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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家专访包裹凯旋门项目总监:克里斯托夫妇没有娱乐和爱好,毕生献给艺术!

克里斯托(Christo)、珍妮-克劳德(Janne-Claude)《包裹凯旋门》(L'Arc de Triomphe, Wrapped),巴黎,1961-2021年


9月18日,已故艺术家克里斯托与妻子珍妮-克劳德的遗作《包裹凯旋门》正式向公众开放,并以风暴之势席卷巴黎。这场横跨60年的追梦之旅并未因艺术家的不幸离世而戛然而止,克里斯托的侄子、同时也是其工作室骨干的弗拉基米尔·亚瓦乔夫(Vladimir Yavachev)承担起项目总监一职,并带领团队成功为世人献上了这件伟大的公共艺术作品。时尚芭莎艺术作为唯一受邀的亚洲媒体,于巴黎对其进行独家专访,探访这场艺术盛事的台前幕后。



弗拉基米尔·亚瓦乔夫

《包裹凯旋门》项目总监

艺术家克里斯托之侄


BAZAAR:在中国的互联网上,无数网友都在讨论这件作品,甚至还上了热搜。那我们先从最直白的问题开始吧,克里斯托夫妇是如何对“包裹”这一行为产生兴趣的?

弗拉基米尔:这是一个很难用三言两语回答的问题,我也并没有切身参与到克里斯托以及珍妮-克劳德的构想之中,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想法。克里斯托在1958年来到巴黎,随后生活在此直到1964年。正是在这段时间,他们产生了包裹公共建筑的想法:议会、监狱、纪念碑等等一切。但在有了想法之后,他俩又花了接近六年时间去实际策划包裹项目的实施。
晴空下的《包裹凯旋门》,摄影师:Lubri
仰视《包裹凯旋门》,摄影师:Benjamin Loyseau

BAZAAR:他们为何在巴黎乃至世界范围内的名胜古迹中选择了凯旋门作为包裹对象?凯旋门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弗拉基米尔:这背后当然有许多原因,巴黎是他们产生“包裹”灵感以及实际构想的重要地点。同时,克里斯托在巴黎的第一个公寓就位于凯旋门附近。这是他熟悉的、每天看到的景致。克里斯托希望增加建筑的特性,凯旋门是为了纪念拿破仑战胜俄奥联军而修建的,人们在此处恭贺他的凯旋。在世界杯夺冠后,法国人也选择在这里欢庆。就连游行示威时,群众也会第一个想到凯旋门并聚集于此。凯旋门见证了各种千奇百怪的想法以及生活方式。


孩子们与作品零距离接触,摄影师:André Grossmann


现在,它又摇身一变,成为一件为期16天的艺术品。克里斯托又为凯旋门增添了一个全新的维度。在成为艺术品之后,凯旋门的某些特质也产生了变化:它将变得更感性、更脆弱,因为现在人人都可以去触碰他。但在此之前,没人能够真正接触凯旋门。

夜幕下的凯旋门,摄影师:Lubri
克里斯托《包裹凯旋门手稿》,拼贴,71×56cm,摄影师:André Grossmann
BAZAAR:克里斯托夫妇是否对巴黎的其它建筑也产生过兴趣?

弗拉基米尔:是的,除了新桥(Pont Neuf)之外,克里斯托对埃菲尔铁塔也很有兴趣。但最终他认为选择埃菲尔铁塔显得有些过于“墨守成规”了,这是一个非常“不出大众所料”的选择。

克里斯托与珍妮-克劳德向当时的法国总统雅克·希拉克介绍《包裹新桥》项目,1982年,摄影师:Wolfgang Volz
《包裹新桥》(Pont Neuf Wrapped),1975-1985年,摄影师:Wolfgang Volz

BAZAAR:早前的“大地艺术”(Land Art)作品的发生地点主要在自然中,如山川、湖泊、岛屿等。他们为何将目光更多地转向了人文建筑?是什么造成了这种转变?

弗拉基米尔:我认为他们仍然对自然充满兴趣,他们分别在城市和乡村实施项目、进行创作,这是两个完全不同但并行的领域。
克里斯托与珍妮-克劳德于纽约家中,摄影师:Wolfgang Volz
克里斯托于巴黎,1962年,摄影:珍妮-克劳德
BAZAAR:他们挑选“包裹对象”最主要的筛选条件是什么?

弗拉基米尔:挑选项目实施的地点分两种情况:创作像《包裹凯旋门》以及我们在纽约中央公园发生的《门》(The Gates)这样的作品,需要克里斯托首先对一幢建筑或者一个地点发生兴趣,然后他就会开始构思,并策划如何完成接下来的步骤,如怎样将其包裹。他必须要很了解这栋建筑。

但如果是像科罗拉多州的《山谷幕帘》(Valley Curtain)这样的作品,就需要克里斯托首先有一个想要表达的想法,再去为这样的想法寻找一个合适的载体。至于是先有想法还是先选中了地点,这大概是五十对五十的概率吧。

艺术家夫妇在作品《门》前合影,纽约,2005年,摄影师:Wolfgang Volz
《山谷幕帘》,科罗拉多,1970-1972年,摄影师:Shunk-Kender
BAZAAR:与之前的作品相比,实施《包裹凯旋门》项目最大的难点是什么?

弗拉基米尔:我认为难点主要有三:第一个挑战来自于凯旋门是一件完全露天、位于公共场域且需持续对游客开放的建筑。我们在施工过程当中需要维持这种开放,这意味着施工过程是完全暴露在公众视野之下的。第二个难点在于凯旋门是一座有国家象征意义的建筑,我们必须小心再小心,以免对它造成任何一点细微的伤害。但就我个人而言,最大的困难是克里斯托已经不在了。我们失去了他,同时失去的还有他丰沛的创作热情以及无尽的能量。他不再能够亲临督导,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克里斯托正在与弗拉基米尔讨论项目
施工中的凯旋门,摄影师:Lubri

BAZAAR:《包裹》系列作品中,除了地点的改变外,每件作品内核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弗拉基米尔:每件作品都有与政府申请许可这个步骤,该过程都是类似的。而每件作品最大的不同在于,我们的感受在变化。随着时间、地点、包裹材质等因素的改变,人们对每件作品的认知都在产生变化,这是一个很微妙的过程。

夜幕下的凯旋门,摄影师:Benjamin Loyseau
BAZAAR:此次用于包裹凯旋门的织物在项目结束后将会被怎样处理?它们是否采用了环保材质?

弗拉基米尔:它们绝对不会被白白“浪费”掉。因为这些织物都是100%的环保材质,可以被充分回收利用。他们由一家德国的工厂生产制造。同时,前来参观的游客都可以获得一小块我们用于包裹项目的材料。

弗拉基米尔正在进行不同材料的对比,摄影师:Wolfgang Volz
BAZAAR:夫妇二人的每个项目花费都很高,但很多观众从结果上总觉得花不了这么多钱,庞大的资金都花在了哪里?分配比例是怎样的?

弗拉基米尔:我们这次大约花费1400万欧元,但我并不觉得这是很大一笔钱。人们认为这是一个天文数字仅仅是因为它被花在了一件艺术品上,而艺术又是“无用”的。如果今天我们用1400万欧元去建了一座大楼,大家就不会产生类似的质疑。这也是我们表达自由的一种方式,做想做的事情,我们并未受制于人。克里斯托从不接受政府或任何资助,因此他在保有最大创作自由的同时也能够“花自己的钱,做自己的事”。最大一部分的资金当然都花在了人工上,雇佣工人是最昂贵的。

施工中的《包裹凯旋门》,摄影师:Matthias Koddenberg

BAZAAR:就像你提到的,克里斯托夫妇从不接受政府资助,那么此次筹备凯旋门项目的资金花了多长时间?

弗拉基米尔:没有用太久,克里斯托靠出售作品来筹集资金,我们也会在银行那里想想办法,可能会贷款,其实就是像大部分的公司经营一样。克里斯托是一位非常有名的艺术家,对于他这样等级的艺术家,通过出售作品来筹集资金并不算难事。我们的案例也被放在哈佛商学院中,他们详细研究了工作室的资金、运营等问题。

克里斯托在纽约工作室中为《包裹凯旋门》项目制图,摄影师:Wolfgang Volz
克里斯托手稿,摄影师André Grossmann

BAZAAR:柏林议会大厦、新桥、凯旋门......这种超级地标建筑的项目申请实施流程通常是怎样的?是什么契机让政府在经过深思熟虑后最终同意实施?

弗拉基米尔:在法国,我们的申请流程非常非常顺利。马克龙总统直接就答应了克里斯托的请求,他对我们的项目非常感兴趣,并欢迎我们在巴黎实施。克里斯托和珍妮-克劳德都会参与到与政府商榷的过程中,但由于珍妮已经去世了11年,在此之后实施的三个项目都由克里斯托自己以及我和我们的团队去负责接洽。

克里斯托与弗拉基米尔于2019年的《包裹凯旋门》项目最终许可讨论会 ,摄影师:Wolfgang Volz
BAZAAR:项目落成后,在收获巨大成功的同时,你也不得不接受来自各方的质疑。比如觉得包裹不美观、没有意义等等,你如何看待这些批评?

弗拉基米尔:我没有听到批评,我听到的都是溢美之词。社交网络上的那些评论我看不到,因为我是一个连电脑都没有的人。当然,每个人都有权利发表自己的看法,但克里斯托并没有向他们收取任何费用,每个人都可以免费地观看、参与、触摸,这是艺术家希望看到的。所以这些争议本身也代表了克里斯托作品最重要的主题——自由。

孩童正在自由触摸《包裹凯旋门》,摄影师:Lubri
BAZAAR:你从青少年时期就成为克里斯托的助手并协助他进行创作,然而今天你不得不独立领导团队并完成接下来的整个项目。身份的转变是否让你对克里斯托作品的理解和看法发生了某种变化?

弗拉基米尔:这是一件我持续不断做了十年的事,我全情投入。我认为我的心态并没有发生改变,唯一的不同就是以前我的工作不包括和媒体交谈,但现在需要接受贵媒体的采访(笑)。

BAZAAR:除你以外,家族中还有其他人参与到项目中吗?

弗拉基米尔:克里斯托这边的家人只有我参与项目,珍妮-克劳德的亲戚中有两位在我们的团队里。我们不认为我们是在工作,团队的成员来自世界各地,我们就像非常非常亲密的家人和朋友一样相处。

《包裹凯旋门》,摄影师:Wolfgang Volz
BAZAAR:克里斯托夫妇与家人的相处时间多吗?他们有什么大众不熟知的兴趣爱好?

弗拉基米尔:他们和家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同时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娱乐和爱好。在他们的生命中,没有比艺术和创作更重要的事,他们的每分每秒都献给了艺术。

克里斯托与珍妮-克劳德工作室的下一个项目《马斯塔巴》(Mastaba),于1977年构想,并将于阿布扎比实现。
《伦敦马斯塔巴》,伦敦海德公园,2016-2018年,摄影师:Wolfgang Volz
BAZAAR:你可能不知道,中国的艺术爱好者们对《包裹凯旋门》项目异常关注,夫妇二人是否曾考虑过在中国实施项目?

弗拉基米尔:很遗憾并没有,克里斯托没有产生过类似将长城包裹起来的想法。我们很高兴受到中国朋友们的喜爱,毋庸置疑,对克里斯托以及珍妮-克劳德艺术最大的支持就是购买他们的作品及手稿,让两位的精神有机会继续延续下去。工作室目前仍有正在进行的、克里斯托生前尚未完成的项目,我们仍在努力前进。




策划  齐超
编辑、采访  唐恺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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