蒜中情
我的故乡有特产,故乡的特产常勾起我悠远的童年记忆。
我的故乡,在安国市蜿蜒东去的大沙河南岸,属于伍仁桥镇。记忆中,童年故乡的生活是贫穷的,可故乡的土地却并不贫瘠。那土地可是出特产的啊!特产有三个。河滩烟叶和河滩花生,是故乡的传统经济作物,各自以其醒目的品象和绝佳的味道闻名四乡八镇。可惜三十年前,旱烟就极少种植了。花生,还是有人年年在种,可种植面积也大不如前了。还有一种特产,是一直承继着传统的,现在家家户户还在年年种,那就是伍仁桥大蒜。它是河北特产,是家乡的骄傲。
家乡的大蒜,有紫色的外皮,洁白的蒜瓣,每头大多是五六瓣。吃到嘴里辣而不冲,有中和之美。捣碎后,蒜末儿细腻,汁液浓稠,加醋或加水后呈胶体状,看一眼就有爽到心里的感觉。其味之美,自不必言,是吃饺子的最佳佐料。
我生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那时的中国,物质还是匮乏的,特别是农村。我的童年,美食是极少的。年龄相仿的伙伴们回忆起来,常常说起的,都是那玉米饼子夹腊肉。饼子还可常得,腊肉却是稀罕物,是不能常得的。因此,饼子夹腊肉,在于我们,自然堪称美味。可那饼子夹腊肉,究竟不能常得。春节过完后,还不等春天正式来报道,饼子夹腊肉还没吃上几回,那美食就享用净尽了,留下得只有无尽的回忆了。
童年的生活里,饼子夹腊肉不能常得,饺子也是稀罕物,更是不能常得的。每次吃饺子都有一种庄重感。可以说,那不是在吃,而是在品味,是在享受。每次吃饺子,都要精心准备。那时,我常被赋予一项神圣的工作——砸蒜。“砸蒜”的书面语是“捣蒜”。家乡人是不用书面语的,包括我。剥蒜,砸蒜,和汁,每一步都得细细来,绝不能马虎,好使饺子吃起来更有滋味。
饺子不能常得,花生似乎是可以的。要知道,在家乡的土话里,“花生”是被称作“常果”的。常果,常果,当然应该是可以常常见到的果实了。现今,花生,常果,自然是不但可以常常见到,而且是可以常常吃到的了。可在我童年的生活里,花生虽被叫做“常果”,但不能常见,更不能常吃。
因为,花生,常果,在我童年时,在农村,是纯粹的经济作物,是用来换钱的,不是用来享用的啊!每年秋季,花生收获时,每家只能象征性的煮上一小点儿,好让一家人开开荤。然后,待花生晒干,就收藏起来,单等着被收购。只留下下年的种子,还有用来过年时可以享用的可怜的一小点儿。
那时,我家的花生是收藏在小东房儿,那个记忆中的,先是北临柳树,后又换做以洋槐树为邻的,既无窗户,又没门子的、小小的土坯屋里,是放在那个水泥制作的长方体的小柜子里,一袋一袋的装着。这对于我,是记忆深刻的,是永难忘怀的。那记忆里,有我童年的小秘密。
那时,下午放学后,回到家,四下看看没人,就悄悄走进那小坯房儿,走到那水泥柜子跟前,轻轻掀开水泥盖子,偷偷解开花生袋子,小心翼翼地抓上一小把,然后藏起来,一颗颗剥开,一粒粒享用。
这种机会也是不能常得的,因为我既有哥哥,又有弟弟。正因为机会不常得,所以那时的花生吃起来,简直是人间的美味,至今令我常常回味。
不常得的美味,自然不能轻易享用,得细细地品,细细地品。可无论是怎么细,数量究竟太少,回味起来总觉可惜。
不记得是那一天,我偷偷地享用时,想到了家里的大蒜。于是就剥了一头,一口花生,一口大蒜,细细地嚼,细细地品。花生不常得,大蒜却是常备,花生干燥,大蒜润泽,两相搭配,既香又辣,辣而不冲,香中带甜,其味难描,奇妙无穷。
从那以后,再偷尝花生,都要配着大蒜,以好好享用。
那时,常常产生把那美妙的感觉分享一下的冲动,却又不敢。
可很快,那一袋袋花生被卖掉了。那奇妙的享受,也就断绝了,留下的是无尽的回味,直到今天。也许,那美妙的花生味儿、大蒜味儿,那大蒜和着花生的奇妙味儿,会伴随我一生吧。
月平龙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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