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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善:新见中国现代文学史料札记
新见中国现代文学史料札记


陈子善

 要:本文结合新见现代文学史料写了六篇札记,分别涉及《新生》“合卷”本、邵洵美写常玉、现代作家的短序、黎烈文的签名本、刘荣恩咏贝多芬、名家自述处女作,从中可以见出新材料的效应。

关键词:现代文学;新史料;札记


一、《新生》“合卷”本
徐祖正(1895—1978)翻译的《新生》是日本作家岛崎藤村(1872—1943)的“力作”。藤村在日本明治以后的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长篇《破戒》系其代表作,但自传体的《新生》也不可忽视。
徐祖正早在留日期间就迷恋上了藤村。他在《〈新生〉的译稿与底本》(刊1926年4月26日《语丝》第76期)中,详细回顾了他与藤村的文学之缘,同时交代了为何要潜心翻译《新生》的原由:

心好藤村是在大正七年(民国七年)的暑假读了连载于东京《朝日新闻》纸上的《新生》起的。所以偏爱似的耽读了藤村乃是以结果为原因,重读再读以至三读四读了成了单行本的《新生》上下两卷,以及与《新生》仿佛是自传体三部曲的其余二部的《春》与《樱桃熟的时候》之故。藤村本是先以诗作开拓了道路的人。然而最先吸引住我的是他生之记录样的那些散文著作。尤因为对于作者一贯的态度与思想有了共鸣之故——就是浅薄的也罢。……我由此而共鸣他的思想与态度,感铭他的著作与文字,崇敬他的烦恼与为人。这是八九年来我与藤村的交涉经过。尤其在最近的二三年来——回国以来,我把他的力作《新生》起动了翻译的笔。


徐祖正真心喜欢藤村,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心好”。他“起动”翻译《新生》是在1924年暑假,断断续续,到1926年4月已译完《新生》上卷和下卷的一大半,计划1926年暑假译完,之后再“不苟且的把它校对一下,然后再找一家忠实些的书铺发行。”可见他的态度是何等郑重其事。

但《新生》中译本迟迟未能问世,以至读者询问。徐祖正在1927年7月6日《语丝》第140期发表《消息》解释。《新生》中译本也分上下两卷,上卷1926年底即已印成,下卷到1927年7月9日“才到下卷末页的三校一部分读完。”因为“为要不负读者以及原作者藤村氏的厚意起见,想竭尽努力把三次的校对都由自己担任,每校一次发见许多意外的不妥处,随校随改,但还不能洽意。”可见徐祖正当时翻译和校改又是何等认真细致。

1927年12月,《新生》上下卷终于由上海北新书局出版,列为“骆驼丛书2—3”。上卷书前有徐祖正所撰《〈新生〉解说》和所编《藤村年谱》,两卷末尾均有《正误表》,可谓较为完备的译本。而除了《新生》本身的文学价值和中译的几近一丝不苟,此书的版式也完全与众不同。徐祖正仿欧州古典印刷法,在《新生》每页右下角印有下一页起首的第一个汉字,十分别致(其实增加了排版和校订的难度,以至《新生)的出版旷日持久)。这是徐祖正的尝试,他主编的《骆驼》第一集、创作的《兰生弟的日记》也采取同一版式,从而形成一个系列,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独一无二。

《新生》上下卷又有“合卷”本,系毛边本,厚厚一大本,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封面和扉页上均印有“合卷”两字,封面和扉页上的书名和译者名套红印刷,扉页上印有“1927”字样,但版权页上无出版时间。查国家图书馆、上海图书馆和中国现代文学馆,均未藏“合卷”。疑此书系徐祖正自印,印数想必稀少,我所得的这册毛边还未裁开,颇可珍贵也。


徐祖正译《新生》合卷本封面


徐祖正译《新生》合卷本扉页


二、邵洵美写常玉

画家王济远珍藏的“常玉巴黎概念”册页去年在京拍卖,其中有一幅常玉为现代作家邵洵美所画的头像,落款“玉  一九二六  巴黎”。常玉画过徐志摩头像,我曾撰文介绍。但常玉还为邵洵美画过头像,却是我们以前完全不知道的。


常玉1926年在巴黎绘邵洵美像


留英的邵洵美1925年春和冬两访巴黎,这幅头像应作于邵洵美第二次访法期间或之后,但何以未给邵洵美,已不可考。邵洵美访法,加入了留法的徐悲鸿、张道藩、谢寿康和常玉等组织的“天狗会”。邵洵美后来在《巴黎的春天》和《儒林新史》中多次写到常玉,称他是“我们的朋友”,并转述张道藩的话说常玉是“资格最老的狗”。可见他和常玉很投契,否则,常玉未必肯为他画像。

对常玉的画艺,邵洵美和徐志摩一样极为推崇。他回上海后,于1929年1月创办《金屋月刊》,第2期就发表常玉的素描。3月第3期又发表“洵美”的《近代艺术界中的宝贝》,不啻常玉的一篇“小传”,很难得。此文前半部分畅论如何看待马蒂斯、毕加索和藤田嗣治的画,然后笔锋一转,写到了常玉:

他是四川人,十年前独自到欧洲去学画,先到的四年中,就是拿了木炭与粉笔画着人体素描与速写,自己满意的积有三百余张,去年在上海展览过一两张,国人只知道惊叹;这一半虽是观众少见多怪,但他每一条线条的灵活,也的确能使人们的心跟着一同急跳起来。尤其是淡描的几笔极简单的白粉,使我们看了顿时觉得触到了肉的热气,知道这里面有的是生命,有的是力,是活的Rodin的雕刻。
他在前三年曾回国一次,不到三个月,又跑到法国去了。他的父亲是四川的名国画家,常玉的国画当然便也有相当的造就,这大概便是鼓励他到欧洲去学画的动机。
他的脾气极古怪,熟悉他的当然不以为奇。他说的话往往只有他自己懂得。关于艺术的派别,他一直不发意见,但他却时常说:
假使你们想成功一位大画家,那么,当你们懂得了怎样握笔以后,千万勿再到Louvre去。……
他以前的画我最喜欢的是一张横十二尺的油绘,……画题叫做《最后的一个丈夫》……全画除了复杂丰丽的肉色,只有单纯的绿色,与单纯的黑色。但是没一笔是贸然画上去的。我们从这两种单纯的颜色上看去,只觉得是一片向荣的草地;一树透绿的树叶;满头浓厚的发髻;更有每一个裸女的全身的能说话的线条,都在喊着性的苦闷。
这张画听说被人买了去了。最近他寄来的他的最近作的照片,简直使我快乐得发了疯。看他的结构!他的线条!他的光暗!他的力!他的肉!他的生命!简单里的复杂!复杂里的简单!
这张照片志摩比我先收到一天,他用作《新月》的插图,我为因为晚收到一天,只得缩小了嵌在这篇文章里,看了也可以见到常玉的艺术的一斑了。
他还在巴黎不断地努力,啊,他真是我们近代艺术界中的宝贝!

邵洵美所说的常玉这幅新作,徐志摩题为《裸》,刊于1929年3月《新月》第1卷第12期,其实与《金屋月刊》同时刊出。此文不仅显示了邵洵美自己的美术造诣,也与徐志摩写常玉的《肉欲的巴黎》成为“双璧”;不但在常玉评论史上不可或缺,也是现代作家与美术关系密切的有力见证。

三、现代作家的短序

当年新文学作家出版作品,往往书前有序,交代写作缘由。写长序者固然有之,鲁迅有名的小说集《呐喊》的《自序》就较长,而且在文学史上颇重要,而他也很有名的散文诗集《野草》的《题辞》又较短,仅五六百字。可见序文长短,同一作者也视文情心情而定,有话则长,无话或少话则短也。

手头有两则较短的序,很有意思。其一是诗人、翻译家罗念生(1904—1996)的散文集《芙蓉城》的《序言》,照录如下:

我是一个粗野的人,身世很平淡,但童年的回忆,并不缺乏美丽的资料(我愤恨“我的童年”)。我生长在四川威远县新乡连界场坝子地方。这集子内除了《芙蓉城》是描写成都风景,和《端阳》文中混着一点成都与资中的色彩外,全是描写这乡野的文字。《鱼猎》文中所叙及的老祖父现已经白发转青,还可以看出他当年的神采,我的父亲现在退老了,正享受着这种生活,他最近来信说:“行将养画眉鸟,以畅天机。”这书便敬献与这两代老人。

  此序原载1931年7月《文艺杂志》第2期,不到二百字,却言简意赅,把《芙蓉城》的内容、特色和对长辈的敬重交代得一清二楚。但《芙蓉城》当时未能出版,一直到11年后的1942年才由重庆西南图书供应社印行。更奇特的是,出版的《芙蓉城》一书中并无这则序,也就是说,《芙蓉城》的这则序和正文“身首异处”了。不妨推测,罗念生一直保存着《芙蓉城》书稿,但序单独发表后未能留底,以至11年后书稿终于可以付梓,却因战乱一时找不到《文艺杂志》而只好阙如。如果不是见到《文艺杂志》,后人怎么会想到《芙蓉城》还有这则缺失的短序?

其二是作家、诗人聂绀弩(1903—1986)的杂文集《海外奇谈》之《序》,也照录如下:


这本小说里面的文章,写的时候,心情是非常恶劣的。所谈到的这些人,都是将死,正死,乃至已死的人;他们的那些理论,更是早已死透了的理论。挞伐他们,简直像在鞭尸!鞭尸,我想谁也明白决不是什么愉快的工作。
我不晓得把这些文章印成一本书,还有什么用处没有。只知道如果国内读者看见了,一定会大吃一惊:世上还有人有着那样的一些见解,也还有人批评那些见解!说不定会根本不相信。因此,把这本书叫做《海外奇谈》。
封面画采自《西游记》,聊以助兴。
作者 九五〇,国庆日

聂绀弩此序只比罗念生的多了二十余字,1950年10月1日写于香港,不久他就回内陆了,《海外奇谈》则于当月由香港求实出版社初版。此书四面出击,火气十足,大批作者当时认为的包括傅斯年、钱穆等在内的“海外奇谈”,此序同样如此。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他这样写并不奇怪。十多年后他被打成“右派”下放北大荒,写出了“文章信口雌黄易,思想锥心坦白难”的诗句,就沉痛深刻多了。

聂绀弩与罗念生都是我敬重的前辈,我与罗先生有一面之缘,与聂先生见面就更多,而且都通过信。但那时年少,根本不知有《芙蓉城》和《海外奇谈》两书,否则为这两则短序请益,也许会有更多的故事,而今只有遗憾了。


聂绀弩著《海外奇谈》封面


四、从黎烈文签名本说起

文学史家唐弢对黎烈文的文学翻译评价甚高,曾追忆1930年代读黎翻译的梅里美《伊尔的美神》、罗逊《冰岛渔夫》等法国文学作品“秀润自然,'如瓶泻水’,大家奔走相告之余,得出一个共同的结论:名著名译”(唐弢《〈黎烈文作品集〉序》)。手头正好有一本黎烈文的签名本《邂逅草》,署“纪德等著,黎烈文译”,1937年5月上海生活书店初版,小32开精装,前环衬有竖写钢笔题字:


黎烈文译《邂逅草》封面(左)及前环衬题字(右)


时隔多年,钢笔字墨迹已略褪色了。“尹默先生”当指五四《新青年》同人、后成为大书法家的沈尹默。当时沈尹默卜居上海。全面抗战爆发后,沈尹默于1939年下半年入川。因此,此书黎烈文题字虽无落款时间,但大致应可推断在1937年至1939年之间。

《邂逅草》已是黎烈文的第八本译文集,分论文、小说、戏曲、印象·书简·杂文四个部分,作者以法国为主,还包括俄苏、意大利、西班牙、美国、德国和日本等国,最主要的作者是纪德。黎烈文在《前记》中明确表示他对“忠于自己良心的老人”纪德的“钦敬”,并透露此书“借用了纪德著作的名字'邂逅草’来作书名”。书中也收录了纪德的小说《邂逅草》三则。黎烈文对这本译文集是颇为自信的:

集印起来,在我,能够看到过去的一点成绩,固是幸事;而在读者诸君,也可以拿来当作一本五花八门的杂志看,或许不会毫无所得罢。——至少总比化钱去买粪箒“文人”的骂人文字,时下“战士”的诽谤作品合算多了!

除文学翻译,黎烈文还有一个贡献是主编《申报·自由谈》,并以此在中国现代文学史青史留名。他1932年留法归国后,于当年12月1日接编《自由谈》。由郁达夫绍介,鲁迅于次年1月30日起为《自由谈》撰稿,遂与茅盾一起成为《自由谈》的“两大台柱”,而《自由谈》也成为1930年代中期著名的言论“公共空间”。《申报·自由谈》原由“鸳鸯蝴蝶派”大将周瘦鹃主持,《申报》老板史量才为何弃周取黎?这虽然可由当时文坛风气转变、新文学已然崛起等原因加以解释,毕竟还缺乏更具体的理由。日前读《叶灵凤日记》(2020年5月香港三联书店初版),竟然见到一条直接有关的记载。叶灵凤1968年5月13日日记云:

报上有一篇介绍黎烈文的文章(此人现在台湾),说他编《自由谈》,对于提倡杂文与鲁迅如何交好等等。不知黎能够进入申报馆,全凭史量才的关系。而黎有一妹,拜史为干爹,闻有不可说的秘密关系。黎遂经常出入史之门。他本在商务任校对,后来能往法国留学,也是出于史之帮助。此事现已少人知。当时张资平因小说被“腰斩”,曾讥黎“以姊妹嫁作商人妾”,倒骂得对!

这是叶氏日记中信息量甚大的一段掌故或也可称“八卦”。张资平的长篇《时代与爱的歧路》本在黎烈文编《自由谈》连载,1933年4月23日因“时接读者来信,表示倦意”而“停止刊载”,史称“腰斩张资平”事件。张资平为此“讥黎”固不可取,但黎与史之关系在当时想已有流传,而今虽已难以查实,但叶灵凤记下这一笔,却提供了一个重要线索。当然,不管怎样,黎烈文编《申报·自由谈》的功绩仍应充分肯定。

五、刘荣恩咏贝多芬

2020年,对中国的现代文学爱好者来说,是“张爱玲年”;对全世界的古典音乐爱好者来说,则是“贝多芬年”。由于新冠疫情,欧洲多国纪念贝多芬250周年诞辰的许多活动要延至今年了。

我因此想到新诗人刘荣恩(1908—2001)八十年前咏贝多芬的诗。刘荣恩自1930年代末至1940年代,先后在天津自印了六部新诗集,即《刘荣恩诗集》《十四行诗八十首》《五十五首诗》《诗》《诗二集》《诗三集》。他的诗集名再朴实不过,在新诗人中很少见,而且均为“私人藏版”,印数仅百本左右,又是非卖品,故流传极少。也因此,刘荣恩的诗长期未被文学史家留意和评估,虽然当年就有论者这样品评刘荣恩:“每一首诗都是沉重的独语,而且都是警辟的,带着中年人的辛酸,苦恋了心灵的山界,发出一点对于人生的微喟。”(毕基初:《五十五首诗》,1944年8月《中国文学》第1卷第8期)。近年以来这种状况已有所改变,但除了我以前写过《刘荣恩:迷恋古典音乐的新诗人》一文之外(该文只评述了刘荣恩咏萧邦、捷克作曲家德尔德拉和《马赛曲》的诗),刘荣恩的新诗与古典音乐的关系仍未受到应有的注意。

刘荣恩大学时期就喜爱古典音乐,会拉小提琴。因此,刘荣恩六本诗集中至少有四本收录了不少咏古典音乐的诗,他歌颂了莫扎特、萧邦、柴可夫斯基和“圆舞曲之王”施特劳斯等著名作曲家。而他写贝多芬的有两首,说明他很喜欢贝多芬的音乐,因为他咏别的音乐家均只有一位一首。第一首是《悲多芬:第九交响乐》,刊于1940年版《五十五首诗》,照录如下:

疼在磨坊里转动起来,∕疼的行列伸张着军旗过着;∕在灰色的深处打捞沉溺了的心灵,∕用多肌肉的臂膀撒银网在海里。
悲哀做了太子的保姆!∕隐隐约约我听见喜悦底诞生。∕早晨鱼翅贴在沙土上,∕黄昏时成了遨游四海的桨。
悲多芬,悲多芬,究竟是∕悲哀之子,地之声,生底叹息!∕我仍然听见生底怪兽在晨海里∕抢着挣扎着在你的银网中。
出太阳下雨的德国森林中∕有鸟向莱茵河的古堡抽筋的飞,∕对照着半夜剧场归途的心境——∕一步一步检着死的灵魂回去。
湖畔月下少年成队的跳舞会也欺骗不了眼泪,∕还是忘不了在暮色中礼拜寺的牧灵魂的钟声。

第二首是《Sonatain F Minor(“Appassionata”)》,刊于1945年版《诗三集》,也照录如下:

热情于谁,∕悲多芬?∕人的女儿们,∕生活,或者∕热情于孤独?∕一团忧郁的火∕到处走,∕到处燃烧,∕到处孤独的延烧着;∕一年一年,∕一世纪,一世纪的∕烧。∕千万人的眼泪∕,孤独的流。

这两首诗,一咏贝多芬九大交响乐的巅峰之作《合唱交响乐》,一咏贝多芬钢琴奏鸣曲中有名的“热情奏鸣曲”,各具特色。第一首有五节,较长,联想不断,意象也很奇特。第二首较短,也较明朗,突出“热情”之火到处“孤独的延烧”。两首诗均用别致的诗的语言,表达了作者对贝多芬伟大音乐的理解。

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用诗来歌颂“乐圣”贝多芬,几乎乏善可陈,但刘荣恩这两首诗显示,新诗人在这方面毕竟没有缺席。


刘荣恩著《五十五首诗》封面


六、名家自述处女作

1947年12月11日上海《大公报·出版界》第62期刊出“作家及其作品特辑”,编者潘际炯向当时上海、北平两地作家学者提了三个问题:“一,我的第一本书是什么?二,它是怎样出版的?三,我的下一本书将是什么?”巴金、叶圣陶、靳以、袁水拍、胡适、郑振铎、费孝通、钱锺书、张奚若、李广田、陈达、吴景超、傅雷、丰子恺、冯至、沈从文、潘光旦、吴晗等18位交了答卷(以收稿先后为序)。这些回答均有史料价值,且列举一二。


1947年12月11日上海《大公报》副刊

“出版界”第62期之“作家及其作品特辑”


先看钱锺书的回答:

一,一部五七言旧诗集,在民国二十三年印的。二,几个同做旧诗的朋友怂恿我印的,真是大胆胡闹。内容甚糟,侥幸没有流传。三,《谈艺录》,用文言写的,已在开明书店排印中。正计画跟杨绛合写喜剧一种,不知成否。

钱的回答很有意思。从中得知其处女作是“一部五七言旧诗集”,但又卖了关子,不说书名。当然,钱自己对之很不满意,自嘲“侥幸没有流传”。现在我们已知这部旧诗集名《中书君诗初刊》,为钱1934年底自印,选其1934年春至同年秋所作部分旧诗,时其正执教上海光华大学。此书印数极少,分赠亲友师长之余,确实未能“流传”,但还是保存下来了。上海图书馆就藏有一册,系钱题赠前辈诗人李拔可者是也。

对最后一个问题,钱的回答也值得注意。除了《谈艺录》半年之后问世,他还“计画跟杨绛合写喜剧一种”,这是我们以前根本不知道的。杨绛共写了三个剧本,即《称心如意》《弄真成假》和《风絮》,《风絮》1947年7月由上海杂志公司出版,此后再无剧本问世。而钱锺书这个合作“计画”五个月后才透露,因此,可以确定后来“计画”未能实现。这无疑是一件憾事,否则以钱杨的文才,这部合作的喜剧如写成,一定引人入胜,令人捧腹。



钱锺书著《中书君诗初刊》封面及题字


看沈从文的回答:

一,《鸭子》(戏剧集)及《蜜柑》(小说集)。民国十六年出版,《蜜柑》是一位教授的故事,收在选集中。二,《蜜柑》是余上沅太太陈衡粹画的封面,由徐志摩拿到新月书店出版,《鸭子》在北新由李小峰以一百大洋买去的,那时一百大洋可过十个月的苦日子。三,《长河》续写了二分之一,《小魇》也未写完,《雪晴》十章已写了四章,生活不安定,不知那一本能先出版。

沈的回答很有趣。他的处女作到底是那一本?给出的两本,《鸭子》北新书局1926年11月初版,是新诗、散文、小说和戏剧合集,这才是沈真正的处女作。而短篇集《蜜柑》1927年9月才由新月书店初版。但沈透露《蜜柑》这篇是写“一位教授”和《蜜柑》集子由陈衡粹设计装帧,也是我们以前不知道的。《蜜柑》由徐志摩安排出版,以前只是推测(参见张新颖:《沈从文的前半生》),从这个回答也终于得到确认。

至于沈所说正在写的几部书中,《长河》后于1948年8月由开明书店出版改订本,《雪晴》已完成的四章是否即《沈从文全集》所收互有关联的《赤魇》《雪晴》《巧秀和冬生》《传奇不奇》四篇(后三篇均刊于1947年),待考。《小魇》只留下了一个书名,沈全集列为“有待证实的书”。写此回答三个月后,沈从文受到郭沫若等的猛烈批判,他的厄运开始了。

作者 | 陈子善

本文授权转载自 南方文学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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