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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5年5月，满八旗完成了“扬州十日”的“千古壮举”之后，满清豫王多铎引兵西进，围困南京城。
彼时南京城，外无勤王强劲之旅，内无御敌铁血之师，风雨飘摇的南明弘光小朝廷危如累卵。
01
钱谦益（当时的礼部侍郎、著名学者、文坛领袖）坐在书房里陷入了沉思：
像史可法一般捐躯殉国？还是像洪承畴一般弃明投清…
史可法确实赢得了生前身后名，可这是“虚名”，而非“续命”；
史可法
而洪承畴降清之后不但得到厚待，而且还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立下了赫赫战功，高官厚禄自然指日可待。
凭借我的满腹才华和在士林的地位，若我降清定然不逊于他…
“老爷，清军已兵临城下，你有何打算？”
就在钱谦益沉思的档口，爱妾端着一杯茶进来了。
这位爱妾便是“秦淮八艳”之一的柳如是。
当年钱谦益出口成章、下笔成文，纵横文坛捭阖风光无限，成为明末文坛一个货真价实的大V。
才子配佳人。
崇祯十四年，59岁高龄的钱谦益迎娶23岁的名妓柳如是，一时成了街头巷尾的热议话题。
钱谦益随后在虞山大肆建造豪华住所“绛云楼”和“红豆馆”，用以金屋藏娇，二人同居于此，读书论诗好不快活。
“建虏可恶，扰我美梦。”想起这些，钱大才子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声。
“眼看大明半壁江山沦于敌手、百万黎民惨遭荼毒，而我却不能手提三尺剑上阵杀贼，我心已碎。既然不能临阵讨贼、扶大厦之将倾，我自当与朝廷共存亡，城破之时便是我殉国之日。只是我走之后夫人还要好自珍重。”
说完用柳氏递过来的手绢擦了一下那几滴勉强挤出来的眼泪和额头上抑制不住的细汗。
02
“老爷，你也不必过于自责，大厦将倾独木难支。你有此殉国之志足以为士林之楷模。至于我你不必挂怀，你若赴义贱妾也自当追随。”
当时的柳如是对丈夫，是无比的崇拜（学问），又无比的不齿（品行）。
想起那日情景，柳如是一阵心酸：
身为东林党领袖人物之一的丈夫，竟然去巴结逢迎阮大铖（时任兵部尚书，在魏忠贤掌权时费尽心思地趋附于阉党，迫害东林党人是无所不用其极），家宴宴请阮大铖，还不惜利用自己的美色。令自己在席前奉酒。席间阮大铖多次对自己动手动脚，可一旁的丈夫竟谈笑自若毫不在意。在阮大铖赠了一顶珠馆之后，丈夫干脆让自己坐在阮大铖的旁边侍奉...
但今日丈夫坚毅的神情和铿锵的话语，唤起了她那颗沉寂了许久的少女心，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文采风流、正义凛然的钱谦益。
“夫人谬赞，为夫身为大明礼部侍郎誓与大明共存亡。”钱谦益的话令柳如是意外。
柳如是的话同样也令钱谦益意外。
他本以为妻子说的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或“大人当暂忍一时之辱，以图他日光复大业”之类的话，最不济也是“为了妾身，还请大人千万惜身”。
钱谦益万万没想到...
话已出，脸还是得要。
钱大人打算仿效屈子投湖殉国的消息，一日之间传遍了南京城的角角落落，这让日薄西山的南明小朝廷确实振奋了不少。
包括那些浴血奋战的前方将领、那些惶惶不安的黎民百姓。
03
如血夕阳下，往日游客如织的湖畔，今日却冷冷清清，显得格外凄美。
湖畔忧思徘徊的两个身影，被夕阳拉的老长，越过长长的堤岸倒影在了湖面上。
两个人，从日出徘徊到了日落。
“老爷，时间不早了。”柳如是看着眉头紧皱、步履散乱的钱谦益说道。
“夫人，今日水太凉了，我们何不改日再来？”钱谦益挪到湖边，挽起袖子用指尖触了一下湖水，触电一般瞬间就缩了回来。
“大人既然嫌水凉，那贱妾先为大人试水。”迈着三寸金莲，紧走几步，柳如是一跃而起，波纹还未荡漾开，湖面上就已不见她的踪迹。
“不要啊，如是…”
钱谦益本能地伸手想要抓住，却只拽下一截衣襟。急的站在湖畔大呼救命，却始终未往前一步。
好在不远处田里有几个干活的农夫，见有人呼救，急忙撇下锄头奔来下水救人，好在救助及时，柳如是被救上岸时并无大碍。
但她不愿睁开那双秀美的眸子：“你们就不该救我。”
几位冒死救人的农夫见此景自然怒火难耐：“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救人还救错了？”
说完便忿忿地转身离去。
未曾走远，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哀嚎声，“如是啊，你怎么这么傻呀，要死也该是我死呀…”
如是？
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柳如是？
那他莫非就是钱谦益大人…
钱大人不是说要效仿屈原以身殉国嘛…
他说说你听听就行了…看
来钱大人还是惜命啊…
几个农夫，你一言我一语终于弄明白了。
原来清军攻城日益激烈，南京城破在即，钱大人欲殉国。
但徘徊湖边却不下水，莫非钱大人准备投敌？
“钱大人准备投敌”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日之内又传遍了南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南明小朝廷的最后一根精神支柱，随之土崩瓦解。
04
1645年5月15日滂沱大雨中，钱谦益终于率领南明一干“识时务”的大臣跪在了清军统帅多铎的马蹄之下。
对于投诚，满清上至大汗，下至百夫长始终都是来之不拒笑脸相迎，尤其是像钱大人这样的领袖级人物。
因为这个人无论是对于摇摇欲坠的南明，还是扶摇而起的满清都是举足轻重的。
作为“江左三大家”之一、礼部尚书、东林党领袖、大家公认的文坛领军人物、天下读书人的表率，这给当时南明政权和正在抗清的志士无法估量的打击。
投清之后，钱谦益受到满清高层异常优渥的待遇，衣则绫罗绸缎、食则佳肴美酒、住则广厦高屋、行则八抬大轿，白日高士云集、晚间佳人相伴...
好不惬意、好不自豪。
于是钱谦益以一个“救世主”的姿态，到处写信约谈，劝说那些“老顽固”以自己为榜样，弃暗投明。
05
没潇洒几日，钱谦益便得知：多铎已经在南京城开始推行剃发令——“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
《孝经》有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这是秉承了千百年的信条。
剃发令激起了各族人民的强烈反对与抵抗，结果遭到了清政府的血腥镇压。
钱谦益也一样，面临着同样的困惑。
虽然多铎对他依然是恭敬有加，满清高层也未跟他提过剃发易服的要求。
但在亲眼目睹了一幕幕惨像之后，他终于还是放下了他对大明的最后一丝坚守，主动响应满清的剃发易服政策。
于是乎就发生了可笑的一幕。
’遽起，人犹谓其篦头也。须臾，则髡辫而入矣！”
钱大人下定决心之后，告诉周围的人头皮痒的厉害，迅速离席而去。
大家都以为钱大人要去篦虱子（那时没有去屑止痒洗发水，人们头上和身上的虱子普遍较多，最著名的莫过于王猛和苻坚的“扪虱谈天下”），然令大家倍感吃惊的是，钱大人出来的时候摇头一变，发型变成了满人的那种“猪尾巴”的样子。
榜样的力量再一次被钱大人发挥的淋漓尽致。
他的剃发易服再次给了南明民众濒临崩溃的意志一记重拳。
面对当时逃跑、迎降，气节全无的官员，南京百川桥上一个乞丐写了一首名诗：
三百年来养士朝，如何文武尽皆逃？
纲常留在卑田院，乞丐羞存命一条。
写完后乞丐跳秦淮河而死。
06
“现代明史研究的开拓者和奠基者之一”吴晗说钱谦益：
“人品实在差得很，年轻时是个浪子，中年是热中的政客，晚年是投清的汉奸，居乡时是土豪劣绅，在朝是贪官污吏。一生翻翻覆覆没有立场，没有民族气节，除了想作官以外，从没有想到别的。”
因政坛、文坛上截然不同的表现，钱谦益一直被世人及后人争论不止。
下次聊他老婆“妓女”柳如是的家国情怀，钱谦益远不及。
最后附上去年热播剧《河山》里边卫父给儿子卫孝安的一封家书：
自盘古开天，三皇定国，五帝开疆，凡国遇大事，男必在祀与戎泯躯祭国，即燹骨成丘、溢血成河，亦不可辱国之土，丧国之疆。士披肝沥胆，将寄身刀锋，帅槊血满袖，王利刃辉光！吾不分老幼尊卑，不分先后贵贱，必同心竭力，倾黄河之水，决东海之波，征胡虏之地，剿倭奴之穴，讨欺吾之寇，伐蛮夷之戮，遂沧海横流，儿立身无愧，任尸覆边野，唯精魂可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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