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看着我好一会儿，放缓声音问：'舍不得吗？'我抽泣着点点头。她忽然笑着对着天花板说：'没事的，现在年轻，想出去闯就去。以后想回来了，随时回来就可以！'
>>> 人人都有故事
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713个作品
作者： Orange Bear
作品原名：我们好像都不是彼此的小棉袄
我不知道怎样去爱我的妈妈。
我两岁不到的时候，父母离了婚。父亲去了外地，母亲哭着把我交给爷爷奶奶，回到了娘家。我跟着爷爷奶奶衣食无忧生活了七八年，其间母亲嫁给了一个亲戚介绍的老师，周末偶尔接我去玩上两天，再和我一起坐上大巴车送我到家门口然后再离开。
关于那时的记忆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有一次送我回家前的下午，母亲拿出笔纸洋洋洒洒写了一页字，放在桌上。我站在她背后小心翼翼地问：'难道你要和叔叔离婚吗？'她笑笑说'只是留个纸条告诉叔叔我送你回家了。'
据说母亲并不是很喜欢叔叔。潜意识里，那时的我很害怕母亲和叔叔离婚。
我也一点都不希望父母复婚。父亲是个聪明的人，也很帅气，但是很花心。从我记事以来，他身边的莺莺燕燕换了又换，每次都会问我：'喜不喜欢这个阿姨？'我从来不说答案他也不会在意我的答案。
听奶奶讲，我母亲很爱我父亲。爱到怀孕期间顶着大肚子在夜店抓到父亲和别的女人厮混，哭完还想原谅他；爱到后来离了婚，也待在在奶奶家好几个月才回娘家；爱到直到现在，我都觉得她还恨着他。
有时候我觉得母亲像个傻女人，不会表达，也不懂和我相处。
所有人都告诉我，母亲很爱我。奶奶说当年离了婚，母亲没有能力供养我，哭了好几天才下定决心暂时让爷爷奶奶养我，虽然一等就是七八年；姨母说母亲很爱我，离婚后找不到工作的时候哭得嗓子哑了还在喊'我女儿怎么办'；叔叔也说母亲给我准备了很多，存的钱都是给我的。
母亲的爱我都是听说的。
而我感受到的母亲却是这样的：
小学三年级把我接到身边读书以后，每天放学别的孩子都在庭院玩着过家家、捉迷藏的时候，我只能窝在房间一遍遍算着难缠的奥赛题，做不正确不能下去玩，而母亲出完题藏完答案就下去散步、打牌，留我一个人在房间抠破头皮，跟自己发火，甚至想一跃跳下楼让母亲后悔一辈子；高中以后父亲生意失败，穷困潦倒，每次假期问母亲要下学期学费的时候她总免不了'跟你爸要啊，他不是那么有钱么？'这样的前奏，等我尴尬无言担忧近开学时，再给我足额的钱让我带去学校。那时的我总是摸着口袋里的钱暗自发誓：以后一定要不为钱求人。
那时的我，和母亲很生疏。连普通母女可以做到的抱一抱偶尔同床睡的行为，我都抗拒得非常明显。
大学以后，我去了外地念书。不知道是距离带来的亲密感，还是我结识了更多的朋友而敞开了心扉，和母亲的关系慢慢有所缓和。
那时父亲依旧连养活自己新家庭里的小女儿都成问题，原本和母亲约定好一人一年我的费用，到头来还是全落在了母亲头上。前一年父亲给了，有时会少几百，说实在困难。我憋着不轻易开口问母亲要钱，和母亲聊天时被母亲问到，我一时绷不住开口说了钱，母亲总是习惯地冷笑，对着我嘲讽父亲几句，犹如打在我脸上，尴尬难堪。生气的时候我会硬气地说'不要你给了。'而后挂了电话她又立马给我汇了超过我要的数的钱。我还是没有骨气地收了。
只是下一次，下一次，再下一次，她还是一样的表达。
后来母亲接管我的费用，生活轻松了许多，但我每次还是不好意思问她要钱。
我告诉她：'总觉得每次问你要钱都是不应该的，内心总会很愧疚。'
不是孝顺母亲心疼花母亲钱的那种愧疚，而是问一个不亲密的人要钱的愧疚。
后来我找了很多兼职，卖卡、家教、带小朋友。我逐渐明白自己要的生活还是自己给更现实一点。那段期间，除了辛苦，竟更多地感受到了满足。
回望我学生生涯期间，母亲从干闲事的家庭主妇慢慢变成了挣钱越来越多的女强人，我也慢慢从在爷爷奶奶膝下吐舌扮鬼的孩子王变成了就算有关系也不想依靠的独立女生。
毕业以后，我打算留在北京或上海。
母亲劝我，还是回家乡。我不听。对我来说，家乡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多病的爷爷奶奶。而他们给了我最大的支持：我们相信你，有好机会你就去。
大四我在北京实习了半年，决定辞职回家过年，然后再去我一直想去的上海。
和以往寒暑假回家的感觉不一样，这一次显得尤为沉重，我对未来还没有特别明确的想法。念书时我在母亲家我的卧室里贴了一面墙的照片，每张照片背后都有我当年难过的时候写下的话，大多都是抱怨大人的不理解，我的不快乐。我一张张翻看着当年的青涩，一边想母亲应该从来没有发现过照片后面的每一句话。
在家度过了最后一个寒假，期间怀着迷茫的心投了几份简历。收到面试邀请的当天，我就决定第二天去上海。
一切都很匆忙，匆忙到我和爷爷奶奶依依不舍道完别回到母亲家，藏在房间收拾东西，母亲推门进来笑着问我'真不考虑就留在家工作？'时，我竟然不舍地哭了起来。
第一次没有拒绝母亲躺在我的被窝和我聊天。
也许是迷茫和未知使我害怕了，母亲一如既往的调侃'不是你自己想去那么远的地方么？'我都没有底气反驳，只是不停地流泪。母亲看着我好一会儿，放缓声音问：'舍不得吗？'我抽泣着点点头。她忽然笑着对着天花板说：'没事的，现在年轻，想出去闯就去。以后想回来了，随时回来就可以！'
我听她说出我一直以来说服她们的话，眼泪流得更猛，但内心突然就有股力量，温暖而明亮。
那一下我突然理解了她劝我留在家工作的心情，也突然体会到了她的爱。
然而直到现在，偶尔视频的时候，她还是会一句两句地说：'回来工作吧。'我一直说不，她就没耐心地说：'随你便了。'偶尔跟她抱怨房租贵的时候，她还是会冷笑着怼我：'谁让你跑那么远？'
她好像的确就是一个不会表达的傻女人。
也幸好二十几年来我被爱很多，否则也许我就成为了像她一样的傻女人。
责编：糖糖
本文为作者授权发表，版权归属有故事的人
转载请与后台
“红樱桃故事奖”征稿：活在婚姻里，他人的爱恨里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