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空间系统看《红楼梦》的改写
——从第69回谈起
甄道元
摘要：正文中实写了两种空间系统：晋程本的空间系统和其余抄本的空间系统。第69回的己庚蒙戚列杨抄本背离了自身的空间系统，而沿用了晋程本的空间系统。通部书中固然存在着混抄杂合，但第69回抄本的空间文字并非混抄杂合所致，而是改写者的不彻底之故。两种空间系统分道扬镳的时期，当在成书的第二阶段。空间系统上分道扬镳的是原因，当是改动者为配合主题的改动而重新建构的。而晋程本继承的，似是更近成书第一阶段素材时期的空间系统。
《红楼梦》涉及四种空间。正文中实写了两种，批语虚提一种。在第2回〚后一带花园子〛处，有二批〖戌侧：“后”字何不直用“西”字？〗〖戌侧：恐先生堕泪，故不敢用“西”字。〗这似是两位批者的对话，是在言西花园改写为了后花园。而且，发问者似是故事的关系人；而答者更似是文字的执笔者。换言之，执笔者有意绕开了故事关系人的伤心之处。但在正文中，并未提及过府院西侧有个花园，连痕迹也未留下。我们只能这样认为：在生活素材或既有文字素材中，府院的西侧有座花园，而且是能勾起故事关系人的痛苦回忆之地。第28回也有两条批语〖庚眉：大海饮酒，西堂产九台灵芝日也，批书至此，宁不悲乎？壬午重阳日。〗〖戌侧：谁曾经过？叹叹！西堂故事。〗从“宁不悲乎”来看，所批内容与正文关系密切，此“西堂”当与现实生活中的西花园有着关联。换言之，花园位于“西”部，这是实有的一种园子位置。但因只出现在批语中，故本文不予讨论。另有一种是字里行间遗留的素材痕迹，涉及到尼姑庵的位置并不在大观园内，由于并未形成系统，故本文也不予讨论。今只讨论正文中实写的两种空间系统。这里首先需要注明的是“系统”二字，意在指正文中实写了的两种成体系的空间。一种是甲辰抄本、程活字摆印本、木刻本的主体性文字（指扣除混抄杂合因素）所反映出来的空间系统，为方便起见，简称为晋程本的空间系统；另一种是晋抄本之外其余抄本的主体性文字（指扣除混抄杂合因素）所反映出来的空间系统，为方便起见，简称为脂抄本的空间系统。 在脂抄本的空间系统中，大观园位于荣国府之北，是个荣国府内宅中的后花园；梨香院在荣国府的“东北角”；薛宅位于荣国府的二门之内，也即内宅之中。杨乃济、宋鸿文、戴志昂、葛真、关华山、曾保泉、徐恭时、戴不凡、张良皋、童立群、孟庆田、李艳芳、黄云浩、于培良、徐建平等所绘，反映出的大观园便是后花园。在晋程本的空间系统中，大观园为荣国府之东、宁荣二府之间，是荣国府东部的“外园”；梨香院在荣国府的“东南角”；薛宅并不在荣国府内宅之中。苕溪渔隐所绘反映出的大观园则是个外园（见图1）。甄道元则绘出了两种系统的图形（参《甄道元红楼梦笔记》2021世界图书出版社）。 两种空间系统上的差异，在抄程刻本中均有所反映。今以第69回来予以剖析。二、第69回己庚蒙戚列杨抄本，于脂抄本空间系统中不通第69回，尤二姐吞金自尽，贾琏获准在梨香院停灵。此处的一段文字涉及到空间。这段文字在己庚蒙戚列杨抄本中作：〚贾琏忙命人去开了梨香院的门，收拾出正房来停灵。贾琏嫌后门出灵不像，便对着梨香院的正墙上通街现开了一个大门。两边搭棚，安坛场做佛事。用软榻铺了锦缎衾褥，将二姐抬上榻去，用衾单盖了。八个小厮和几个媳妇围随，从内子墙一带抬往梨香院来。……贾蓉忙上来劝：“叔叔解着些儿，我这个姨娘自己没福。”说着，又向南指大观园的界墙，贾琏会意，只悄悄跌脚说：“我忽略了，终久对出来，我替你报仇。”……众族中人也都来了……凤姐见抬了出去……且往大观园中来。绕过群山，至北界墙根下往外听，隐隐绰绰听了一言半语，回来又回贾母说如此这般。〛计约423字。 分析这一问题的前提是，脂抄本空间系统中的大观园，位于荣国府之北，是荣国府内宅的后花园。童立群等依据第4回梨香院位于荣国府“东北角”，将梨香院绘制在了大观园北墙根下的墙内，如图2。徐恭时等图中的梨香院位置，也绘于此处，不具。但梨香院置于这个位置，诸多问题便无法解释。诸如：薛姨妈夜间来往、夹道、佛事场地、通街的道路，以及贾蓉提醒贾琏所指的方向。其一，贾琏要“对着梨香院的正墙上通街现开了一个大门”，便不可思议。因为“正墙”便是指南墙，便是要开出一个通向大观园的墙。在情理上，“通街”二字便不成立，大观园中不可能存在一条可以发丧、横贯园子的街道；而在正文中，也从未写到过存在这样一条东西向上的街道，从未提及过这条虚拟街道的东西两端还有可以出园的街门。很显然，梨香院绘于这个位置，是不能成立的。其二，梨香院门前“两边搭棚，安坛场做佛事”，也需要有足够的空场。“众族中人也都来了”之句，这吊孝的人中还涉及到男性进大观园的规例问题。因为，既然要开这个门，吊孝者必要从园中新开的、门前搭棚做佛事的这个门进入停灵房间。这些文字置于脂抄本的空间系统中，均是难以解释的。其三，也无法满足第4回之句：梨香院的〚西南有一角门，通一夹道，出了夹道便是王夫人正房的东边了。（薛姨妈）每日或饭后，或晚间，薛姨妈便过来，或与贾母闲谈，或和王夫人相叙〛。因为，图中所标的梨香院，从这个位置到荣府内宅这一地带，是大观园建园前的原基，薛姨妈不大可能夜间来往于大观园原基之群山丘壑之间。而且，这一荒疏地带也不会有“夹道”存在。因为夹道的形成，是两侧有着连贯的房舍或墙垣，而荒郊野外群山峻岭也不会孤零零地砌起两面逢高走高逢低走低的墙壁，而不是设绿荫小路。其四，乍看上去，该图梨香院的位置似能满足贾蓉“向南指大观园的界墙”句。但细思起来，这只是孤立而非联系的观点。因为，若将梨香院置于此处，那么贾蓉“向南指”，便只能理解为担忧的是大观园内群山之中会有园中的姑娘、丫鬟、婆子们恰巧走到了荒僻的墙根之下，或神机妙算预测到凤姐会来到此处墙根之下。而从第59等回来看，丫鬟被派趟差才有机会离开岗位，且路过墙根底下这等小概率事件，便会有搪塞读者之感，给人一种选材不够典型、不合情理的感觉。其五，该图将梨香院置于此处，看上去似也能满足凤姐进入大观园“绕过群山，至北界墙根下往外听，隐隐绰绰听了一言半语”句。但这也是带有着腻想的成分。因为梨香院虽然“小小巧巧”，但必定是“前厅后舍俱全”，从梨香院南墙外到正房内，还有着距离。凤姐在梨香院南墙之外却能听到纵深之处停灵房间的人们谈话，也便成了搪塞读者之文。 概而言之，依照脂抄本的空间系统，将梨香院置于大观园内北墙根下，无法成立。换言之，第69回涉及空间的这部分文字，并不适合脂抄本的空间系统。2、将梨香院置于大观园的北墙外，书中文字同样无法解释徐图虽然与童立群图有异，但问题的实质，并没有改变：大观园仍是在荣国府宅院之北，是荣国府内宅的后花园，这一点没变。徐图所变动者，是将梨香院绘在了大观园北墙之外。但所出现的问题，是与童图一样的，均涉及“通街”、薛姨妈夜间翻山越岭等问题，不赘。3、将梨香院置于荣国府的中腰地带，书中文字仍无法解释宋鸿文将梨香院的位置绘于了荣府内宅的东北角、大观园的东南角，也即整个荣国府的中腰地带，如图4。葛真等图的梨香院位置，也绘于整个荣国府的腰部，不具。 宋图虽然不存在童图、徐图中薛姨妈夜间来往于荒郊野外之瑕玷，也不存在虚臆的“夹道”之弊端，但是该图并没有解决“通街”问题。同样，荣国府内宅不会存在、也不会容许还有一条可以发丧、东西横贯荣府大院的一条街道。综上，无论是在大观园，还是在荣府内宅，道理上均不可能有这样一条将贾家一刀拦断、一分为二的“街”。而且，书中也从未提及过实有一条这样的街道。 三、第69回的空间文字，却均与晋程本的空间系统相合〚贾琏忙命人去往梨香院收拾停灵。将二姐儿抬上去，用衾单盖了，八个小厮和八个妇女围随，抬往梨香院来……众族人也都来了……凤姐儿见抬了出去……且往大观园中来，绕过群山，至北界墙根下，往外听了一言半语，回来又回贾母说，如此这般。〛计约208字。在晋程本的空间系统中，大观园是荣国府之东、宁荣二府之间的独立外园；梨香院在荣国府的“东南角”。苕溪渔隐便将梨香院的位置绘制在了大观园之前，复见图1。而大观园、梨香院之南，是荣国府二门外的宽阔地带，有着宽敞的空场，其正南便是荣国府大院围墙的南院墙，墙外便是宁荣街，见图5。这样设置：其一，能够满足“两边搭棚，安坛场做佛事” 之场地的需要。其三，因属于二门外，还能满足“众族人也都来了”男性吊丧之需要。其四，薛姨妈住梨香院之时，其出梨香院西南角门，向西便是第8回宝玉所走的、途中有银库、大仓、账房的那条路。账房等这些建筑，便与东大院贾赦的院墙，正好构成了“夹道”。而薛姨妈若沿夹道向北，“出了夹道便是王夫人正房的东边了”，路途平坦、安全，并不存在薛姨妈夜间跋山涉水之问题。换言之，第69回晋程本的这个文字，合晋程本的空间系统。 2、第69回己庚蒙戚列杨本，也与晋程本的空间系统相合前文分析了第69回己庚蒙戚列杨本的那段文字，放在脂抄本的空间系统中，并不得好解。现在我们转换一种思维，将己庚蒙戚列杨本的这段文字放在晋程本的系统之中来章句。其一，贾琏要在“对着梨香院的正墙上通街现开了一个大门”句。这个“正墙”，即是南墙。对此二字的理解，具有唯一性，不会产生歧义。但“对着”二字，可以有两种不同的理解：一种是，“对着”可理解为“就在”，也即就在梨香院自身的南墙上开一个门。另一种理解是，“对着”可理解为“冲着”，也就是在梨香院的前面不远处，冲着对面的墙上开一个门。换言之，是东西经度上一致，而南北纬度上在梨香院之南的墙，也就是在荣国府大院之院墙的南墙上，开一个与梨香院正相对的门，该墙外便是宁荣街。妾不能走荣国府的正门，贾琏是要新开一个通宁荣街的南门。 梨香院到南面的荣国府院墙，这个地带有着很大的空间，增删稿把大门与二门间的距离，扩写成了“一射之地”。这样的空场，完全可以满足“两边搭棚，安坛场做佛事”的需要。而且，由于是二门外，还能满足“众族人也都来了”男性吊丧之需要，不涉及男性进入大观园的规例问题。相反，回头再思图2、图3将门子开向园中，街道置于园内，不现实之成分便十分明显了。其三，贾蓉“向南指大观园的界墙”提醒贾琏留意之句。在晋程本的空间系统中，大观园在荣国府之东，梨香院在荣国府的“东南角”，这也可以将梨香院的位置理解为在大观园的前边；还可将梨香院的南墙与大观园的南墙，理解为共南墙，并且将梨香院的北墙与大观园的南墙也共墙。也即，将梨香院理解为是镶嵌在大观园之南部，见图5。这样理解，还能得到第54等章回的支持，如传唤戏班，此处不赘。在这种背景下，贾蓉“向南”指着大观园的界墙，也便是指着梨香院的南墙外的开阔地带。而这个地带，属于荣国府的大门内、二门外，是仆人可以活动的地带。这个地带人多嘴杂，贾蓉这样提醒，合乎人之常情。不像图2、图3将梨香院置于大观园北部，将贾蓉担忧的局限在地广人稀的园内之人，或先知先觉预感到凤姐要来。回过头来再思，若依脂抄本的空间系统来理解这段文字，如图2、图3中所反映出来的位置，便有了种戏剧化之嫌，与情理不合。其四，“绕过群山，至北界墙根下往外听，隐隐绰绰听了一半言语”句。若依晋程本的空间系统，大观园在荣国府之东，“王夫人大房之后常系他姊妹出入之门”便可理解在西北角。诸多绘图者也正是将聚锦门或聚锦门附近的缀锦楼绘于西北部，如宋鸿文图、徐恭时图、童立群图等，而且诸多章回也支持这样的理解，如第67回袭人的行走路线等。在这样的空间系统中，凤姐从西北上的角门进园，向南“绕过群山”，至梨香院的“北界墙根下”偷听，见图5。凤姐便是在梨香院的后房山处偷听，这总要比图2、图3中在梨香院的院前偷听，在距离上更具合理性。因为梨香院必定“前厅后舍俱全”，梨香院南墙外到正房内，必定有着一定的距离。相比起来，图2、图3中从梨香院的南墙外偷听，能听到停灵的正房内人们的交谈，与从后房山偷听，就明显显得颇具儿戏了。 综上，己庚蒙戚列杨本的第69回之文字，不合脂抄本的空间系统，却合晋程本的空间系统。第69回己庚蒙戚列杨本的空间文字背离了自身一贯的空间系统，却合晋程本的空间系统。或言，第69回己庚蒙戚列杨本的空间系统采用的是晋程本的空间系统。但是，从庚蒙戚列杨本是423字，晋程本是208字来看，庚蒙戚列杨本此处，又绝非来自晋程本的文字。其一，庚蒙戚列杨本和晋程本的上游，有着共同的祖本。其二，在其共同的上游祖本中，第69回的空间文字，可能就是庚蒙戚列杨本的样子，甚至比庚蒙戚列杨本还更为详细、丰富。其三，庚蒙戚列杨本的第69回基本继承了共同上游祖本的这段空间文字；而晋程本则删减压缩了他们共同上游祖本的这段空间文字。第69回己庚蒙戚列杨本为什么背离了自身的空间系统？需要从几个方面来分析。其一，一种本子脱离自身的体系，往往是因混抄杂合所致。但第69回此处明显不是庚蒙戚列杨本混抄进了晋程本一回或一段。因为两种文字不同，且比晋程本的内容还要丰富。换言之，混抄杂合的因素可以排除。其二，笔者对其他领域的分析，在《甄道元红楼梦笔记》提出了一个“倒Y形”文字演变的学说。认为《石头记》因多人题改，形成了“情系”“红系”“风系”“石系”等诸多支系。各支系均存在着对共同上游顶端的不同取舍和改动。而在空间领域，使用“卜”字形比“倒Y形”更为贴切。换言之，“卜”字左侧的一笔，几乎是一种直线式的继承关系，其即便有删减，但空间结构并未有实质性的改动；而“卜”字右边的这一笔，则改动了空间布局。见图6。 换言之，晋程本从主体上看，基本继承了它们共同上游祖本的空间系统，但在第69回的晋程本明显是继承中的删减压缩，而删减压缩并不会构成矛盾；但其余抄本从主体上看，并未继承它们共同上游祖本的空间系统，而是重新建立了一套新的空间体系，但在第69回却又是继承了它们共同上游祖本的空间系统，即继承了“卜”字左边一笔的空间系统，也即背离了脂抄本重新建立的“卜”右边一笔的空间系统。而这样的结果，便导致了抄本的第69回的空间文字与抄本主体性文字所反映的脂抄本空间系统相悖。也就是说，第69回的己庚蒙戚列杨本的空间文字，仍是重新建立脂抄本空间体系之前的原素材状态。这种状态的出现，极大可能是改写中未被发现而成为了漏网之鱼。因为，其一，前文分析过，抄手混抄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其二，更改空间的表层明文是容易做到的，而行走路线这等隐藏在字里行间的深层部分，是不易被发现，而容易漏网的。换言之，第4回“东南角”“东北角”这样的明文，是容易改动的；而第7、17、18、26、28、41、54、67、69、73、74回等，暗中涉及到的空间方位，是容易被疏忽的。笔者开篇述及，第2回〚后一带花园子里〛处有批〖戌侧：“后”字何不直用“西”字？〗〖戌侧：恐先生堕泪，故不敢用“西”字。〗今再看第3回黛玉去东大院拜见大舅贾赦，看到〚院中随处之树木山石皆有〛处，还有一条批语〖戌侧：试思荣府园今在西，后之大观园偏写在东，何不畏难之若此？〗 很显然，在大观园的空间方位上，是曾被改为“后”，也曾被改为“东”的。而且，倘若将“西”字理解为曹家的“西花园”虽能得到解释，但在空间体系上，曹雪芹似无必要这样兴师动众地更改空间系统。因为，这必定是一项涉及行走路线等的十分繁杂工作，且不存在更改上的意义。换言之，空间系统的改变，应是不同的人、不同支系的产物，而且必要有更改的目的。至于不同分支的改写者为什么要新建立一种空间系统，以及两种空间系统是在何时分道扬镳的，这是不应回避而需要面对的问题，笔者对此做一些猜测，以抛砖引玉。笔者认为，成书存在着主题上质变的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个淫乱、家败的江浙吴语故事。第二阶段更似是民族主义者借用了第一阶段的题材，增加了排满主题和碍语，并形成了诸多分支。第三阶段的曹雪芹是在分支的基础上，揉进了曹家事并净化了性事而升华为情事，滤掉了民族主题而增加了民族文化和个体命运的反思主题（参甄道元“2023环太平洋《红楼梦》国际学术研讨会”发言）。空间系统上的分道扬镳，或言空间上“卜”字的第二笔，笔者更倾向于是成书第二阶段民族主义者为配合新添加的民族主题，而做的空间上的变动。“丰年好大雪”，“薛”本来就谐“雪”，民族主义者又将薛家居住的梨香院安排在“东北”，而且薛家搬出梨香院之后的新居所薛宅，仍不离东北，所迁仍是“东北上”，成为了梨香院的一个影子。贾府偌大的宅院，安排在何处不可？全凭作者一支笔。就连刘姥姥排泄，也要安排在“东北上”，此等完全可以笼统而不必具体到方位之事，偏要写个东北，依作者句句有意来思考，难说没有用意。但重新构建的这套空间系统，从第69回来看，这种改动是不彻底的，仍有漏网之鱼。而只要有漏网之鱼，便会构成旧文与改文的矛盾。或言，打破原来的旧系统，是极易出现矛盾冲突的。分析程伟元时期的传抄市场：其一，程伟元搜集到的，应是传抄市场上的主流本子大路货，而主要不是稀见的偏僻本子，而且这种公开传抄、公开买卖的也不会是成书第二阶段那些私下秘传的“非传世小说”。其二，传抄市场上的主流本子大路货当是更近曹雪芹增删后期的本子，而非早期不成熟的本子。换言之，程伟元时期的传抄市场上盛行的，应是反映曹雪芹的“终笔终意”的本子，或言晋程本的空间系统是曹雪芹继承下来的空间体系。而曹雪芹是在《风月宝鉴》的基础上增删改写的，当可以这样推测：《风月宝鉴》这一支系保留了诸支系共同顶端的空间系统，或言其是较早地终止了民族主义者在空间向着“卜”字第二笔走下去的方向之本子。台湾学者王关仕曾言，“在曹雪芹加工之前是首尾连贯，一通完整”的。但笔者更认为，言曹雪芹未必妥当，而应言在成书的第二阶段民族主义者改写之前，文字的理性成分更强一些。至少，我们看到的现实是，曹系这一支的晋程本在空间系统上，是矛盾冲突较少的。 综上，第69回的己庚蒙戚列杨抄本背离了自身的空间系统，而沿用了晋程本的空间系统。这种背离自身体系的现象，笔者在时序的研究中也发现，以庚本为代表的抄本之时间系统于第71回背离了自身的时序，而沿用了以程乙本为代表的时序（见甄道元《在披着狼皮的日子里 ——章句《红楼梦》ＡＢ本》），呈现出“K”字形的状况。庚本时序上的这种现象，也应是成书的第二阶段之改写者所致。目前保存下来的本子，除了章回数较少的郑藏本难以判断之外，诸本均是混抄杂合本，再加上改写者的不彻底等因素，绘图者所绘制的大观园方位及布局，是混乱的，矛盾重重的，无法绘制出一张合理的图形，而基本上都是无意识地将两种不相容的空间系统混杂在了一个平面图上。而且，所绘图形之主体，是民族主义者改动的脂抄本空间系统，并非曹雪芹的晋程本空间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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