文丽这样子，一辈子算是完了。在父亲等一辈门房弟兄劝说下，就把家里的羊全部卖掉，让儿子文军到北京某一工厂打工去了。

文军本身脑瓜子灵光，再加上有山里人的踏实本分，他在北京的这家工厂干得不错。每年春节回家，文军总能给村里人带来惊喜。愁眉苦脸的智财叔，终于脸上有了笑容，在人面前，多了话语。记得有一年春节期间，有人给文军介绍了一个对象，是邻村的。事情进展得很顺利，订了婚，女方还到智财叔家待了几天。那女子模样俊俏，见人笑盈盈的。我每次回老家，父亲总要谈起。文军结婚的日子都定了下来，谁料风云变幻，不知是什么缘由，文军的婚事就这样草草收场，从此便没了下文。

打从这一年之后，文军出走好几年再也没回来。起先，他还和家人有联系，到了最后，音信全无，完全失去了消息。文军没有音讯的这几年，我回到老家，见到智财叔和婶，发觉他们老了许多，神情木讷，没一点精神。村子人传言，估计文科要么进了牢房，要么被骗进了传销组织，甚至有人说文军不在人世了。

没想到，就在去年的腊月底，好些年没音讯的文军，毫无征兆地回家过年了。文军的回来，最高兴的是智财叔和婶。我见到好些年没见面的文军，问了他这些年的一些事情来，他含糊其辞，嘴上说好着呢，没啥事。我知道他不愿意说，是在应付着回答我。多年未见的他，性格大变，沉静内向，不大说话，原先扑闪的两只大眼睛也没有了以往的光泽。我猜想，这些年，在他的身上，一定发生的好多事情。

文军这次回来，村子里人想着他要不了多久又会出走。没想到，这次回来，他竟然待着不走了。文军早就过了而立之年，智财叔张罗着给他说媳妇。这些年，村子里人到城里去了，村子里几乎就成了无人村，文军要想娶媳妇，实在是难上加难。智财叔在政府扶贫政策的帮扶下，一家人搬到镇上扶贫安置房里去了。智财叔发动亲朋好友给文科说媳妇，努力好多次，都无功而返。最后，也就没人给文军张罗了。

前些日子，父亲和我说起文科的情况，唏嘘不已。说是村里的李支书（文军的初中同学），推荐文军担任村里的文书工作。这样的好事情，没想到文科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现在的他，整天待在家里，大门不出，纯粹成了新时代的“宅公”了。

人生如梦，命运多变。我不禁感慨起来，已到不惑之年的我，儿女双全，可我那个小不了我多少的门房兄弟文军，还要让年过花甲的智财叔和婶操心。也真不知命背的他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